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十五年获奖者精华范本:新概念十五周年精华版: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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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省登宇主编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ISBN9787512505490
出版时间2013-08
装帧平装
开本其他
定价25元
货号8044304
上书时间2025-01-10
商品详情
- 品相描述：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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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然后》
文/李晓丹
一
然后然后然后。
第一个“然后”是状语，第二个“然后”是谓语，第三个“然后”是宾语。
这个句子缺个主语，于是我把自己加进去。
然后这个句子变成了：然后然后然后然后。
二
每次写完一篇文章，第一遍修改时总是把那些多余的或者是挨得很近看起来怪怪的“然后”挑出来删掉，或是换上“接着”这样的词。就像是小时候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把盘子里的胡萝卜丝一点一点找出来一样，但比起那时窃喜的心情，抹掉“然后”更多的是许多落寞和不舍。
我小时候讲话有些结巴，其实说话磕磕绊绊的人好像都习惯在每一个句子前面加入个“嗯”“啊”或者“那个”。后来对我来说这个重要的词是“然后”。因为我妈拜托了一个当老师的阿姨来纠正我说话，还记得她满头大汗地耐心教我：
“你慢慢说，说慢一点没关系，然后把你所有的‘那个’都换成‘然后’就会显得
自然很多。”
其实这只是用一种坏习惯替代了另一种坏习惯。和我不熟的人可能觉得我说话流畅又条理，但认真听我讲话的人一定会被里面铺天盖地的“然后”弄得头昏脑胀。
中学有时上课被老师点到，站起来张口就是“然后”，引起哄笑。
大学学了一年新闻专业之后，开始试着做新闻。我在演播室里面带微笑地讲了半天之后，被老师拉着袖子揪了出来，她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说：“你就这么喜欢‘然后’，你知不知道新闻里非常忌讳‘然后’这个词？”
说喜欢“然后”，不如说我对它依赖到无法离开的程度。“然后”就像一种慢性毒药，让我不知不觉病入膏肓。
我曾经赌气地想一定要写一本叫做的“然后”的书，然后里面的每一句话都用“然后”开头。然后笔名就叫然后。然后一直为自己这个很新鲜的想法沾沾自喜并跃跃欲试。真正有模有样地把纸铺开动笔的那天，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开头。除了我，谁会上来就说：然后怎样怎样。
我只是惊喜地注意到了，在每个句子前面加上“然后”几乎不会影响句子的意义。
其实我还应该注意到，如果有这样一个词，加上它对句子意义不会产生什么变化，去掉它意义一样不会变化多少。不如说这个词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就像是一样东西，或是一个人，如果它的出现或是消失对世界的意义丝毫不变，也代表了他本身也不具有什么意义。
那么一直以“然后”自比的我岂不是显得可怜又好笑。
三
如果生命真的像很多人说的，是一张雪白的纸，我们必须在上面留下自己的颜色。那么在那些红色的“如果”，绿色的“然而”，黑色的“但是”，黄色的“而且”之间，“然后”是什么颜色呢？应该是比黄色淡一点，然后再淡一点，接近白色的颜色。
那些生命里充满着无数的“如果”“然而”和“但是”的人，当他们惊喜地
地，悲伤地，欢笑着，哭泣着把这些大块的色彩铺满整个画纸的时候，我一个人安静地拿着沾满白色的画刷在面前的白纸上一下一下认真粉刷。直到有一天我发现用力和不用力都是一样的，于是我就轻轻地刷。
而那些从我生命中路过的人们，当他们睁大眼睛看着我面前那一张雪白的纸，大概会有两种态度。一些人会带着一脸怜悯问我：“你什么都没做吗，怎么一片空白？”另外一些人会一脸羡慕地看着我说：“你都画完了啊，颜色自然又均匀，真的好漂亮。”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依然安静地点头默认。
连小孩子都知道故事里力图为自己辩解的人都是坏蛋，其实他们笨得可怜。因为什么也不说的人，最狡猾。沉默在大多数时候是最好的借口。
我感觉自己做作却有说不出的委屈。
我也想要，自己的生命中铺满明亮艳丽的色泽，开出大片大片耀眼的花朵。但那些色彩在可能交织出一副美丽的图画的同时，也可能变得恐怖狰狞。
没有一个画画难看的人脑海里构思的图案就是丑陋的，也没有谁真的会在填充自己生命的时候特地挑选那些难看的颜色。可是谁也不知道为甚那些原本是很漂亮的色彩混合在一起在铺盖在画纸上，看起来就像一摊泼上去的脏水。
就像我即使捉襟见肘也要拼命掩盖住那些讲话的缺点一样，这些密密麻麻让人无法喘息的“然后”把我的不安与肤浅如数覆盖。它可以掩盖我生活的紧张，连我磕磕绊绊皱皱巴巴的生活，也显得……没错，自然。
印象派和超现实主义派为我这样掩耳盗铃的人开辟了道路。也许我可以像小丸子那样，骄傲地把空白的画纸高高举起，说我画的是巨大的北极熊。
四
早晨，然后中午，然后晚上。
七点，然后八点；十二点然后下午一点；晚上九点，然后晚上十点。
早上睁开眼睛，然后工作，然后下午吃东西，然后傍晚散步，然后晚上和其安通电话。
