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方言习语集(英文)(精)

导读
约翰•麦高温（John Macgowan），英国伦敦会传教士，1835年出生于英国港口城市贝尔法斯特（Belfast），1858年成为英国伦敦苏格兰教会成员。他在1859年进入伦敦英国长老会学院学习，同年8月24日被立为牧师，并于10月21日从英国起程前往中国，次年3月23日抵达上海，开始承担部分教务工作。1862年，他创办了《中外杂志》，同年出版了这本《上海方言习语集》。1863年，麦高温加入厦门伦敦会，1883年出版《英汉厦门方言词典》。此外，他还出版了多种中国民俗学和历史学著作。
本书除开头列出上海方言的音系标音字母说明外，共分48节编写。每节设一个专题，先列出常用词语，注音并以英文解释；接着列举社会生活中的常用语句，注音并译成英文。语句分列编排，相互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
本书忠实于上海方言的原貌，以比较自然的口语形式记录了19世纪中期上海方言常用短句，涉及当年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为我们了解和追溯研究当时上海方言的语音、语词和语法提供了大量充分可靠的语言资料。
尤其可贵的是，此书留下了当时正在发生音变的音位语音在变动中的语料。笔者发现，麦高温采用的是音质标音法记音，他按实际读音记录了中古咸山摄字在当时上海话中正在消失中的轻鼻音。某些字有轻鼻音，某些字没有；某些字有时保留了轻鼻音，有时却失落了。书中记录了音变在动态中的“词汇扩散”中的实况真貌。笔者将此书前30节句子中出现的咸山摄字，按出现先后顺序列出（字后的数字是该字出现的次数）。
从用字量看，正变的字都是常用字。因此可以证明，过去那种语言自然变化的音变大致是常用字先变。后来，随着人们之间社会接触的增多，由社会因素促成的强势语言对方言影响形成的音变多数是常用字迟变。 20世纪 20年代以后出版的西方传教士著作和赵元任 1928年所著《现代吴语的研究》中所记的上海话中，咸山摄字的鼻化音已经完全消失。 19世纪、20世纪开始在语言学中占统治地位的语音历史比较法，尤其是德国的新语法学派认为：语音的变化在语音上是渐变的，而在词汇上是突变的，即在音变中有这个音的那些词，一齐变了过去。而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语言学系华裔语言学家王士元教授在1969年提出的著名的语音演变“词汇扩散论”却与新语法学派观点相反。他认为：音变在语音上是突变的，即从可以辨认出的一个音变到另一个音；而有这个音的词，在各个词语上是渐变的，有的词先变，有的词后变，有的人有时读已变
的音，有的人有时读未变的音，有的词可以两读。麦高温在19世纪中叶
的记录可以证明王士元的理论是正确的。
在这本书里，当年上海话中还有一个声母，正在发生从塞擦音[dz]向擦音[z]的音变中。笔者从该书中发现：中古从母字，记[dz]声母的有“在、座、藏、情、尽、罪、绝、钱、财”等，记[z]声母的有“就、净、匠、蚕、前、皂、贼、造、静、坐、杂、墙、截、族”等；中古澄母字记[dz]声母的有“茶、厨、肠、长、潮、阵、沉、绸、赚、场、直、值、朝、重、着、宅、传、侄等，记[z]声母的有“直、场、尘”等；中古崇母字记[dz]声母的有“煠”，中古船母记[dz]声母的有“乘、剩”，记[z]声母的有“绳、神、船、顺、实、赎、食”。中古邪母字也有读[dz]声母的，如“随、俗”，读[z]声母的有“席、旋、涎、斜、像、象”；中古禅母字记[dz]声母的有“常”，记[z]声母的有“上、市、寿、时、裳、熟、是、城、尚、辰、善”。从比较中可见，音变的词汇扩散中有一个总体的趋势，哪些字先变，哪些字后变，是没有规律的。
到了20世纪20年代，描写语言学兴起，由此产生了音位学的理论，大家不再将没有音位价值的变化中的音素进行音质上的标音，而只对语音中的音位音系进行描写记录，所以自此以后西方传教士的上海方言著作中，再也没有像艾约瑟、麦高温的书那样记写语音的语料，以供现在的学者研究语音变化的实际情形了。
此书对上海方言语法研究也有很多贡献。例如，笔者从他记录的句子及其英文译句中发现，上海方言中存在时体结合的“现在完成时态”句式。而过去的语法学界一直认为汉语是孤立语，没有西方语言的句子形态；只有表示“体（aspect）”的虚词，没有表现“时（tense）”形态的虚词，因此时态只能用时间名词来表示。但是仔细查阅本书后，笔者发现此书成功地记录了现在完成时态的语法现象。上海方言的现在完成时态的肯定形式是“V 拉哉”，疑问形式是“V 拉蛮”，否定形式是“勿曾 V”。这个时态的句子与上海话其他时态的句子一样是用“SOV”或“ TSV”语序表达的。句中的“拉 [la]”即现今说的“辣海”，放在动词后表示动作的延续，是“体助词”，如“伊坐拉”即“他坐在那儿”，坐下的动作完成后状态持续着；“哉[ts]”在句尾表示“现在”的“时助词”，如“上海站到哉”即“现在到上海站”。两者结合的语法意义是，到现在为止事件行为已完成。
麦高温记录的句子如下：
（1）一百块洋钱我已经收拉哉。（见82页。译文：I have already received one hundred dollars.）
（2）小囡睏起拉哉。（见84页。译文：The child has gone to sleep.）
（3）奶婶婶已经有一个拉哉。（见 81页。译文： I have already obtained a wet nurse.）
（4）辛俸付过拉侬拉哉。（见84页。译文：Your wages have been given to you.）
（5）现在寄来伊买个货色还勿曾到。（见46页。译文：The goods 
which I entrusted to him to buy have not yet arrived.）
本书中共有29个上海话现在完成时态形式的句子，英语的对照文有58.6%译成英语中的现在完成时，即“have done”的形式。没有译成现在完成时的句子，读者从语感上也可以体会到现在完成时的语义。如：
（6）饭好吃拉哉。（见81页。译文：The dinner is all ready.）
（7）房子收作好拉哉。（见80页。译文：The house is already put in order.）
（8）一个礼拜堂造好拉哉。（见81页。译文：The chapel is built.)
（9）枕头衣咾被单净好拉蛮？（见68页。译文：Are the pillowcases and sheets washed?）
按上海话原文，第（6）句的语义是“到现在为止已经可以吃饭了。”第（7）句的语义是“到现在为止房子已经收拾好了”。第（8）句的语义是“一个礼拜堂到现在已经造好了”。第（9）句也是站在现在的时点上发问。这些英语译文没用现在完成时态，只是英国人的语言使用习惯与我们不同而已。但是，普通话“V 了”的“完成体”句子中只有24.2%译成英语完成时态（赵世开、沈家煊1984年文），而且大部分句子语义确实不是“完成”义，如“我当了营业员。”“喝了那杯药！”麦高温还记录了不完全的现在完成时在变化衰退中的句子。这跟英语中有些不完整的现在完成时句子一样，时间副词渐渐替代形态，如第（7）句译文用了 already以后，就不用 have了。他的译文呈自然形态，并不刻意翻译，因此对研究者来说也就更能看到动态意义。
