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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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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沈复 著;随园散人 译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ISBN9787550025363

出版时间2018-02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38元

货号1201659609

上书时间2024-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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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导语摘要
 文笔极佳的白话版《浮生六记》,后附沈复原文。《浮生六记》被誉为“满清小红楼梦”,描写沈复与妻子芸娘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布衣生活,让人不禁感叹“只羡鸳鸯不羡仙”,后因封建礼教,生活贫困,理想生活最终破灭。
著名主持人汪涵力荐“我们要学会用美的眼光去发现周遭的一切”,林语堂曾评价芸娘,是中国文学史中最可爱的女人。

作者简介
作者随园散人,男,80后,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诗人,散文作家,曾出版《心安即是归处:苏轼传》 《半生烟雨,半世落花:李清照传》等。

目录
译文
闺房记乐
闲情记趣
坎坷记愁
浪游记快
译后记
浮生若梦
知己红颜
人间有味是清欢
当时只道是寻常
原文
光绪三年初版序
潘麐生题记
闺房记乐
闲情记趣
坎坷记愁
浪游记快
中山记历(佚
养生记道(佚)
光绪三年初版跋
附录
沈复年谱

内容摘要
《浮生六记》是清朝长洲人沈复(字三白,号梅逸)著于嘉庆十三年(1808年)的自传体散文。记述与妻子芸娘从初见倾心,情投意合,结为连理,举案齐眉,二人虽着布衣却过得诗情画意,羡煞神仙。后遭逢家庭变故,芸娘离世,沈复作《浮生六记》以慰藉思念芸娘的相思之苦。《浮生六记》中所描绘的生活光景,无不透露出“趣”和“美”,其中的神韵魅力一直影响着世人。

主编推荐
1、不错畅销传记《半生烟雨,半世落花:李清照传》作者随园散人翻译,运用极强的文字功底,传神灵动的叙述能力,即保留古文的韵律之美,亦将经典鲜活精彩的呈现。2、文笔不错的白话版《浮生六记》,后附沈复原文。3、《浮生六记》被誉为“满清小红楼梦”,描写沈复与妻子芸娘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布衣生活,让人不禁感叹“只羡鸳鸯不羡仙”,后因封建礼教,生活贫困,理想生活最终破灭。4、有名主持人汪涵力荐“我们要学会用美的眼光去发现周遭的一切”,林语堂曾评价芸娘,是中国文学史中最可爱的女人。

精彩内容
译文闺房记乐苏东坡曾说:世间际遇,如梦无痕。
