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船

浓郁的乡土气息 耐品的文学味道
 韦 苇
现如今，小河丁丁很算个人物了。在今天的儿童文学创作界，他更是个可观的人物。他从湘南山间小镇一户寻常人家走出来的一个草根子弟，用了十来年的工夫，其作品就用自己独特的“文学湘土味道”赢得了千千万读者，从而不由得儿童文学从业者不对他刮目相看，纷纷聚焦于他的“湘愁小说”，乃至于研究生都来专门研究他的作品，以成就自己的硕士论文。而赞赏他小说的文字，就更是频频见诸报章了。我这里说小河丁丁是个人物，或许更多的意思还在于，他始终是一个人的文学行走，他始终是一个人的文学坚持，用民间精神与乡俗趣味为孩子们营造着独特的书香。与他相伴随的，只有燃烧在他自己心里的文学追求和文学梦想：写出沈从文模态的文学来。
他一步一步为一类儿童小说开拓着前路；他一步一步走进儿童文学史。
这样的人物，本是无需我来为他精心培植出来小说新成果赘作推介的。
不过，当我读完他的这部《龙船》，我发现小说里的人物、故事，和构成人物、故事的情节和细节，全与我的童年生活经验相叠合。所以，我一页接一页饶有兴味地披览小说的时候，亲熟的气息就浓浓地向我扑面而来。读它，我的记忆库之门被一重一重地打开。
小河丁丁过去不怎么写热闹故事。《龙船》却一反常态，写了有众多乡民热心参与的端午龙舟赛事。小河丁丁过往小说那种志怪、传奇色彩，在这部小说里倒也并没有褪尽，但弥漫在小说里的氛围，已经主要是乡俗活动的热闹了。
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物和故事容易磁吸年轻的读者。“赛龙舟”是孩子们熟悉的，可是出场的人物和环绕他们发生的故事，尤其解甲归乡的“老红军”这样的人物和故事，是年轻读者所陌生的。“戏”的“看头”正是在这熟悉与陌生之间……