麦氏的这本书对上海话中现在完成时态句子的记录较为全面、真实，此外还有不少值得关注的语法句式，对上海方言语法现象的发现和研究均有意义。
本书为“1850–1950上海方言英法日三语实录”系列丛书中的一本。从时间跨度上来看，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中叶正是上海方言在城区发生巨大变化的100年。上海对外开埠后，逐渐成为了国内和国际性的移民城市，人口急剧增加，经济飞速发展。受此影响，城区的上海方言从老上海话迅速过渡到新上海话。西方学者和日本学者在这时期留下了不少上海方言著作。他们运用近现代最新的语言学理论和分析方法，采用田野调查法直接记录方言。所以依据这些文献，我们现在可以十分完整地归纳分析19世纪中叶起的100多年里沪语的语音系统，整理和研究这段时期上海方言的词汇和语法，研究语音、语词和语法系统的历史演变及其规律。
本项目系列丛书不仅真实记录了上海方言的词汇、语音及语调，也通过语言这一重要的文化载体让我们得以窥见近代以来上海历史、社会文化之递嬗，为上海方言的历史性研究、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综合研究，乃至晚清到解放前这一历史时期整个中国社会生态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文献。本系列丛书的出版对于厘清汉语方言在近代化浪潮中的流变脉络，了解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夯实汉语方言的学科建设都具有重大的意义。希望它们的问世，能够激发更多的有识之士、有志之人加入到挖掘并保存民族语言文化瑰宝、培育世界语言文化共同体的队伍中。
钱乃荣 2020年1月25日于海上土山湾畔听雨阁
PREFACE. 
The author in presenting this volume to the public does so with the confident expectation that it will prove serviceable to such as may desire to gain an acquaintance with the Chinese language. Hitherto great difficulty has been experienced in endeavours to acquire the language, mainly from the fact that the student has had but few sources of assistance to encourage him in the elementary part of his studies. The author himself has felt this difficulty, and would hope that the present volume will tend in some degree to supply the lack which has been felt. The book is divided into a number of sections, in which the most common and useful subjects are fully illustrated by appropriate words and sentences. It is hoped by this system to give not only a comprehensive view of the subject, but also a systematic arrangement of the various topics which will be on service to the reader. In the translation of the Chinese, many of the sentences appear inelegant and ungrammatical; this has arisen from the desire of giving as literal a translation as possible. Towards the close of the book, however, extreme literality has not been so much aimed at, because it is supposed that when the student has arrived, thus far, he will have gained such a knowledge of words as will enable him to detect the precise meaning of any of the sentences that may be used. It may not be needless to say that though written in the dialect of Shanghai it will prove of undoubted value to foreigners who may be travelling through the country, or who may be going to reside, at any of the ports recently opened. 

“1850-1950上海方言英法日三语实录”以西方学者和日本学者在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中叶的百年间留下的沪语文献为底本，整理汇编了学术价值最高的32册，内容包括语音音系、字典、词典、语法、习惯用语、课本、故事、戏剧、讲义等。钱乃荣教授为其逐一添加了导读和音系归纳。此次出版的是系列的第一辑，书名如下：《上海方言习语集（英语）》《汉日上海方言会话集》《上海方言文法（英语）》《上海方言语法（法语）》。本书真实记录了上海方言的发展变化，为沪语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1. 寻回百年前上海方言记忆 
 《上海方言习语集（英语）》以外国传教士麦高温编写的Shanghai Dialect为底本重新编排后出版。本书真实记录了当时沪语生活口语、习惯用语及发音，让今日读者得以窥见百年前沪语方言真貌。

2. 沪语方言研究的珍贵文献 
 作者按主题进行分类记录，是研究沪语习惯用语的珍贵文献。

3. 英汉双语对照
 本书采用沪语和英语翻译的形式排版，方便更多读者理解本书含义。

4. 上海文创基金项目，名家倾情导读
 本系列图书获上海文创基金资助，由方言研究名家钱乃荣先生撰写导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