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内容 【序言/后记】序言(范景中)细菌以阳光为食的壮举,创造出神奇的眼睛,五光十色的新世界,灿然展现。这一少见的奇迹也是对环境的新发现,对学习、对知识、对价值的新发现。伟大的科学与伟大的艺术由此诞生。然而,贡布里希认为,艺术与科学的命运不同,科学在进步,而艺术只有当目标锁定后才有进步可言,西方的绘画可以一步一步地向写实的目标进步,可轻视这个目标的中国文人画同样精微伟大。在西方,我们尤其会看到,艺术在一个方向上有所得也会在其他方面有所失,况且艺术家还常常偏爱原始性。本书的作者身为科学家,不同意此论,他在艺术与科学的演进中看出:艺术其实更是一门科学,而科学也更是一种艺术。这是一个有雄心有魄力的假说,我们通过阅读可以检验这个假说,从而更深刻地看待艺术的历史。但是,不论这个假说成功与否,这部书都竭力用科学和艺术的精工去绘制金碧山水,从而创造一套色彩的语言,帮助眼睛重新观看色彩的绘画和色彩的世界。这就是作者的抱负,他教我们观看颜色的杰作,用一段评论米勒《拾穗者》的文字开篇,这段对画面色彩的描述直接触及我们的感官和情感,有点儿类似中国十七世纪审美大师冒襄对色彩的感受:宣炉最妙在色,假色外炫,真色内融,从黯淡中发奇光,正如好女子肌肤柔腻可掐。然而,作者要换一个视角,去关注颜色的物质,并把颜料当作材料来欣赏。以此为出发点,作者窥测火神的熔炉,潜身炼金术士的秘室,深入艺术家的工坊,为追寻颜色的语言,下足了功夫。他裒集的颜色词汇,也让译者斟酌译名,费尽了心力;这是作者的敬业,也是译者的严肃。曩年读《颜色的故事》(Color: A Natural History of the Palette),曾想起《历代名画记》论及的颜料:武陵水井之丹,磨嵯之沙,越嶲之空青,蔚之曾青,武昌之扁青,蜀郡之铅华,始兴之解锡,林邑、昆仑之黄,南海之蚁铆,云中之鹿胶,吴中之鳔胶,东阿之牛胶……日月其徂,时光已流逝约一千二百年之久,不知哪位有心人还会对这段古老的记述去探赜索隐。三联版的中译本《颜色的故事》,有王天兵先生的精彩序言,落笔潏潏淈淈,光彩、激情和智慧,闪闪而出,益人良多。对色彩有兴趣的读者当把《明亮的泥土》和《颜色的故事》,还有商务印书馆即将出版的《色彩与文化》(Colour and Culture),置案并读,那是一片彩虹在天、上下辉耀的世界,让人恍然山阴道上,风回月落之时还味之不尽。中文版序(·鲍尔)我看过长城、故宫,看过杭州那美妙的西湖,看过苏州园林,也看过四川都江堰的古代水利工事。由于一些原因,我在中国却从未游历过西安,去看看秦始皇的陵墓和他的兵马俑。它们毫无疑问是我一直想参观的。我明白,那些纵横排列的陶土士兵,现在已无人得见其很好时期的辉煌。昔日装扮它们的颜料,早已从表面纷纷剥落。如我在本书正文中写到古希腊那些神庙和雕像时所说的,它们留给今人一种印象,似乎古代世界单调黯然。事实并非如此。在西安发掘出土的陶俑上,仍然黏附着一些色料碎片,从中能够看出这些雕像也曾色彩鲜明。在这些色料中,有一些也常见于古代世界的其他地方。比如红辰砂——硫化汞的矿物形态——在秦汉两朝就遍布于亚洲和中东地区。辰砂在中国矿藏丰富,仅陕西一省藏量就占全国的五分之一,开采之后不仅用作色料,还可入药。中国的神话传说中讲到一个名叫黄安的人,靠食用辰砂延年益寿,活了一万多年; 据说,秦始皇也服用过加了这种矿物的酒和蜂蜜,想要长生不老。(有些历史学家推想,这么做可能恰恰折了他的寿,毕竟,摄取水银无论如何都是不明智的。)汉代史家司马迁称,秦始皇陵中有秦帝国的缩微模型,其中的河流就是水银做的。这些水银也许就来自陕西南部旬阳县的古矿山。不过,兵马俑身上的那些色料,有一些只有中国才有。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众所周知,中国古代的化学工艺(那时叫炼金术)相当复杂,可用来制备多种药物及其他日常用品。在古埃及,情况同样如此,人们靠化学制得玻璃、化妆品、药膏及绘画颜料。埃及人留下了一种极受推崇的颜色,今人径称为埃及蓝,本书正文中讲到,它可能是制备玻璃时衍生出来的。这是一种蓝色硅酸盐材料,其色调来自铜元素。中国在秦汉两朝,以及时间更早的战国时期(约公元前479—前221),并未使用埃及蓝,但中国也有属于自己的蓝色,今人称为汉代蓝,(由于其出现时间早于汉代)也称为中国蓝。埃及蓝的化学名称是硅酸铜钙,中国蓝则以钡元素代替了钙。中国古代的化学家们还发现,在制作这种蓝色色料时,可以把颜色调成紫色,两者化学成分相同,只是配比有别。这项创新很难得,毕竟在人类的整个“颜料发明”目前,紫色色料都很难制备;在西方,直到 19世纪才有了好用、稳定的紫色色料。更令人惊喜的是,中国紫包含两个铜原子,由一个化学键连接,从而成为人类已知最早的具有所谓“金属—金属键”的合成物质,这种单元对现代化学家来说极为重要。我虽未亲见过兵马俑,多年前却在瑞士拜访过苏黎世大学的海因茨·?贝尔克教授,教授一直在研究兵马俑身上残存的斑驳色料。海因茨慷慨地送给我一块中国蓝的颜色样品,那是他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制成的。写本篇序言的时候,这块样品就在我的面前。海因茨曾写道:“从工艺和化学方面来看,中国蓝和中国紫的发明是一项非凡的功绩,[也是]科学和技术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的出色范例。”到这里,读者大概能够看出,为何我对《明亮的泥土》中文版的面世如此欣喜。这本书凝聚着我在三个主题上的激情:化学、色彩和中国。一直让我引以为憾的是,没能在书中更多地谈论西方世界以外的艺术,也许未来某天,我会决心一试。在中国,颜料的发明有着迥异的故事,尤其是,中国的山水画传统轻色彩而重形式、重构图、重笔法。我自年少时便对此种传统心驰神往, 1992年起我开始探究中国,主要原因正在于此。当然,这种艺术传统丝毫没有降低色彩在中国文化中的重要性;毕竟,它是五行学说所蕴含的对应关系的一个方面。造访中国的人,很难忽视中国传统文化中色彩的灵动鲜活,尤其是在织造丝绸所用的斑斓染料中。我期待,也深信,《明亮的泥土》会在中国读者中引发广泛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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