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琐忆:一个中国人的童年

　　《儿时琐忆》：　　我的母亲体质孱弱，在我出生后，就身患重病，没奶哺育我。幼儿哺乳事，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苦恼的事。当时在江西九江，牛奶作为食品还是一件新鲜事。当一碗热牛奶端到面前，我老是大哭起来。可以说，我从孩提时代，就失去了母亲的抚养，照顾我的却是三叔祖父。　　这位叔祖父的面容，我记忆犹新。他是一位留着长胡子的人，态度和蔼，笑容可掬。但他终生未娶。他行医为业，成为我家，甚至县里许多人家的健康顾问，我要是得什么病，保姆就把我抱到他房里求治。有时祖母也随之而来，因为自从我母亲辞世，祖母便照看我，当时我才五岁。　　我生性敏感，敏锐察觉到自己和叔伯兄弟处境不同，他们有生母护着，而我却没有。　　我父亲每天上午花许多时间作画，午后外出。我的祖母家务事很忙，但我总爱到我祖父屋子里去玩耍。在我上私塾以前，我的姐姐每天早晨教我认四个字，是白纸印的方块字，背面有图；认不出时，可以看图识字。完成识字的早课后，姐姐就对我说：“去找点什么玩耍吧！”我经常能找些有意思的事，但有时也感到很烦恼。周遭的环境往往迫使我不忘自己是个孤儿。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同几个叔伯兄弟玩“开店”。这是我五哥的主意，他已满十岁，有资格上街游逛。由于他见多识广，他叫我们这些小弟妹把凳子、椅子都搬到二厅的角落里，一字排开，挺像商店的柜台。随后，他把一张厚纸剪成许多小片片，有些当成点心和糖果，有些当成钱。他当老板，坐在商店的中间，我当伙计照看点心糖果。其他叔伯弟妹，有的充当买主，有的在付钱。本来玩得很好，不料一个的气的妹妹，硬要少付钱，多买两块糖。我作为称职的伙计，出面干涉她，她便大哭起来。这一下可惊动了伯母、婶母，她们都跑出来维护自己的孩子。自然，只要能找到一些借口，亲生母亲都不会责骂自己的孩子。因此，她们都怪上我了。我不懂这时我的姐姐或祖母为什么不出来维护我。我深感痛苦，跑到门前的花园里，靠在一棵老柳树上，眼泪悄悄地流下来。　　不久，我的三叔祖父出现了。他把我抱起来，笑着对我说：“你的眼睛为什么这样红？谁对你不好吗？来，帮我去照看花儿。”我马上高兴起来，也忘了告诉他什么事让我伤心。他走到一株小石榴树跟前，只剪了几根枝子。当时石榴花正在盛开，他说，以后我可以摘许多石榴吃。然后，他带我到他屋里，像平常那样检查我的健康。给我一片鲜藕吃了以后，他说我的身体健康，不比兄弟姊妹差，就是可惜牙齿生得不怎么好。他劝我不要吃糖。对糖果，我也并不怎么感兴趣，遵照我三叔祖父的劝告，今后不吃糖也非难事。实际上，我还没有懂得他的意思。　　的确，我多次得了牙痛。有一年春天的夜里，当时我大约九岁。我的整个面庞都肿痛得难以忍受，整夜不能睡觉，我痛得哭个没完。三叔祖父走到我的房子里，端起一盏油灯，照照我的牙齿。他和家里其他人的意见不同，认为疼痛的牙齿并不要拔去。他说，改日他会找点药来治疗。第二天，他大约七点钟回家，看见我的面庞肿得像只皮球，马上给我一小纸包，里面包了一小撮细草根，中药叫细辛。他叫我将一些草根放在痛处，低下头来，让唾液从口里流出。他警告我不要咽下一点草根。起先，我不愿意这样做，因为草根像针尖一样，扎得我好痛。但，还是照他的嘱咐做了。草根有点辛辣味。不一会儿，我就感到不痛了，唾液也流得很顺畅。这种处理方式，进行了三天，草根每天换上四五次。这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但我的面庞渐渐消肿。当我开始咀嚼食物时，疼痛的牙齿忽然掉了出来。失去的那颗牙齿，不再长出来，我以后再也不曾患过牙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