洞穴中的心智:意识和艺术的起源:consciousness and the origins of art

大卫·刘易斯-威廉斯 （David Lewis-Williams）

约翰内斯堡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岩石艺术研究所名誉教授和高级导师。 因其毕生在远古岩画艺术方面的研究而闻名于世，2015年，南非总统向其颁发金质猴面包树勋章（Order of the Baobab in Gold），以表彰其对考古学的杰出贡献。他的作品包括《破译古代思想：圣布须曼岩画之谜》（Deciphering Ancient Minds: The Mystery of San Bushmen Rock Art）、《想象上帝：宗教的认知起源和演变》（Conceiving God: The Cognitive Origin and Evolution of Religion）、《走进新石器时代的心灵：意识、宇宙和神的领域》（Inside the Neolithic Mind: Consciousness, Cosmos and the Realm of the Gods）等。

三个洞穴：三个时间字节 1

第一章　发现人类古代

第二章　寻找答案

第三章　创造性错觉

第四章　心智的问题

第五章　案例研究I：非洲南部桑人的岩画艺术

第六章　案例研究II：北美洲的岩画艺术

第七章　图像制作的起源

第八章　洞穴中的心智

第九章　洞穴与社区

第十章　洞穴与冲突

跋 342

参考书目及延伸阅读 349

注释 387

索引 414

图片来源 434

致谢 436

从尼安德特人到有意识的人类行为

我们对旧石器时代晚期洞穴艺术的性质和目的的研究，始于对人类古代的发现，那曾让许多人震惊不已——至今仍是。接着，我们看到人类进化的关键门槛是在两种意识之间，而不仅仅是在平庸和高级智能之间。尼安德特人之所以只能从他们的智人新邻居借鉴某种活动，并不是因为他们无可救药地陷入了兽性和愚蠢之中，而是因为他们缺乏某种特殊的意识。他们可以在心理上想象当前情况，并通过学习过程感知危险或奖赏的存在。然而，他们被锁定在了杰拉尔德·埃尔德曼所说的“记忆中的现在”：他们缺乏发达的记忆，以及那种必须与之相伴的完全现代的语言，所以他们无法进行长期的规划，以及对世代和人际关系进行分类，从而开启复杂的亲属和政治关系，也无法谈论和构建有关过去和未来时间的心理“图景”。他们几乎就要到达“那里”了——但并没有。

尼安德特人也无法记住并根据梦境和深层改变意识的幻象，即人类精神生活中不可避免的组成部分，考古学家在这一点上忽略了很多。所以，尼安德特人也无法构想出一个灵魂世界；他们更无法构造出基于通向那个世界的不同程度的社会和政治关系。尼安德特人的社会和政治区分是建立在当下、性别、体力和年龄之上。缺乏完全现代的意识和语言，没有对过去和未来时间的处理能力，就不会有神灵。

在从旧石器时代中期到晚期的过渡期内，在西欧的尼安德特人和解剖学上的现代社区之间，产生了一种社会关系，由于这种关系，心理意象（正如更远的东方的考古学证据显示，它在智人群体中已经很重要了）要求一种新的和特殊的意义层。对于西欧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社区而言，一群动物就已经（在不同程度上）携带了象征意义。现在，对那些要把它们的图像固定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来说，它变得很重要，这样的信念是将他们与尼安德特人区分开的一个关键特征。

如此一来，他们创造出了一种新的社会，一种新的社会分化的环境。社会化的改变意识、宇宙学、宗教、政治影响和图像制作（“艺术”的先驱），都汇聚在我们认为是完全现代的那种社会中。个人现在可以使用神秘的来源，来塑造自己与其他同伴的关系的身份。那些资源可以被保护，因此也可以成为社会多样性、分层和剥削的受控机制。完全现代的神经学产生的体验已经在心理上暗示了，洞穴将灵魂领域带入了有形的现实。洞穴在西欧随处可见，在西欧，社会关系一开始是在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社区的社会关系之间，最后的尼安德特人灭亡之后，又存在于扩大和互动的智人群体的社会关系间，为心理和社会差异提供了可控制的地形模板。