我出生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仲冬十一月二十二日。彼时正值太平盛世,生于仕宦书香之家,居住在山明水净的苏州沧浪亭畔,上天对我的垂爱,可谓无以复加。
过往之事,若不付诸笔墨,定会渺如云烟,未免辜负了上天对我的厚待。心想着,《诗经》三百篇之首,是书写情爱的《关雎》,于是我亦将夫妇情事置于卷首,其余的依次排列。
惭愧的是,我少年读书时用心不够,文墨甚是粗浅,不过是记录当时实情而已,倘若非要考究我的文法,那便像是对着蒙尘之镜,苛责其不够明澈了。
年少时,我与金沙于氏订过娃娃亲,然而她八岁那年便夭折了。后来,我娶的妻子姓陈,名芸,字淑珍,是我舅舅心余先生之女。
芸天生聪颖灵慧,初学说话时,别人教她白居易的《琵琶行》,她很快就可以背诵。可惜的是,四岁时她丧父,与母亲金氏和弟弟克昌相依为命,家徒四壁,无处凭靠。芸手极巧,渐渐成年后擅长女红,一家三口的日子全凭借她的手艺。甚至,克昌求学的费用,她也能打点妥当。
芸不曾从师,某天她从书箱里翻出《琵琶行》,因幼时已背熟,逐字对照相认,自此开始识字。后来,在做女红的闲暇,渐渐学会了联句吟诗。
“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便是她妙手偶得的佳句。
十三岁那年,我随母亲回娘家,与芸度过了不少两小无猜的日子。见她所作诗句,甚觉才思隽永,却又担心她福泽不深。然而,初见已然倾心,从此无法放下,我便对母亲说,“若要择妻,非她不娶。”幸运的是,母亲也喜爱芸的温婉,便以金戒指作为信物,为我和芸缔结了婚约。
那是乾隆四十年(1775)七月十六日。
这年冬天,芸的堂姐出嫁,我再次随母亲前往。芸与我同岁,但大我十个月,自幼姐弟相称,因此我仍旧称她为淑姐。宴席之上,满眼所见皆是鲜衣华服,唯独芸衣着素雅,只是穿了双新鞋而已。见那鞋子精致,问出自何人之手,得知是她亲手绣制。终于知道,芸的兰心蕙质,不仅在于笔墨。
芸是个秀美的女子,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虽两齿微微外露,算是美中不足之处,但那缠绵娇美之态,已足以让人心动。
我向她索要诗稿来读,有的仅有一联,有的只有三四句,多是未成篇的零散诗句。问其原因,芸笑着说:“没有老师指点,只能随手偶得。但愿得遇知己,又能以其为师,将这些残诗共同推敲完成。”兴之所至,我在诗稿上题写了“锦囊佳句”四字,那是唐代早逝诗人李贺的典故。题此四字,本是戏言,没想到竟成谶语。芸早亡的命运,已在此伏下。
那天夜晚,将亲友送到城外,回来时已是三更时分。我饥肠辘辘,到处寻觅食物,女仆送来枣脯,却又太过甜腻。芸悄然牵了我的衣袖,将我带到了她的闺房。原来,她为我藏着热粥和小菜。
我欣然举箸,正要大块朵颐,忽听芸的堂兄玉衡在门外大喊:“淑妹快来!”芸急忙关闭房门说:“我累了,正准备睡觉呢。”没想到,玉衡挤门而入,见我正要吃粥,斜眼坏笑着对芸说:“刚才我向你讨粥吃,你说吃完了,原来是藏起来招待你的夫君呀?”芸满脸羞红,夺门逃开了。这场景引得满院哄笑,我也赌气,带着老仆人先离开了。
吃粥被嘲事件之后,每逢我再去,芸总是避而不见。
我心里清楚,毕竟未出阁,她怕再被人嘲弄。
乾隆四十五年,正月二十二日,是我们洞房花烛之日。
数年之后,芸仍如往昔般娇柔瘦怯。红烛之下,揭了盖头,四目相对,我浅笑,她嫣然。饮罢合卺酒,我们并肩吃夜宵。桌案之下,我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腕,冰肌玉骨,柔软温润,我的心狂跳不止。
