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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林漠漠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ISBN9787541162466
出版时间2022-07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65.8元
货号1202689892
上书时间2024-12-30
青梅
平林漠漠/著
楔子
初春时节,细雨淅沥,湿冷异常。
清晨时分,位于京城小杏花巷的威远侯府一片寂静,昏黄灯光闪闪烁烁,星辰般点缀在内宅的重重楼阁间。
威远侯夫人周似锦的卧室内温暖干燥,只是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周似锦躺在床上,身子蜷缩成虾米,竭力忍耐胸腹间的剧痛。
屋子里烧着地龙,可是她却觉得很冷,冷意似从骨头缝里一点点漫出来,然后充溢了她的全身。
周似锦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今年才二十五岁,这一生却要结束了。
这样厉害的毒,不知道孙浴泉从哪里得来的。
比起别人,她这一辈子可真算复杂了。
周似锦的生父是刚被贬谪到西北边陲的吏部尚书周胤。
她的生母兰氏原本是周胤的通房丫鬟。
周胤娶妻前夕,怀着三个月身孕的兰氏被周胤之母尚氏,卖给了在北方边陲的泽州经营书肆的商人徐智。
周似锦八岁时,继父徐智和生母兰氏相继病逝,周似锦被徐智的老娘徐老太卖入安国公府,成了安国公府二姑娘许凤鸣房里的一个小婢女。
周似锦十四岁那年,官运亨通的周胤得知周似锦的存在,派人接回了她。
回到周府不过半年,由嫡母周夫人做主,周似锦嫁给了威远侯府的庶子孙浴泉。
一直闲居在家的孙浴泉因岳父周胤的提拔,进入工部,得了实职。
为了孙浴泉仕途顺畅,周似锦拿出嫁妆供孙浴泉花用,巴结逢迎亲爹周胤,厚着脸皮与上司夫人来往交际……
不过五年时间,孙浴泉连升三级,成为工部员外郎。
恰在此时,孙浴泉的嫡兄威远侯孙沐泉身患急病而亡,孙老夫人因丧子之痛也撒手人寰。
孙沐泉无子,在周似锦的奔走周旋下,孙浴泉承继嫡兄爵位,成为新威远侯。侯夫人周似锦也夫荣妻贵,成为京城贵妇圈的红人。
国公府的一等丫鬟,十年经营,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年轻英俊的威远侯的嫡妻,知道底细的谁不说周似锦是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人人都说周似锦有福,可此中甘苦,也只有周似锦自己清楚了。
大丫鬟素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揭开白玉香炉的盖子,拈了些沉香屑丢了进去。
沉馥的香气顿时变得浓郁起来,屋子里的药气被压了下去。
素心走到床边,探身细细看视周似锦:“夫人,您好点没有?”
周似锦正在听外面的雨声,一时没有说话——对她来说,简单的一两句话,也要耗费她极大的精力——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见周似锦瘦得脱了形,肌肤苍白,眼睛黑沉沉的,素心心里一阵难受,忍不住道:“夫人,侯爷带着老夫人、刘姨娘和大公子、二公子去嵩山别业泡温泉了,外书房的人也说不清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周似锦没有说话,心中平静至极。
孙浴泉母子虽然敢下毒害她,却也害怕她的临死反扑,索性全逃走了。
她嫁给孙浴泉这十年,一句话便可总结——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周似锦一直以为孙浴泉和自己是患难夫妻,定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谁知她爹前脚被贬谪离京,孙浴泉后脚就领了表妹小刘氏和一双儿女进门——原来他早就纳了生母刘氏的娘家侄女为妾,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小刘氏肚子里还怀着第三个。
面对周似锦的怒火,孙浴泉坦然承认,他从来都不喜欢要强能干的周似锦,他喜欢的是小刘氏那样娇憨纯真以夫为天的女人。
得知真相的周似锦竭力维持着自尊,告诉自己:孙浴泉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就是,先前的付出,就当喂了狗,大不了各过各的。
谁知孙浴泉狠毒到这种地步,先假装道歉,然后在她的药汤中下了毒,亲自喂她服下。
到了弥留之际,周似锦才发现,她这一生,除了亲生爹娘和当年在安国公府侍候的二姑娘许凤鸣,竟然再也没人真心待她好过。
可是,生母早就去了,生父也被贬谪到了边远的泽州,就连许凤鸣,也在十年前殁了。
只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待在这冰冷的人世间……
如今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周似锦只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去许凤鸣坟上看一看。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丫鬟春剑掀开锦帘急匆匆走了进来:“夫人,马车备好了,跟车的人也都在二门外候着了!”