我之前印象里的其安总是在不停地讲话，也许说是吵闹更加合适。下课时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拨人，他一个人在中间叽里呱啦地讲着，双手胡乱比划的同时还会时不时拍打几下桌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像“和其安通电话”这种对我来说只能用“突然”来形容的事情，会渐渐变成“然后”，也许我就是有着这种本领。
他第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在那一头兴高采烈滔滔不绝，我一边怀疑他是不是打错了，一边纯粹出于礼貌地应对着。
第二次接到他电话的时候，那边沉默了很久之后说：“然后我是其安。”
似乎从那开始，我们每说一句话之前就会加上“然后”，我不知道和其安之间的对话是来自于还是他在故意模仿我，但即使是故意的，在他平稳安静的语气中，我丝毫感觉不到恶意，并让我感到温暖而安心。
“然后你吃东西了吗？”
“然后我大概吃了。”
“然后你有没有看见教学楼后面新种的树？”
“然后我好像没看见。”
类似的对白每天都在重复，我有些惊奇其安居然也可以用这么慢的速度说话的。其安的讲话快是出了名的，除了参加辩论赛之外还要准备学期末的演讲。但其安说，他感觉每天只有跟我说话的这些时间才可以安静一会儿。
这些对话无聊却莫名的温暖。用一种接近矫情的方式，掩盖一些矫情并无意义的对白，却出乎意料地把矫情冲淡。
“然后我喜欢你。”
“然后谢谢你。”
“然后你呢？”
“然后我也是。”
“然后我很开心。”
我仿佛正期待着其安能够看清，至少相信其安正在认真看着我那把已经厌倦了匀速直线运动的白色画刷运动的顺序、方向，甚至手忙脚乱留下的破绽。然后告
诉无法看清的我。
我的生活像不倒翁一样反复地摇摆，发出冗长单调的声音——“然后然后……”，自己感到无聊的同时也让看到的人感到烦闷。
我在想泛滥的然后会不会让我变成那个牧羊人的小孩，他是我所知道的把“然后”用的最为完美的人。他说：我要好好放羊，然后卖很多钱，然后用钱盖房子，然后娶媳妇，然后生儿子，然后再让他去放羊……
完美到让人感觉有些悲哀。
有一天其安说：“然后我去吃了那家店最贵的拉面。”
“然后好吃吗？”
“然后怪怪的。”
“然后还是吃那种便宜的好了。”
“然后我们分手吧。”
刚要将“然后”说出口的我微微一愣，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发现，原来也不是可以一直然后下去的啊。
一直一直“然后”下去和无法“然后”，到底哪一个比较悲伤呢？
从字面的解释看，“然后”忠诚地表达着“继续”的意思。但“然后”这个词，听话却并不执着，听话却并不执着。
“然而”“所以”“因此”“但是”……它们都可以通过各种方式甚至死皮赖脸胡搅蛮缠地“然后”下去，只有然后，到了某一个时间戛然而止，没有“然后”了。
“然后”是那么温顺，却充满了矛盾。
五
我会不会像一个为了追求生活的安宁每天向血管里注射镇静剂的病人，在有一天想要动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反复且大量的麻醉药物已经流入全身，使我全身麻痹无法动弹。
仿佛说了然后，整个句子就变得面无表情。就好像人一旦闭起眼睛，表情就
变得不再生动。
周末去学校看演讲比赛。其安第三个上场，我很闲适地边吃面包边看着其安面带笑容地整整领结拿起话筒。这时听到旁边的老师说：“糟了，糟了，其安演讲稿的第三页掉在这里了，怎么办？”然后他们表现出很担心的样子又不乏等着看好戏的复杂心情望向台上的其安。其实我知道，那份稿子其安已经背得很熟很熟，即使一点都没记住，凭其安的本事胡编下去都不是问题，但我还是有些紧张地盯着其安的手。
其安在翻页的同时睁大了眼睛，“然后我们的媒体在这样的环境下……”，
他依然微笑着进行下去。旁边传来松一口气的声音时候，我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因为我听到了。我听到的不是那个熟悉的然后，而是跟在那个“然后”后面短暂的空白。其安在那一瞬间里眼神里表现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和下一秒下意识地向台下的我投来的目光。
我看见了，那完美地掩藏在“然后”之间的罅隙。
毕业填同学录的时候，写到其安的那一份，我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然后” 都删去。
六
日本诗人小林一茶的《我之春》里有这样一首俳句：
露水的世
这是露水的世
然而然而
菲利浦?福雷在他名为《然而》的小说中把它翻译为：
我知道这世界
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是的，一切皆成空。过客、烟云、寂静一切皆空，那是自然。但一茶加了一句：然而。
福雷也许想通过这句诗告诉我们，即使在没有意义的世界里，他仍然愿意相信生命的惊喜，寻找希望。
就像他在前言中这样说道：“接下来的整部小说，它对生活的所有言说对我而言仅仅就在于最后重复的这个词：然而。”
但充满“然而”的故事，对我来说并不具有很多吸引力。痛苦也好，惊喜也罢。就像我并不希望在安静地走路时在街角突然遇见举着五颜六色氢气球的巨型兔子布偶，那只会把我吓一跳。
叙述我生活的人，只需要微低着脑袋，用温和不变的声音一直念着：然后……然后……然后……就像我平常讲话一样。
我模仿着一茶的诗写了一小段话，无论是行为还是作品都显得幼稚而拙劣， 但我写的时候很认真很认真，认真到很丢脸地哭了出来。
我的世
这是我的世
然后然后
青春在做着的一切事情，在努力着的一切事情，就像是用一支白色的粉笔在雪白的墙上涂鸦。笔下的各种图案，各种表情，用尽了力气，挖空了心思。直到有一天，“啪”得一声，笔身折断，我们停下来。
画的什么呢？
我们忘记了，别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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