西洲洲头，岸边密密麻麻挤满人。母亲拉着乖宝，也挤到了水边。
 嘿，参赛的龙船整整齐齐排在浅水里，两条大船并肩泊在前方。大船上不仅有发令官，还有记者和摄影师。赛道中段和终点也有记者和摄影师。
 那些龙船头，龙头、凤头、虎头、麒麟头，都是手工制作，有的开口，有的闭口，造型神态各不相同。船尾都比船头要高，是引颈扬尾往前疾行的姿势，船尾悬挂的三角旗各色各样。各支龙船队服装也不一样，也有全队光着膀子的。
 “伯爷爷！爸爸！”
白裙女孩嚷嚷起来，乖宝才发现她就在身边。
那条金凤头龙船上，坐排那个抽烟的桨手就朝她挥一挥手。
乖宝不禁就想，原来她是东门村的，跟我们是冤家对头……
白裙女孩继续嚷嚷：“伯爷爷！伯爷爷！”
谁是她伯爷爷呢？乖宝扫视着金凤头龙船上的人，目光落在船尾的老舵手身上。船上只有这一个老人，年纪七十左右，头发白得像雪，身子瘦高，站姿又那么端正，简直就像一支桅杆。一开始，老舵手没有听见白裙女孩嚷嚷，女孩的爸爸冲他高声说：“小凤在叫你！”他才朝这边望过来，把手笔直一举，说：“小凤！小凤！”他的声音高亢响亮，仿佛大喇叭。
乖宝心想，她叫小凤啊。
小凤继续嚷嚷：“记得给我买龙船崽崽！金凤头！”
老舵手说：“记得，比赛结束就买。”
小凤眉开眼笑，对乖宝说：“看到我们东门金凤了吗？”
水南村的龙船，龙头是水红色，本村叫赤龙。乖宝指着赤龙说：“那是我们水南赤龙，我爸爸是鼓手。”
“喂——”乖宝母亲朝阿龙挥着手，阿龙冲这边点一下头。
乖宝和母亲身后，两个农夫模样的人在闲聊，一个说：“东门村有个开国少将上了龙船，是那个白头发的吗？”另一个说：“他就是何燮？看不出来。”先前那个说：“我看他站相有点像军人。”
开国少将？乖宝仔细打量老舵手，实在跟乡下人没有多大区别。
 ?！?！?！一条大船船头，那个穿白衬衫黑裤子的大胖子发令官在吹哨子，腮帮肉鼓鼓的。
 另一条大船船头，那个穿救生衣的女干部拿着喇叭在叫：“后一轮比赛开始了，组：7号，13号，88号，105号。”
 四条龙船就划出去，分别挨在两条大船舷边，两条张口金龙，一条闭口金龙，一条张口黑虎，四个头领分别拉住从大船船头垂下来的四条红绳，龙船头就排齐了。
 发令官右手高高举着小红旗，嘴里噙着哨子，目光扫视四条龙船。
 四条龙船上，头领紧盯着发令官。鼓手持着鼓槌预备击鼓。锣手举着锣槌看着鼓手。舵手扶住舵把看着前方。桨手把桨举在水面，张着耳朵，个个铆足了劲。
 ?！发令官把哨子猛地一吹，右手同时向下一劈。
 四个头领忙把红绳抛开，喊着：“啊哈！啊哈！”
 四个鼓手同时打鼓，四个锣手立即跟上鼓声的节奏。嘭嗒——嘡！嘭嗒——嘡！
 四船桨手用力划桨，喊着：“哦嗬！哦嗬！”
 四条龙船向前疾驶，舷边翻着白浪。
 四个舵手却都静静站立，眼盯前方，仿佛雕像一般——他们生怕舵歪了，偏离红球浮子标示的航线，那是要取消比赛资格的。
 观众有的呼喊，有的吹口哨，广播也为大伙鼓劲。
 岸上有人跟着四条龙船跑。
 乖宝没有跑，小凤也没有跑，水南赤龙和东门金凤还没有轮到呢。
 第二组也没有轮到。
 第三组就轮到东门金凤，小凤挤出人群，沿潇水中路岸边去追赶。
 第四组也出发了。
 洲头这边只剩四条龙船，除了水南赤龙，还有一条白龙，一条黄虎，一条麒麟。头领、鼓手、锣手、桨手和舵手各就各位，左顾右盼。
 乖宝拉着母亲挤到离赤龙近的地方，叫道：“爸爸爸爸！”
对母亲说：“看好乖宝。”
母亲把儿子的手握紧，且往后退了一步。
 ???，发令官在招手了。
 “后一组，72号……”女干部在叫号码了。
 四条龙船划出去，排好位置。
 ?！哨子吹响，四条龙船射出去了。
 好多人去追龙船，乖宝先是拉着母亲追，后来就丢下了母亲。
 乖宝跑跑又喘不过气，停一停，又跑。等他快跑到潇水大桥，从人缝挤到栏杆边，唉，比赛早已结束，水南村的赤龙靠在这边石堤下，爸爸他们正在说笑。
 乖宝正要叫爸爸，广播里响起深厚的男中音：“获奖名次播报。获奖名次播报。跟往年一样，取前十名，获奖龙船请派代表速来领奖。”
 乖宝立即侧起耳朵。
 那一刹，水上的岸上的，所有人都用心听着，世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第十名，西洲社区105号，8分59秒02。第九名，梅花镇赤源村92号，8分54秒67。第八名，五侯村3号，8分53秒48。第七名，水南村72号，8分44秒93……”
 广播里每报一名，岸上的观众，水上的队员，就发出一阵欢呼。听到报出水南村，乖宝欢呼，爸爸他们也欢呼。然而等到名报出来，是东门村，水南村的人，不论岸上的水上的，就都沉默了。水南赤龙的头领老洪，还朝水里唾了一口。
 乖宝身边一个光头汉子用草帽扇着风，说：“又是东门胜了水南，东门得了金凤凰，水南得了跛凤凰。”

潇水是一条美丽的河流，端午节自古要赛龙船。水南村和东门村一个在南岸，一个在北岸，赛龙船产生了嫌隙。乖宝是水南村的孩子，小凤是东门村的孩子，因为龙船而结识，后发现他们的祖辈是红军战友，揭开了战争年代发生的真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