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记忆

陆嘉宁，1983年生人，本科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在北京电影学院获得电影学硕士、博士学位，主修电影历史与理论，现为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讲师，在战争电影、日本电影等领域有深入研究。曾出版专著《银幕上的昭和：日本电影的战争创伤叙事》，主编《中国影视教育专业现状》(江苏教育出版社，与王志敏教授合编）、《电影学辞典》（中国电影出版社，与王志敏教授合编）。

强权者的视角

——日、美、德战争电影之比较

当学者们讨论军事伦理问题时，主要的观点可粗略地分为三派：现实主义、正义战争论和和平主义，三派观点各自派生出不同的战争观念。在现实主义者看来，战争中根本没有道德的一席之地，“战争永远只按照自己的逻辑发生、发展、升级和结束，道德被战争的规律排除在外而无法干涉战争。曾担任过美国助理国防部长和哈佛大学政府学院院长的小约瑟夫·奈在其著作《理解国际冲突：理论与历史》中精彩地分析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复杂原因和过程。正如他所说，我们不可能把战争的爆发归结为一个单一的原因，战争的爆发是各种因素长期积聚的结果，克劳塞维茨将其形象地比喻为‘放电’，将战争爆发的责任简单归结为某个人或某些人道德的邪恶或者过错既过于简单，也十分幼稚。”①战争的逻辑是“敌对的各方迫使对方行动”，“正如克劳塞维茨所说，是一种互为因果的行为，一种持续不断的升级。在这一过程中双方都是被迫采取行动，即使首先攻击的一方也不是犯罪，因为每个行为都会自称为，并且几乎的确是为了自卫而先发制人。”②

现实主义者从实利的角度看待战争，这种观念被正战论和和平主义者激烈抨击，正战论的代表人物是美国军事学者沃尔泽，他认为战争“是一种有目的的、经过深思熟虑的、有人应为其结果负责的人类活动。在遇到战争过程中的许多罪行时，或者遇到本身就是侵略犯罪的战争时，他寻找应该负责的人类行动者。……我们所有人都倾向于要求战争的参加者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①可见正战论是国际战争审判的基础观念，面对战争，道德有权利发出声音。正义战争论在讨论“正义”时，作出了“开战正义”与“作战正义”的区分，即战争的正义和战争中的正义，这就意味着在战争中代表正义的一方也有可能在具体作战时参与非正义的行动，美国投下原子弹是最典型的案例，因为这一大规模杀伤平民的行为违背了“作战正义”中的区分原则—区分战斗人员和非战斗人员，区分军事目标与非军事目标。虽然美国一直用现实功利的原因为投下原子弹辩护，但在正战论看来，战争的道德限令优先于功利的结果。受人道主义观念的巨大影响，正战论提倡保护个人权利，以此作为判断“开战正义”和“作战正义”的基础。

正战论谴责非正义的战争和战争中非正义的行为，比这种观点走得更远的是和平主义。和平主义是一种高度理想化的思潮，尊奉和平的价值，反对一切战争，认为战争无所谓正义与非正义之分，在这一点上，和平主义与它谴责的现实主义战争观站在了一起，共同对立于正战论。和平主义受到宗教思想（尤其是基督教)的巨大影响，这种思潮在残酷复杂的现实环境中往往只能作为一种理想，缺乏实践性，如完全按照和平主义的主张，反抗侵略者的国家也应当放下武器保证和平，然而这样的“和平”有何意义，和平主义者无法解释，但它坚持认为“反抗侵略的战争虽然具有道义上的合理性，但并不能因此认为它是正义战争”② 尽管和平主义倡导的非暴力斗争在历史上几乎没有真正成功过，和平主义者仍然在类似神召的感情支配下宣扬着自己的理念，该思潮在理念层面赢得了广泛的尊重。

之所以花费篇幅来梳理几种典型的军事伦理观，是因为在电影的战争叙事中，这些观念的确在支配着影像和叙事。任何国家的电影，在将某一场战争作为故事背景时，都牵涉到国内民众对那场战争的主流看法，一方面受其影响，另一方面则促使其形成，正如贝尔顿对美国战争片作用的总结：“这个主题的本质使得战争电影成为形成民众对于个别的和普遍的战争观点的武器。这种类型题材已经成为持各种不同意见的政治派系争夺美国观众心智的战场。”③

本书分为强权者的视角——日、美、德战争电影之比较、最后的贵族——日本二战电影中的上流阶层形象、家族的权威与军国的幽灵——解析大岛渚《仪式》、背井之殇——评日本电影《望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