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文献萃编

序 言
巴比伦、美索不达米亚和亚述学这三个名词术语，对于中国的一般读者而言，认知程度应该是呈递减趋势的。具体而言，巴比伦作为所谓的四大文明古国，在中学教科书中就有所提及，而美索不达米亚这个称呼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了，亚述学除了从事世界古代文明史研究的极少数学者和学生，几乎不被其他人所知，包括从事专业历史研究的专家和学者在内。因此，亚述学研究既面临大众知识的普及问题，也面临着如何将自身研究不断深入的问题。我们出版《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文献萃编》有着两方面的意愿，一来起到宣传和介绍的作用，二来为专业研究者提供可资借鉴的资料。虽然我们知道达到这“两全其美”的效果，几乎是不可为之的事情，但我们还是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有鉴于此，我们在选编材料方面，进行了认真的思量与考量，还因为能够出版这样图书的机会也是很难得的，因为长期从事编辑和出版工作的经验告诉我们，出版这样的图书似乎注定是要赔钱的买卖。我们在选编材料和翻译方面，注重突出以下几方面的特点。
其一，关照趣味性。
这主要是照顾一般读者而不是专业读者。古代文明中也的确是可以找到这类文献，在趣味性方面，文学作品无疑是最为突出的。直到现在，文学都是最为广大读者所喜闻乐见的作品形式，而对于专业研究者来说，文学作品还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我们所说的学术价值，不仅是针对文学史研究而言的，而且是对整个文明史研究而言的。因为在文明史研究领域，尤其是在早期文明中，文史哲甚至宗教都是很难分开的，文学作品，包括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历史的真实，是同样重要的史料。神话
和教谕文学则充满着智慧与哲理，反映着社会矛盾与冲突，具有哲学和社会学研究的价值。
其二，注重丰富性。
与晚出的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相比，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流传至今的文献肯定是非常少的，但却不乏丰富性或多样性，这为我们选材时在这方面的立意，提供了最大的可能性。我们不仅选取了文学作品，文学作品中又选取了神话、民间故事和教谕文学，还选取了历史文献，包括编年史与年代记，以及专门记录重大事件的皇家铭文等；选取了法律文书——法律文明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最重要特征之一，本书选取的重点是契约文书，包括婚姻契约、收养契约、继承契约、买卖契约、奴隶买卖与解放契约、借贷契约、租赁契约、雇佣契约、租地契约和房屋买卖契约等；选取了政府管理文书，包括雇佣劳动管理、财政管理、经济管理、土地管理和民事诉讼等；选取了书信文献，国际君主书信、君主与大臣之间的管理书信、大臣与大臣之间的业务书信、私人商业书信以及私人家庭生活书信等。材料的丰富性，旨在揭示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丰富性与全面性，这些材料涉及政治、经济、法律、社会、宗教和文化诸领域的方方面面。
其三，追求完整性。
所谓的完整性，指的是具体文献的完整性。虽然是史料选编，但不能搞节选或摘编，必须保证每一史料自身的完整性，这一点很重要。摘编或节选也是一种重要的编辑和出版方式，通常要么是出于某种特殊需要或目的，要么是不得已而为之。出于本书的编辑和出版宗旨，我们坚持完整选目或选篇的原则，一方面是因为文献特征所决定的，即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留给我们的文献没有特别长篇的巨著，像《汉谟拉比法典》那样长达282条之多，中文翻译字数可达两万余字的，已经是绝无仅有了；另一方面是我们的选编理念所决定的，即我们认为只有完整的文献，才能窥见事物的真实面貌，进而为探究事物的本质提供必要的条件。当然，对于古文献本身毁坏、断篇或缺漏等造成的不完整性，我们是无能为力的，但也不是一点无所作为的。学术界通过与其他各种文献和版本的对照而进行的补缺，以及通过上下文意思而进行的猜测性补漏，也
或多或少地弥补了一些这样的缺憾。
第四，落脚专业性。
归根结底，本书是一部专业性较强的图书，甚至可以说属于冷门绝学，目的是为专业研究者和感兴趣的学子提供参考、借鉴的资料，因此，无论在选篇还是在翻译方面，自然是遵循国际学界的专业标准。国际亚述学界对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献的拉丁化转译和英译工作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绩，这为我们编选和翻译本书提供了极便利的条件。《苏美尔王表》就是根据苏美尔语翻译而来，其他文献在根据英译本翻译的过程中，对关键字尽可能地查阅阿卡德语字典，以便在译文中给出清晰的解释。为便于理解，在翻译过程中，适当加入了注释，注释有的是知识性的，有的是观点性的，有些是编译者研究的心得，仅为读者阅读之参考。
由于古代文献的特殊性，在翻译过程中，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标点符号，为便于读者理解，需要说明：
［ ］表示泥板破损
< >表示古代书吏遗漏
（？）表示译文存疑
……表示文本
虽然我们长期从事亚述学和古文明研究，对学术研究与普及也愿意倾注精力，但由于水平所限，终究难免有错漏之处，欢迎专家学者和广大读者批评指正，以便于我们不断完善。 
 于殿利 
2021年5月20日

