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器官移植先驱：夏穗生传

器官移植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医学奇迹之一，挽救了无数患者的生命。与一般外科手术不同的是，许多时候它必须同时面对两个生命，同时面对死的无奈与生的渴望，在安顿亡灵的同时挽回生命。而移植医生的眼里不能有一滴泪水，心里不能有一丝慌张，手上更不能有一分差错。在医学里，人类对科学无止境的探索与对同类无私的救助使得科学的精神与人道主义的力量熠熠生辉。而对器官移植来说，以一物替一物而救一人，更是彰显出了人类的智慧、勇气与仁心。这也是为什么器官移植从其一出现便站在了人类医学的巅峰之上，被称为“医学皇冠上的明珠”。

人类对器官移植的幻想与憧憬远古已有之，但在现实中，由于存在手术难度大、器官排斥反应、社会伦理道德和习俗等种种障碍，人类历史上第一台成功的器官移植手术并没有多长的历史。那么，器官移植这个有些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医术到底是怎样来到中国并在中国发展起来的呢？

本书希望通过记录夏穗生，一个中国器官移植先驱的人生轨迹来回答这个问题，一方面是纪念先贤在跌宕起伏的历史背景中所走过的曲折一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故事正好反映了中国器官移植事业从梦想到现实、从实验到临床的历程。

夏穗生是一个典型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出生的中国知识分子。他出生在江南一个地主绅商家庭，中学与大学时期经历了日本侵华战争、太平洋战争和解放战争，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下，在风云变幻的历史大背景中，他艰难地完成了全部学业，成为一名医生。而在战争中，他亲眼见到了外科手术救人的实效，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外科的道路。

新中国成立后，一连串的政治运动让他的理想、志向与难以企及的才华在动荡的年代里难以实现，但在无法抗拒的时代洪流中，他始终坚守着科学的理想与人道主义的悲悯情怀。无论是早期的肝切除手术、“大跃进”期间尝试性的狗肝移植实验，还是 1973 年开始的 130 例狗肝移植实验，都反映了他对科学的探索与追求。

改革开放后，已经 54 岁的夏穗生奋力改写命运的苦难，弥补历史的缺憾，克服重重困难，逐渐将各种不同器官移植和多器官联合移植搬上临床，开创了器官移植事业并培养了大批接班人。作为中国器官移植的先驱，夏穗生的一生都献给了中国器官移植事业。2013 年 3 月 26 日，已经89 岁的他正式登记成为一名器官捐献志愿者。在签字仪式上，他留下一句话：“没有器官就没有器官移植手术，再有能力的医生也无法挽救患者的生命，所以捐献者是伟大的，对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生来说，捐献遗体器官是本分工作。”按照他本人遗愿，夏穗生逝世后捐献了自己的眼角膜。

本书亦献给每一位器官捐献者和他们的亲属，是他们的爱化死为生。

本书的写作全部基于真实材料，笔者试图将夏穗生与其家族放到他们所属的时代背景中来叙述，特意将夏穗生的家族背景、成长、求学、从医的经历与中国近现代史、医学史、器官移植史相结合，这种人文历史与医学交叉的写法也使得本书具备了一定的知识性与科普性，适合读者阅读。

笔者使用的材料包括夏穗生的日记、手稿、各种书籍、文章、口述资料，还包括夏穗生的同人、学生、乡亲所提供的一些信息等，希望能使读者们感受到一种家族与个人命运在变幻的历史背景中浮沉的厚重感。由于所写内容时间跨度大，笔者得到了大量亲朋好友的指导、帮助与鼓励，在此不一一致谢，但请相信笔者已经将所有的感激铭记在心。

当然，最应该感谢的，还是夏穗生。他是个纯粹的外科医生，惯看生死，一生都拿着柳叶刀，站在生死之间，化死为生。而笔者所做的，只不过是简单地效仿他的勇气，为他写下人间这生死的轮替。

笔者最后一次见到夏穗生是在 2019 年 4 月 20 日，汉口殡仪馆，他的追悼会上。在人间四月芳菲尽之时，在放下了一切荣誉后，他的身上仅覆盖着白色的花，大概也只有那些洁白无瑕的花才配得上一个医生纯粹的灵魂。在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之后，留于人间的唯有他的学识、风骨与仁心。

时间终会带走一切，但夏穗生所做的一切还是在拼尽全力为人们留住他们所爱的人。从这种意义上看，文学倒是和医学一样，只不过一个用刀一个用笔而已。夏穗生以血水写就的移植人生，笔者在此只是以泪水略述而已，但笔者在此所写的一切也都是在拼尽全力为我们留住我们所爱的人，尽管时间已经带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