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二代

    宋肖新说我是售楼的。他听了又上上下下打量她一会，是吗？那你在北京一定有房子了吧？宋肖新有点儿烦了。她说售楼的就是打工的。平头警察直摇头，表示不信她的话。然后跑到院子里大喊：狼羔子在吗？有美女找你！那个被平头称为狼羔子的警察不在。宋肖新在平头警察的屋里等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有几个人过来跟她搭话，有警察，有联防，也有来派出所办事的。宋肖新是本地人，但她很小就到了北京，无论她如何努力，也说不好河南话了。她说河南话时，那些人夸她的北京话说得真好，就像她人长得那么好。在他们眼里，她是既漂亮又有钱，女人漂亮又有钱说明了什么？宋肖新从他们挑逗轻蔑而又贪婪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她屁股下的椅子毫无悬念地变成了针毡，接着她落荒而逃。第二次，第三次，那个被叫做狼羔子的管户籍的警察都不在，宋肖新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去敲响这栋楼里任何一个门了。派出所的院子里盛满了阳光，在无聊的等待中，阳光把她的影子逐渐拉长拉瘦，她答应冯功铭明天就能相见的承诺又要打水漂了。她能想象出他失望和焦急的神态。他的这种神态她是既满足又心疼。尽管他比她大十多岁，但对她的依恋仍旧像个孩子。平时那个在法庭上西装笔挺，慷慨陈词，在律师事务所里对疑难案子举重若轻，一派成功男人的帅气和自信的他，到了她面前却立刻变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大男孩。每每想到这些，她都要闭上嘴，否则心底那种幸福感就会喷薄而出。她不愿让他看到她幸福满足的样子。她对他释放的信号是，她对他并不特别满意。宋肖新虽说是回到老家，但家只是剩下两间许多年没住过人的老屋，像一个历经风雨、衣衫褴褛的老者呆板地站在那里。她在老屋门前站了会，看见门板上依稀可辨的年画上还留着她小时候画上去的笔迹。可是，她并不想打开老屋的门锁，就是想，她也根本没有钥匙，或者老屋根本就不需要钥匙。在父亲的坟前，她也哭不出来，或许是早已就没有了悲痛，父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记忆。她在村子里见到的多是老人和孩子，这些老人，她只是觉得面熟，却已经不知怎么称呼，而孩子们，则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过客。她在一个儿时的小伙伴家住了一个晚上。那个小伙伴听说她回来办护照，睁着大眼看了她好大一会，惊奇地问，你在北京小二十年，咋还不是北京人？ 宋肖新假装逗那个同学的孩子玩没听见。老家对于宋肖新充其量只是一个符号。在北京这么多年，她是外地人；到了老家，她感觉自己也成了外地人。在北京她买不起房子。可以租房子住；而在老家，她在过去的小伙伴家借住一个晚上，又住进了宾馆，这是的能满足她的私密要求和起码的舒适要求的办法，但却使她更感觉自己是外地人。人在旅途，多少会有些孤寂，宋肖新这时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想冯功铭了……她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急促地响起。她的心跳了一下，马上想到是冯功铭打来的。她故意不接，让手机唱完半支歌，然后摁下接听键，漫不经心地说：嘛呀？没想到，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小新，我是你妈。妈的脸仿佛一本苦大仇深的书，一天过去翻一页，是苦；再过一天，义翻一页，是难。一张口不是牢骚就是抱怨。她一听她的声音就心烦．问千吗？冯萍萍说，你咋还不回来，在那破地方你还待得住？宋肖新说你以为我想待？要不是你把我生在这破地方，八抬大轿抬我也不来。冯萍萍说，你弟这次全区比赛又拿了名。他都拿了三次名了．你还不快点回来跟小冯说说。宋肖新一愣，跟小冯说什么？冯萍萍说让小冯他爸爸给你弟办北京户口啊！宋肖新一听就火了，对电话里兴高采烈、理直气壮的冯萍萍说，你以为你是谁，小冯他爸听你的？冯萍萍急了，小冯他爸不是副区长吗？他一句话祥的白(北)京户口准落上。冯萍萍说的是一口河南普通话，说“北京”时总说成“白京”。宋肖新说他爸真那么大本事就啥也别干，每天说一句话就够吃够喝了。挂了冯萍萍的电话，宋肖新接着就给弟弟肖祥打过去，肖祥关机。 她想了想又拨冯功铭的电话，听见电话里的音乐响了一声就挂掉了。她常常这样给他打电话。不为省钱，也不是逗他玩，而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主动。肖祥户口的事，她跟冯功铭提到过，冯功铭答应问问。现在再提起，会不会让冯功铭觉得自己太功利？可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又让她深深知道北京户口对肖祥多么重要。只过了十几秒，冯功铭的电话就打了回来。宝贝，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宋肖新说没有啊，是不小心碰错了键吧？冯功铭说碰错了键也算是我的福分。你什么时候回来，想死我了。宋肖新说户口带不走我就不回去了。冯功铭那边一下子卡了壳。宋肖新也生气地挂断了电话。就这德性，一说户口的事不是绕口令就是装聋作哑，你冯功铭到底对我真不真心？肖祥又得了，这让宋肖新很高兴，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是宋肖新亲的人。她又给肖祥打电话，肖祥还是关机。无奈，她给肖祥发了条短信：祝贺！你领奖那天姐一定到场给你祝贺。姐也给你个大奖……肖祥走出北区“成长杯”中学生迎奥运外语竞赛颁奖大会会场，迎接他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姑姑肖桂桂、被称为“乡长”的李跃进、他的班主任老师等等。一个女孩笑逐颜开地给他送上一朵鲜花，祝贺你祥哥。你给咱们十八里香打工子弟学校争了光！这个女孩叫李京生，老家和肖祥一个村，现在是十八里香打工子弟学校初一的学生。肖祥在浓浓的亲情和乡情簇拥下，上了他的好朋友张杰的昌河面包车。肖桂桂喜得合不拢嘴，左手拉着肖祥的手，右手不时摸摸侄儿的脸，擦擦鼻子，再擦擦眼角，好像在给侄儿做美容。李京生歪着头瞅着肖桂桂，兴奋地说，桂姑，我下次写作文，再写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时，知道怎样描写了！说完，又拿着肖祥的获奖证书，反过来看倒过来看。祥哥，你读高中可以进个好学校了，四中、八中、人大附中、实验中学，哪个不得抢你。你还得好好挑一挑呢！肖祥没说话。他脸上的淡淡愁容，引起了肖桂桂的不安。她说，你姐回老家办护照，可能有事耽误了。你别生她的气。 肖祥说，我姐给我发过短信了。肖桂桂又说，你哥部里开会，请不下假，也不能来……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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