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一罚四】隧道

1911年6月24日，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罗哈斯镇的一个家庭里诞生了他们的第11个孩子，取名埃内斯托?萨瓦托。他的父亲弗朗西斯科?萨瓦托是意大利人后裔，经营着一家小磨坊。严厉的家庭管教在埃内斯托的心灵上刻下了深刻的印迹。他后来回忆说：“在家里不兴哭泣，不能过分表达感情……漫漫长夜里，我所感到的害怕和幻觉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在故乡读完小学后，他到拉普拉塔去上中学，并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数学里有我孤独的学生生活所缺少的秩序感与纯净”。中学毕业后，他进入拉普拉塔大学的物理—数学科学系学习。

1930年9月6日，阿根廷发生军事政变，宪法政府被推翻，由此开始了长达10年的动荡时期。热血青年萨瓦托积极地投身斗争。他参加了共产青年联盟，并成为它的领导人之一。1938年，他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同年他又得到去居里实验室工作一年的奖学金。在巴黎，他接触到超现实主义，这引起了他的共鸣。他认为超现实主义的实验打开了通向包括潜意识在内的人类内心活动的闸门，是可以恢复人类精神力量的途径。正是在这个时期，他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走向。他放弃了自己一直从事和喜爱的物理科学研究，因为他认为理科本身是客观的，但从本质上它是超道德的，甚至会变成奴役和毁灭的工具。他开始关注人文哲理，关注人类的命运，用文学的形式揭示现代人的内心冲突，理性和本能的冲突，并以此为出发点，抨击时弊。

萨瓦托的大量作品是涉及社会、文化、文学的散文。《永不重演》便是一例。1976年至1983年，由政变上台的军人控制和掌管政府，对人民采取高压政策，以维持自己的统治。当民选政府重新执掌政权后，成立了一个“全国失踪者调查委员会”，对受迫害人士进行调查。萨瓦托被委以此项重任。在该委员会结束调查时，由他主笔写出了一份报告，标题为《永不重演》。它除了罗列8 960名失踪人士、340个关押点外，还揭露了对这些人系统地施加的各种残酷刑罚。更为重要的是，萨瓦托从历史、社会、政治、经济、体制和精神等层面上详细分析了它产生的原因以及防止重蹈覆辙的方法。

萨瓦托一生只写了三部小说。《隧道》是他公开出版的小说处女作，发表于1948年。这部小说开创了拉美小说一个新的方向，一个新的文学流派。小说一出版就立刻收到评论界和读者的诸多赞誉，法国文学家、195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缪马上推荐把它译成法文。很快它也被译成欧洲的其他几种主要文字。

就拉美小说的发展历程来看，《隧道》的出版确实意义深远。由于历史原因，拉美小说的起源和发展一直受到欧洲的影响。作者加上读者只是拉美人口总数中的少数，而且这少数中的大部分接受的都是欧洲教育。小说中的拉丁美洲是欧洲人眼中的拉丁美洲。出于猎奇，对这块“新大陆”大自然的描写压倒了对人物的刻画。农村题材充斥在各类文学作品中。这种现象一直到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才有所改观。包括萨瓦托在内的几位先驱式的人物，首先尝试用拉美人的眼光来审视“新大陆”，在把小说的题材从农村转向城市的同时，突出了对人物的刻画。萨瓦托的重大贡献在于他细腻地描述了人物的心理活动。所以，他后来被贴上心理现实主义的标签。

《隧道》是一部篇幅不长的小说，以主人公胡安?巴勃罗为人称叙述了他同玛丽亚从认识、交往、恋爱、猜疑到后把她杀死的过程。所以，它的表层结构有点像侦探小说。但是它又没有这类小说中常有的悬念，因为小说一开头就由胡安?巴勃罗之口说出他自己就是凶手。胡安?巴勃罗的有些话可能会对我们理解小说和体会作者的意图有所帮助。“我有对任何事情都要做辩解的坏习惯”，“我试图清醒地想一想……我才能够慢慢地习惯于严格地控制和整理思绪”，这些话同下面的话是对立的：“我感到在我面前展开了一个阴暗但却广阔和美好的前景；我感到，在我内心里沉睡着的一股巨大力量爆发出来了”，“我觉得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时刻”。胡安?巴勃罗和玛丽亚是偶然相遇而认识的，他的凶杀行为是其直觉和理性都膨胀到了荒谬的程度的结果：“玛丽亚和妓女有着相同的表情；妓女假装有快感，因此，玛丽亚也假装有快感；玛丽亚是一个妓女。”但“我只能让逻辑来支配自己”。主人公试图通过猜测，把一大堆不可由理性解释的事联系在一起，并在逻辑的支配下梳理它们。在理性和直觉的冲突中，悲剧酿成了。这可能就是这部小说深层次的含义。

2011年4月30日，埃内斯托?萨瓦托在圣卢加雷斯溘然去世，终年99岁，离他100岁的生日仅差2个月。写下这些文字作为对他的追思，是为译后记。

徐鹤林

曾经有一个也许能了解我的人。但是，此人恰恰是我杀死的那个人。
画展开幕那天，一位陌生的姑娘在我的画前待了很久——画中那扇无人在意的小窗，只有她看到了。生平第yi次，有人窥见了我阴暗隧道中无可挽救的孤独。我们成了恋人，但她的神秘、疏离、不可捉摸，令我猜疑、愤怒、辗转难眠，在千磨万蚀之后将结束痛苦的刀放入我的手中。
但我想，会有人理解我的：哪怕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