让她吃东西,她说正值斋戒之日。原来,她已吃斋数年。细想之下我发现,她开始吃斋时,正是我出水痘的日子。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替我祈福。因此,我笑着对她说:“如今我已无恙,姐姐自此可以开戒了吧?”芸默然含笑,温顺地点了点头。
原本,正月二十四日,是我姐姐出嫁之日,但因为二十三日是国忌日,不能办喜事,因此在二十二日夜,便为我姐姐举办了出嫁喜宴。芸忙着招待客人,我在洞房内与伴娘猜拳对酌。结果是,我多次败北,喝得不省人事。醒来时已是黎明,晨光下,芸正在梳妆。我只记得,当日宾朋满座,宴席于上灯后开始。
二十四日子夜,我作为新舅送嫁,回来时已是灯残人静。
我悄悄进门,见随嫁伴娘正在床边打盹。芸虽已卸妆,却并未就寝。烛火下,她粉颈低垂,不知在看什么书而这般出神。我走过去,抚着她的肩问道:“姐姐连日辛苦,为何还如此孜孜不倦呢?”芸赶忙回头站起来说:“原本正要睡,打开书橱见了这本书,读着便没了倦意。《西厢记》我早已听闻,今日得见,果然不负才子之名。只不过,有些词句未免尖刻轻薄了些。”我笑道:“正因为是才子,笔墨才能如此尖刻。”随嫁伴娘催促歇息,便令其关门先走。然后,我与芸娘肆意调笑,仿佛故友重逢。我伸手探入她的胸口,只觉如我,怦然不止。我故意俯身在她耳边问:“姐姐心跳为何如此快?”回眸莞尔,默默不语,是她动情的模样。
蓦然间,情丝摇荡,动人心魄,我拥着她入了帷帐。
缠绵缱绻,百般温存。不知不觉,天已渐明。
初入门时,芸很是沉默寡言,却又时常和颜悦色。与她说话,也总是微笑而已。对长辈恭敬有礼,对晚辈和下人温柔谦和,行事井井有条,不曾有丝毫差池。每天日光照临窗户,她便会披衣起床,像是有人催促似的。
偶尔,我会取笑她:“如今已非当日吃粥的情景可比,莫非仍怕人嘲笑不成?”芸却说:“当年藏粥待夫君你,被人传为话柄。如今倒并非怕人嘲笑,只是担心公婆说新娘子懒惰嘛。”我虽贪恋卧榻温存,却又欣赏她品行端正,渐渐地也习惯了随她早起。
自此以后,我们耳鬓厮磨,形影相随,须臾不愿分开。
情深意笃,非言语可以形容。
然而,欢情虽好,却是易逝。转眼之间,新婚已经足月。
当时,我父亲稼夫公在会稽做幕僚,专程来接我,送我去杭州赵省斋先生门下学习。赵先生不仅博学,而且循循善诱,我此时之所以还能握笔写文章,全是拜他所教。当初,从先生处归家完婚时,说好婚后不久便会归馆继续学业。
但是现在,面对此事,我心里十分怅然。正值新婚燕尔之时,担心芸因不舍而伤心落泪,她却强颜欢笑,温柔地劝我出发,还细心地为我打点行装。那晚,她只是神色略有异常而已。临行前,芸对我细语叮咛:“孤身在外,无人照料,自己多加小心!”这样的话语,让离别更显得伤感。
登船解缆,咫尺天涯。明明是桃李争妍的时节,我却像是失群落单的林鸟,孤独地立在秋风里,心事恍惚,天地异色。抵达书馆后,父亲便渡江东去了。
相香已是徐娘半老,她有个女儿,名叫憨园,还未满十六岁,亭亭玉立,真是个“一泓秋水照人寒”的美人儿。与人寒暄交谈,显得文雅有礼。她还有个妹妹叫文园,年岁尚小。
起初,我并没有别的想法。而且,与那笑靥如花的窈窕女子闲坐叙谈,也不是我这个贫寒读书人所能消受的。然而,既已至此,虽内心忐忑,也只好勉强应付。
私下里我对闲憨说:“我只是个穷读书人,你却找了个尤物来,是成心戏弄我吗?”闲憨笑道:“当然不是。今日有朋友邀请闲憨来以作答谢,偏偏主人被尊客拉走了,我便代其邀请客人,你不必顾虑。”我终于安心。
到了半塘,两船相遇,我让憨园过船去拜见我母亲。芸与憨园虽是初见,却都十分欢喜,如故友重逢。两人携手登山,畅游古迹名胜。芸最喜千顷云的天高云淡,在山顶坐着静赏了许久。返回野芳滨后,将两只船停靠一处,众人畅饮,相谈甚欢。