华丽的马车直接驶入了永福寺后的墓园。
因许凤鸣死前还未出嫁,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她未被葬入位于安国公府的家族陵墓,而是孤零零埋在皇陵附近的永福寺后的墓园。
看守墓园的人早得了春剑的贿赂,开了墓园大门便躲了起来。
裹着宝蓝缎面雪貂斗篷的周似锦被春剑和素心搀扶着下了马车,竭力支撑着向前看去。
墓园内青松郁郁,翠柏森森,甬道,明堂、神台、香炉、烛台都是青石材质,被细雨打湿,越发显得颜色暗淡萧条。
素心摆放祭品,春剑烧化纸钱。
待春剑烧罢纸钱,周似锦扶着墓碑,声如蚊蚋:“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如今她连说话都费劲,须得用尽全力。
春剑悄悄拉了拉素心,两人一起退到了不远处的松树下。
周似锦裹紧雪貂斗篷,在素心摆放的锦凳上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许凤鸣的墓碑,往事纷纷浮上心头。
十一年前,周府派了管事妈妈到安国公府接她。
临离开,一向冷淡寡言的许凤鸣叫住了她,瑞凤眼紧紧盯着她,声音低哑:“似锦,你真的要走?”
当时的周似锦犹豫片刻之后,答了声“是”。
她不想永远做许凤鸣的婢女,她想成为大家闺秀,能和许凤鸣平等往来,知己相交。
许凤鸣眼中的光芒瞬间散去,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周似锦手里,低声道:“你别后悔。”
说罢,她低头继续提笔写字,不再看周似锦一眼。
周似锦屈膝行了个礼,恭谨地退了下去。
在马车上,周似锦打开荷包。
荷包里是一沓银票,共有六千两。
从此许凤鸣再不肯见她。
她出嫁前夕,许凤鸣进京,在金水河溺水身亡。
周似锦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渐渐蔓延到了全身,早已干涸的眼中泪水涌出,心像针扎一样……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从干涸的眼中流了出来,滑入了脸颊。
周似锦自幼住在泽州丹水河畔,水性极佳。若许凤鸣落水时她在身旁,也许许凤鸣就不会死。
若是重活一世,她一定听许凤鸣的,留在许凤鸣的身边,不回周府,不嫁给孙浴泉,一定要救下许凤鸣,她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开心地活下去。
春剑见周似锦身子前倾扑在了墓碑上,心里一惊,忙和素心一起冲了过去:“夫人!”
周似锦没有回应。
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刻骨的疼痛似乎在远去。
周似锦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额头抵在许凤鸣的墓碑上,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周似锦用蚊蚋般的声音喃喃道:“姑娘,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太监总管李越被宣进了御书房。
景和帝林岐正坐在檀木雕螭书案后批阅奏章。
李越躬身行礼。
景和帝专注地看着书案上的奏章,凝神思索片刻,抬笔蘸了些朱砂,批了几个字,头也不抬道:“周氏葬入永福寺后的墓园。”
李越低头恭谨地答了声:“是。”
景和帝默然片刻,低声道:“就葬在……那个墓的旁边吧!”
不待李越回话,他马上又道:“周氏的身后事,你去办,旁人不许插手。”
李越神情平静,眼神一闪,垂下眼帘沉声道:“是,陛下。”
林岐抬起头,看向窗外,苍白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怅然。
紫檀木落地长窗外,香樟树苍绿的叶片被初春寒风刮得啪啪作响。
和在安国公府时一样。
那时候,他的书房窗外也有两株四季常青的香樟树。
林岐还记得周似锦刚到香樟苑的时候叽叽喳喳地问他:“这是什么树呀?怎么到冬天了,叶子还是绿的?是冬青吗?咦,叶子和冬青不像……”
她在外人面前懂事守礼,可是在他面前却甚是爱说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得其乐,其实并不用他回答。
她有虚荣心,却虚荣得大大方方,临离开认认真真告诉他,她不想做婢女了,她想做高门贵女,想穿漂亮衣服,戴精致贵重的首饰,乘着漂亮马车四处游玩。
她一向贪嘴,脸都吃圆了还不肯节制,离开的时候还是又白又嫩一张胖圆脸。可是上次命妇朝见,他远远看见,她却甚是苗条瘦削。
他还以为她是受了京城女子以瘦为美的风气影响刻意节食,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孙浴泉造的孽。
他一直以为,他年轻,她也年轻,总是能见到的,谁知从今以后,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再也看不到了。
景和帝垂下眼帘:“孙浴泉欺君罔上,罪不容诛,着三法司会审,务必严办。”
李越答了声“是”,躬身退了下去。
景和帝胸口一阵剧痛,他用帕子捂住了嘴,瘦弱的身子像虾一样弓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景和帝松开了帕子。
雪白的帕子上是一团紫黑的污血。
一梦浮生,梦里国公府二姑娘许凤鸣的贴身婢女周似锦,摇身一变成了威远侯的夫人,知道底细的谁不说周似锦是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谁料生父一朝势败,等待周似锦的是丈夫亲手奉上的一杯毒酒。
这一场大梦的最后,她想的却是:男人真是靠不住,不如跟着二姑娘!
梦醒来后,周似锦想:嗯,男人也有很好的,比如许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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