1.《萨尔贡与乌尔扎巴巴》
在一些苏美尔语文学作品中，人们很难区分传说中的英雄或历史上的国王与神之间的区别，因为他们的名字前面与神的名字前面都有相同的指示符号。此外，有些英雄或国王还有自己的庙宇，如卢伽尔班达和吉尔伽美什。在这类文学作品中，夸张的情节和描述很常见。阿卡德王国的统治者萨尔贡和他的孙子纳拉姆辛给我们留下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文学遗产，尤其是有关他们的英勇事迹的叙事。大多数这类作品都是用阿卡德语写的，但是《萨尔贡与乌尔扎巴巴》这部作品是用苏美尔语写的。到目前为止，我们不太了解萨尔贡的出身。根据一篇相当晚的阿卡德语传说，他是一位女祭司的私生子，被放在柳条筐中顺水漂流，一位园丁救下了他并抚养他长大。这个过程与《圣经》中摩西的故事很像。《萨尔贡与乌尔扎巴巴》这部作品也纳入了民间传说主题——能预测未来的梦，而梦被视为神定的未来，单凭人类的力量不能抗拒。
《萨尔贡与乌尔扎巴巴》目前有两个抄本，出土于乌鲁克的残片（片段A和C）和出土于尼普尔的更完整一些的泥板（片段B）。虽然作品描述的事件主要发生在巴比伦尼亚北部，但是记录这些事件的泥板却来自南部。片段A描述了基什在它的国王乌尔扎巴巴统治下重现辉煌，但是两位主神，安神和恩利尔神，决定终结它。这是苏美尔文学中常见的套路，即用神的干预解释政治事件。片段B描述了乌尔扎巴巴与萨尔贡的关系。乌尔扎巴巴做了一个不吉的梦，他拒绝加以讨论。几天之后，他的持杯者萨尔贡也做了一个梦，并把这个梦告诉了乌尔扎巴巴。乌尔扎巴巴歪曲萨尔贡的梦，并针对他设了一个陷阱，但是萨尔贡在女神伊南娜的告诫下，躲过了灾难。乌尔扎巴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派萨尔贡给乌鲁克的统治者卢加尔扎吉西送信，信的内容是让卢加尔扎吉西杀掉萨尔贡。相似的故事情节也出现在《伊利亚特》中的希腊英雄柏勒洛丰的故事中。片段C的场景在乌鲁克，乌鲁克城的保护神是伊南娜，虽然这部分内容不明确，但是萨尔贡无疑再次成功脱险。史料也佐证了他的脱险：他成了基什之王，击败了卢加尔扎吉西，建立了自己的首都，都城的保护神也是伊南娜。值得注意的是，根据这部作品，乌尔扎巴巴是发明信封的人。译文参考Jeremy Black, Graham Cunningham, Eleanor Robson, and Gábor Zólyomi (2006），42—44。
A1—9）去……圣殿像一艘货船；去……它伟大的火炉；去看它的水渠……快乐的水，去看那锄头耕种可耕地以及……土地；去把过去像一个鬼城的基什之屋再次变成一个兴旺的定居点——它的国王，牧者乌尔扎巴巴，像乌图神一样在基什之屋升起。然而，安神和恩利尔神，通过他们神圣的命令，专断地（？）决定（？）改变他的统治期限，并带走这座王宫的繁荣。
A10—13）然后萨尔贡——他的城市是……之城，他的父亲是拉伊布姆，他的母亲……，萨尔贡以快乐的心……。因为他生在……（此后数行缺失）
B1—7）一天，在夜晚到来之后，萨尔贡把定期运送的货物带到王宫，乌尔扎巴巴正在他神圣的住所，在神圣的卧室里睡觉。他意识到那梦是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没有与任何人讨论它。在萨尔贡收到给王宫定期运送的货物之后，乌尔扎巴巴任命他为持杯者，让他掌管酒柜。神圣的伊南娜没有停止站在他旁边。

本书为新时代“一带一路”古文明文献萃编丛书中的一本。本书是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原始文献汇编，主要是为专业的学生和研究者提供难得的原始资料，也可以让对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感兴趣的一般读者产生直接的观感。一部部文学作品让读者认识苏美尔和巴比伦人关于世界、人类起源和自身的理解，一篇篇铭文让读者了解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国家的演进，一份份契约和管理文书让读者看到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生动的经济生活，一封封书信让读者感受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