等到解缆开船时,芸对我说:“你去陪张先生,让憨园留下来陪我可以吗?”我答应了。返程经过都亭桥,才回到各自船上。回到家里,夜已三更。
芸说:“今日终于得见美貌且有韵致的女子。方才我已约了憨园,明日来找我,我定会尽力为夫君促成好事。”我大惊道:“这样的女子,若非广厦华屋,是留不住的。我这样的清贫之人,岂敢有这样的痴心妄想?更何况,你我伉俪,意笃情深,又何必另觅妾室?”芸却笑道:“是我自己喜欢她,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次日中午,憨园果然依约而来,芸待她极为殷勤。筵席上,我们以猜枚为酒令,赢了便吟诗,输了便饮酒。直到散席,芸只字未提招揽纳妾之事。
等到憨园离去,芸说:“刚才我又与憨园约好,十八日再来这里,与我结为姊妹。夫君你最好备好牲牢之物,静候佳音。”又指着手臂上的翡翠钏,微笑道:“到时候,若见此钏戴在憨园的臂上,就说明事已办成。方才我已对她暗示过,只是还未深入了解她的心思。”事已至此,我只好由着她去了。
十八日那天,大雨如注,憨园居然冒雨前来。芸与她进入内室许久,才挽着手走了出来。见到我,憨园面含羞涩,因为翡翠钏已戴在了她的臂上。两个人焚香结拜后,本打算继续前次对酌之闲情,可惜憨园已有计划,要去石湖游玩,便先告辞而去了。
芸欣喜地对我说:“佳人已得,夫君如何感谢我这个媒人呢?”我问她事情的原委,芸说:“之前悄悄打探她的心思,是担心她心有所属。刚才试探方知,她并无意中人。我问她:‘妹妹是否明白我今日的意思?’憨园回答说:‘承蒙夫人抬举,于我,这便如蓬蒿倚玉树。只不过,母亲对我期待甚高,此事我怕是难以自主,希望我们都慢慢思谋。’脱下翡翠钏给她戴在手臂上时,我又对她说:‘玉取其坚,且有团圆不断的寓意,妹妹试戴着,就当是个好兆头。’憨园说:‘能不能团圆,但凭夫人决定。’由此看来,憨园已属意于你。比较为难的,是温冷香那边,还需想想办法。”我笑道:“你这是要效仿李渔《怜香伴》的剧情吗?”芸说:“正是。”此后,我们无日不谈憨园。
然而,后来憨园被豪门夺了去,芸终于未能如愿。
更可叹的是,她竟因此而逝。思于心,度日如年。
在书馆住了三个月,仿佛度过了十载光阴。芸虽然常有书信寄来,但信中所写,大都是勉励之语,其余又皆是些客套话,这让我心里很是怏然。
风吹竹院,月上蕉窗。此般情境,总会勾起相思。
忆起与芸相处的日子,我总会心事黯然。赵先生得知情由,便写信向我父亲说明,给我出了十道题,让我暂且回家,我自是万般欢喜。于我,这就好似戍卒得到赦免归乡。
因为归家心切,船上的那段时光,在我看来亦是无限漫长。回到家里,先去给母亲问了安,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见我归来,芸起身相迎。执手相看,两人皆是泪眼迷离。所有话语都无重量,只剩此时无声胜有声。那个瞬间,只觉得两个人的魂魄皆已化作烟雾,耳中轰然作响,不知身在何处。
正值六月,室内酷热如蒸。幸好,我们住在沧浪亭爱莲居的西侧。板桥之畔,有个临水轩室,名为“我取”,出自孟子“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自取之也。”屋檐之前有棵古树,浓荫覆窗。
立于小窗前,人境皆绿,如在画中。
对岸游人往来不绝,如在画外。
此间闹中取静,是我父亲稼夫公闭门宴客的地方。我禀明了母亲,携芸搬来此处消暑。因为酷暑,芸停止了女红。谈今论古,品月评花,那是让人沉醉的日子。芸不胜酒力,即使强劝,也最多能饮三杯。我便教她古人的射覆酒令,夫妻以此饮酒行乐。
时光亦如我们,日日微醺。