我一直都约束着我对旧石器时代晚期艺术的解释，让它们保持保守，并受到经验证据的限制。关于萨满教信仰和活动的多样性，还有很多可以说的地方，正如它们记载在全球民族志中的那样。阅读这些记录的人，将一而再地看到萨满教活动，这些活动也许会大大拓宽我们对洞穴中所发生之事的理解——也包括洞穴之外的。在各种叙述和神经心理学文献中做出筛选，把民族志和神经学的细节，与旧石器时代晚期艺术和考古学的细节联系起来，将是一项长期而且细致的任务。有的联系会比其他的更有说服力，但是，正如我已经指出的，所有考古学解释皆是如此。研究者们绝不能放纵自己的想象，从而怀疑有良好证据的元素：他们绝对不能让早期研究者们提出的过多简单的联系，或者对单一元素的过度强调，比如内视现象，来掩盖或者通过接近来削弱可靠的既定解释。这种谨慎的研究，会逐步揭示旧石器时代晚期发生的变化，并展现人类生活中丰富的时间和地理片段。

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曾谈到，神话在“螺旋式”增长，直到“产生它的智力冲动耗尽”。71我猜测旧石器时代晚期心理状态、固定意象、社会关系和洞穴的关系也是如此，直到大约10000年前，在尼安德特人灭亡很久之后，当社会、环境和经济的变化，让灵魂世界的所在地必须建立在地面之上时，洞穴艺术才走向了尽头。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宗教和政治领袖们，曾把自己画在地下的角落里。72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跋

也许更准确的说法是，旧石器时代晚期洞穴艺术的终结其实是更长故事中的一个插曲。

普林斯顿大学的心理学家朱利安·杰恩斯（Julian Jaynes）试图确定，人们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幻觉究竟是什么的。在他的书《二分心智的崩塌：人类意识的起源》（The Origin of Consciousness in the Breakdown of the Bicameral Mind）1中，杰恩斯鉴别了从《伊利亚特》（Iliad）到《奥德赛》（Odyssey）的一个叙述变化。杰恩斯认为，在《伊利亚特》中，人物没有自由意志的概念。他们没有有意识的心智，他们不会坐下来思考问题。是众神在行动，在告诉人该做什么。众神挑起了人类之间的争吵，开启了引发特洛伊崩溃的战争，组织了一系列的活动。因此，阿伽门农（Agamemnon）宣称，是宙斯（Zeus）和“行走在黑夜中的”伊莉妮丝（Erinyes）让他抓住了阿基里斯（Achilles）的情妇。2这些神是内在的声音，和如今精神分裂患者听到的对他们说话的声音一样清晰，或者就像是圣女贞德（Joan of Arc）听到了她的声音。杰恩斯总结道，神是“中枢神经系统的组织……神是人的一部分……众神就是我们现在称为幻觉的东西”。3

据杰恩斯所说，《奥德赛》晚于《伊利亚特》多达一个世纪之久，两部史诗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现在，处于舞台中心的是狡猾的奥德修斯，而不是众神。在《奥德赛》中，我们身处一个充满阴谋和诡计的世界。众神隐退，人类占据主导。杰恩斯认为，这个变化是由于他所说的二分心智（bicameral mind）的崩溃。人类的心智不再是两个部分，一个向另一个提供神的声音。现在，人们可以控制他们的思想和行动。

但是在我看来，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人是可以注意到内在的声音的，而不用像杰恩斯争辩的那样成为半自动机，无法为自己考虑。所以，我更倾向于用初级和高级意识来思考，第二种意识的发展早在《伊利亚特》之前就发生了——是在非洲智人的出现时。此后，是改变意识的文化特殊定义决定了人们能否注意到他们内在的声音。

将心智从声音和幻象的权威中解放出来，实际上是一个缓慢且走走停停的过程，这个过程到现在都没有完成。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又要如何，人们才有可能退后一步来思考他们自己的思考过程，并意识到，他们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幻象，都是来自内在而非外在的原因？

冰河时代晚期的人类在西欧洞穴深处创造的艺术引起了后人的敬畏和惊叹。关于远古人类的心智，这些描绘在拉斯科、肖维和阿尔塔米拉等洞穴岩壁上的动物和符号，能告诉我们些什么？这些精致而成熟的图像似突然涌现一般走进了人类的故事？

本书为图像创作和艺术的起源提出了迄今最合理的解释。作者巧妙地将自己毕生从事的人类学研究与最新的神经学知识交织在一起，对我们如何成为人类并开始创作艺术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说明。这是一部出色的“侦探作品”，为破解人类最早祖先的艺术谜团，以及我们自己的意识和经验的本质，提供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