我以为,世间欢乐之事,大抵不过如此。
有一天,芸问我:“历代古文,应当师法哪家的文章?”我回答说:“《战国策》和《南华经》,取其轻灵明快;匡衡和刘向,取其典雅雄健;司马迁和班固,取其恢弘广博;韩愈,取其浑厚;柳宗元,取其峭拔;欧阳修,取其跌宕有致;三苏父子,取其思辨明晰;其他的,如贾谊和董仲舒的策论、庾信和徐陵的骈体文章、陆贽的奏议等等,可取之处难以尽说,关键在于以慧心去领悟。”芸说:“古人的文章,全在于见识高卓、气势恢宏,女子纵然学了,也难有高度。倒是写诗这件事,我稍有领悟。”我问她:“唐代科举,以诗来选拔人才,若论诗家之宗,必然首推李白和杜甫,你偏爱师法哪一位呢?”芸评论道:“杜甫的诗锤炼精纯,李白的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甫的森严沉郁,不如学李白的洒脱不羁。”我问她:“杜甫的诗可谓集诗家之大成,学诗的人大都以之为宗,你为何偏偏独喜李白呢?”芸回答说:“若论格律严谨、诗意深沉老道,杜甫自然是无人能出其右。但是李白的诗宛如《庄子》里姑射山上餐风饮露的仙子,灵动飘洒,有种落花流水的意趣,让人爱不释手。并非杜甫不及李白,只不过,在我心里,师法杜甫的心思较浅,喜爱李白的心思更深。”我笑道:“当初真没看出来,陈淑珍竟是李青莲的知己。”芸笑嘻嘻地说:“其实,我还有个启蒙老师白乐天先生,时常感念于心,从不敢忘怀。”我问道:“为何如此说呢?”芸反问道:“他不就是《琵琶行》的作者吗?”我笑道:“多奇妙的事情!李太白是你的知己,白居易是你的启蒙老师,我恰好字三白,是你的夫婿。你与这‘白’字,缘分真是不浅!”芸开玩笑说:“与白字有缘,将来恐怕要白字连篇了!”在吴语中,将别字称为白字。
说完,我们相视大笑不止。
然后,我又问:“你既然懂诗,那也应当知道赋的高下取舍吧?”芸答道:“都说《楚辞》是赋的鼻祖,我学识浅陋,难解其意。就汉朝和晋代来说,论格调高雅、词句凝练,我以为,应首推司马相如。”想起司马相如以《凤求凰》之曲情挑卓文君的故事,我开玩笑说:“当初卓文君跟随司马相如私奔,或许不因他的琴艺,而是因为他的赋吧?”两人再次笑得前仰后合。
我天性率直,不拘小节。芸似乎和我相反,像个迂腐儒生,总是拘谨多礼。偶尔,我为她披衣,或者整理衣袖,她必会连声说“得罪”;有时候,我递给她毛巾扇子等物,她必定会起身来接。
最初,我不喜她这般拘礼,对她说:“难道你非要用礼法来束缚我吗?岂不知,俗语说:礼多必诈。”芸双颊飞红,委屈地说:“对你恭敬有礼,为何说我虚伪有诈呢?”我说:“恭敬在于内心,不在于繁文缛节。”芸反驳道:“人之至亲,莫如父母。如你所言,难道我们可以恭敬在心,言行上却放肆不羁,无所收敛吗?”见她说得有理,我只好赔笑说:“前面的话,皆是戏言。”芸又说:“世间反目之事,多因玩笑而起。以后别再冤枉妾身,否则让人郁闷至死。”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揽她入怀,软语劝慰许久,她终于笑靥如初。从此,“岂敢”、“得罪”这些客套话,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成了夫妻间的口头禅了。
齐眉举案,相敬如宾。这便是我们。
伉俪之情,日久弥深;二十三年,相看不厌。
在家里,无论内室相逢,还是小径偶遇,必会执手相问:“去哪里?”起初总是忐忑不安,生怕别人瞧见。事实上,即使是同行并坐,那时候也会尽量避开旁人。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不大在意了。
有时候,芸与人相坐闲谈,若是见我走来,必定会站起来偏挪身子,好让我与她相依而坐,彼此都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很不解,许多老年夫妇,彼此之间如仇人般,不知是何缘故。
有人说,若非争吵不休,难以白头偕老。
如今回想,大概的确如此。
那年七夕,我取轩中。
芸设了香案烛台,又摆好了瓜果,我们遥拜织女。
“愿生生世世为夫妇”,我镌刻了两枚印章,印文皆为这八个字,我拿了阳文印,芸拿了阴文印,作为往来书信之用。
那夜,月色柔夷,碧天如水;俯视河中,波光如练。
轻罗小扇,并坐临水窗边,仰头只见,夜云清淡,变幻莫测。
芸幽幽地说道:“宇宙浩瀚无垠,红尘共此明月。不知此时此刻,这世间是否还有人如你我,有这般情致?”有感于她的话,我说:“纳凉赏月,处处皆有。若说品评云霞,或在深闺里填词写诗,能以慧心体味的人,定然也有不少。倘若是夫妻共赏明月,品味和评论的,恐怕已非云霞。如你我这般诚心对月的,天下怕是不多。”不久,蜡烛燃尽,月影西沉。我们撤了瓜果,回房歇息了。
七月十五,俗称鬼节。
那日,芸备好了酒菜,准备与我对月畅饮。
没料到,当夜忽然阴云密布,夜色昏暗无边。芸有些失落,对着夜空说:“我能与夫君白首到老,月亮就会出来。”不见月色,我也有些兴致索然。
彼时所见,只有隔岸萤火,明明灭灭,点缀在堤岸沙洲之间。
没办法,我与芸只好联句排遣烦闷之情。然而,联了两韵,越来越不按章法,天马行空,信口乱言。芸笑得流泪,倒入我怀里,几乎说不出话。
我闻到她鬓间的茉莉香气,于是轻拍着她的背,以其他话题来缓解,说道:“古人认为,茉莉花的形状与色泽都与明珠相近,所以常用作鬓间装饰。没想到,此花沾了头油脂粉之气,香得更可爱了。恐怕,连香气馥郁的佛手,也要退避三舍了。”芸止住了笑,说道:“佛手是香中君子,妙在有意无意之间;茉莉是香中小人,需要借人之势才能香得浓厚,其香难免带着几分阿谀谄媚之气。”我看玩笑说:“那你为什么要远君子而近小人呢?”芸笑道:“我是笑你这样的君子,却偏爱我这样的小人。”正说话间,夜已三更。风过后,云开月明。两个人格外欢喜,倚着窗对酌起来。还未饮至三杯,忽听得桥下哄然一声,似有人落水。我伏在窗口细看,见波平如镜,除了河滩上有一只鸭子匆匆奔走之声,并无他物。
我知道,沧浪亭畔历来有许多溺死鬼的传闻,但是怕芸害怕,没敢说给她听。芸惊讶地问道:“呀!这声音,到底从何而来?”说着已是毛骨悚然,浑身战栗了起来。我们急忙关了窗,带着酒菜回了房。
房间内,罗帐低垂,一灯如豆。所见皆如杯弓蛇影,让人惊魂难定。挑亮灯盏入帐,刚睡下不久,芸便开始寒热发作。随后我也生了病,卧床二十余日。
乐极生悲,果然如此。
仔细想来,这也是我们不能携手到老的征兆。
到了中秋节,我的病已痊愈。
心想着,芸嫁入沈家已有半年,还未去过隔壁的沧浪亭,于是这天,我吩咐老仆与守门人约好,当晚别放闲人入内。天色将晚时,我偕同芸和自家小妹,分别由女仆和丫鬟扶携着,老仆在前引路,过了石桥,进门向右转,经过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径,进入了园内。
园子里,叠石成山,林木苍翠,沧浪亭在土山之上。拾阶而上,到达亭中极目望去,数里之地尽收眼底。只见,炊烟袅袅,晚霞绚烂。对岸那处名为“近山林”的所在,是当地官绅宴饮之地。那时候,正谊书院还未修建。我们在亭中铺上毯子,大家环绕着席地而坐,守亭人烹好茶端了过来。
没过多久,月上树梢,清风徐来。
但见波心映月,俗心尘念尽数消隐。
芸说:“今日游园甚是欢畅!若能乘一叶扁舟,往来于沧浪亭下,岂不更加快活!”已是上灯时分,忆起七月十五之夜那场惊吓,我心有余悸,于是大家相互搀扶着,下了亭子,出园而归。
吴地有个风俗:中秋之夜,女子无论出自大户还是小家,都会出门,结伴游玩,俗称为“走月亮”。
沧浪亭幽雅清旷,反而无人至此。
倒也落得清净。
我父亲稼夫公喜欢认义子,因此我的异性兄弟有二十六人。我母亲也有九个义女,九人之中,王二姑和俞六姑与芸最是亲近。王二姑性情憨厚,喜欢饮酒;俞六姑性格豪爽,非常健谈。每次他们相聚,总会将我赶到外面去住,她们三人得以同榻而眠。很显然,这是俞六姑的主意。
有时候,我会开玩笑:“待妹妹出嫁以后,我定会邀请妹夫过来,一住便是十日。”俞六姑说:“若是那样,我也随他过来,与嫂子同眠,不是妙事吗?”见我们斗嘴,芸与王二姑在旁边笑而不语。
当时,因为我弟弟启堂娶妻,我和芸迁居到了饮马桥的仓米巷。房屋虽然宽敞,却没了沧浪亭畔的幽静雅致。
母亲诞辰之日,家里请了戏班来演出,芸开始时很是好奇。父亲向来无所忌讳,点的都是《惨别》这类悲剧,老伶人演得声情并茂,在场观众无不动容。隔着帘子,我见芸起身而去,进入房间许久不见出来。我进去探问,俞六姑和王二姑也相继而至。只见芸托着腮,独自坐在梳妆台前。
我问她:“为何如此愁容惨淡?”芸答道:“看戏原本是为了怡情,今日之戏,却让人肝肠寸断。”俞六姑和王二姑都笑她多愁善感。我为她辩解说:“深情之人应是如此。”俞六姑问道:“嫂子难道整晚都要在此独坐吗?”芸答道:“待有好看的戏目,我再出去看。”听了这话,王二姑先行出去,请我母亲点了《刺梁》、《后索》等戏,然后回来劝芸去看。此时,芸才展颜,欢喜起来。
我堂伯父素存公过世得早,没有子嗣,我父亲便把我过继给了他,以延续他家香火。素存公之墓在西跨塘福寿山,我家祖坟的旁边。每年春天,我都会带着芸去祭扫。这年,王二姑听说那附近的戈园景致不错,便请求与我们同往。
芸发现,墓地周围的地上,散乱的小石头上有青苔纹路,纵横斑驳,甚是精致,便指给我看,还说:“若是用这些石头堆叠盆景假山,应该比宣州白石更具古雅风致。”我说:“如这般漂亮的,恐怕不可多得。”王二姑说:“嫂子若是实在喜欢,我替你捡拾便是。”于是,她立即向守墓人借了个麻袋,点着步子去拾。每拾得一块,我说可以,她便收进袋中;我说不好,她便随手舍弃。没过多久,王二姑就已是香汗淋漓了。她提着袋子回来说:“再捡下去就没力气了!”芸边挑选边玩笑说:“我听说,收获山里的果实,必须借助猴子之力,看来果然如此。”王二姑撮起十指,来挠芸的痒。我连忙横在中间阻挡,责备芸说:“人家辛苦捡拾,你在这里清闲,还说这种话,难怪妹妹要生气了。”返回的路上,我们游览了戈园。正值春日,娇红翠绿,百花争妍。王二姑素来憨直,见花便折,芸斥责道:“既没有花瓶来养,又不能全部插在发间,折那么多干什么?”王二姑反驳道:“花又不知痛痒,有什么要紧的?”我打趣说:“将来,上天会罚你嫁个麻脸大胡子的夫君,为你今日折的花泄愤。”王二姑气得怒视着我,将花扔在地上,又抬起她的金莲小脚,踢入池中,气愤地说:“你们为什么这样欺负我!”芸笑着开解,她终于欢笑如常。
初嫁那段日子,芸话语很少,喜欢静静地听我高谈阔论。我试着逗她说话,就像用细草拨弄蟋蟀那样,渐渐地,她的话多了起来。
芸每日用餐,定会以茶水泡饭,喜欢配以芥卤乳腐,也就是吴地俗称的臭腐乳;同时,她还喜欢吃虾米卤瓜。这两样东西,我平生最是厌恶,因此我嘲讽她说:“狗没有胃,所以常吃粪便,因为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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