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厂一生:丽贝卡·哈丁·戴维斯中短篇小说精选集

李珊珊，博士，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讲师。出版专著《丽贝卡·哈丁·戴维斯作品中的情感结构》；翻译、整理和校对《当代澳大利亚小说选》。

铁厂一生

约翰·拉玛尔

大卫·冈特

盲汤姆

黎明的曙光

保罗·布勒克尔

妻子的故事

来自大海

市场

铁厂一生

（1861）

李珊珊译

“这就是结局吗？

噢！生命，是多么徒劳而脆弱！

哪儿能找到回答或补救？”

阴天。你知道工业城镇的阴天是怎样一番景象吗？黎明之前便已天昏地黑，泥泞晦暗，凝滞不动。涌动的人流散发出的气息使空气变得污浊、湿黏。它使我透不过气！我打开窗向外看，在雨中几乎看不见对面的杂货店，一群醉醺醺的爱尔兰人正聚在那儿吸着烟斗里的林奇堡烟。那股烟草味儿即使混在空气中的各种恶臭里，我也能闻见。

烟是这个小镇的特色。它阴沉地、缓慢地从铸铁厂巨大的烟囱里滚涌而出，落在泥泞街道上乌黑、黏糊糊的水坑里。烟尘落在码头上，落在脏兮兮的小船上，落在泛黄的河水上，粘在房屋正面油污的烟垢层上，粘在两棵褪色的杨树上，贴在行人的脸上。一支驮着大量生铁的长长的骡队恰好路过狭窄的街道，一股浓烈的恶臭缭绕在骡队周围。在这儿，在屋子里，一个肢残的小天使正要从壁炉架上起飞，可是就连它的翅膀上也裹上了黑黑的烟垢。烟无处不在！一只肮脏的金丝雀在我身旁的鸟笼里绝望地哀鸣。绿色的田野和阳光对它而言早已成了旧梦——几乎成了残梦，我想。

从后窗向外看，我能看见一个砖厂，狭长的厂院沿着斜坡一路伸向河边，院子里散放着一些水桶和盆。褐色的小河无精打采，（美丽的河！）厌倦了运煤船的重荷，懒散而缓慢地向前流淌。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常常幻想，那像黑人的脸那样的河面挂着一副疲惫、沉默的神情，它顺从地承受重担，日复一日。今天，当我从临街的窗口看着人流不分昼夜、慢慢地流向大工厂时，相同的奇思幻想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许许多多的人，脸上带着迟钝而麻木的神情，弯着腰低着头，经受着无处不在的痛苦和奸诈的磨砺；他们的皮肤、肌肉、整个身体都包裹在烟雾与尘灰中；晚上，他们伏在沸腾的大锅上方劳作，通宵达旦；白天，他们栖身在兽穴似的家里；从出生到死亡，他们呼吸着充斥着尘土、油污和煤烟的空气——灵魂和肉体的毒药。你怎么看待他们的境况呢，业余心理学家？你把生存当作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可是对他们而言，活着只是醉酒后的笑话，是一个玩笑——天使也许会为此感到惊恐不已，可他们却早就习以为常了。我对那条河的遐想是无聊的空想。假如小河停滞在这儿又会怎样呢？它知道前方等待它的是和煦的阳光，古雅的花园，柔软浓密的苹果树叶将花园遮得微暗，玫瑰花又把它映得绯红，还有空气，田野，群山。这时，正好走过来几个来自威尔士的搅铁工，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可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干完了一辈子的脏活儿后，他们的生命一结束，躯体便被塞进这泥泞坟场的某个穴洞里，此后，再也没有空气、绿地和稀奇的玫瑰花了。

你知道今天的雾有多浓多重吗？我站在窗口，漫不经心地敲着窗玻璃，透过雨水看着肮脏的后院和下面的运煤船，一个老故事的零星碎片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今天我碰巧来到的这所房子里。也许你会觉得我的故事就像这雾气蒙蒙的天一样，无聊透顶，激不起一丝痛苦或快乐的涟漪。——我所知道的只是一种乏味生活的大致轨迹，很久以前就有成千上万的人，像他们所过的生活本身一样乏味，无精打采、徒劳地生活，然后死去。许多人，就像旁边臭水桶里迟钝的蜥蜴一样，过着拥挤、龌龊、令人生厌的生活。——不知所措了？你得先做一件事儿——你这位粗浅地学过一些心理学知识的朋友。先等一下。老实说，我让你做的就是，收起那副厌恶的表情，也别在意干净的衣服，和我一起，到这儿来，来到这个烟雾最浓重、最泥泞恶臭的地方。我要让你听听这个故事。在噩梦般的浓雾里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已经沉默地存在了几个世纪。我想让你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你，不管你是利己主义者，还是泛神论者，还是亚米纽斯派的教徒，如果你只顾着找寻平坦的山路，是无法将它看清楚的——这个可怕的问题，为了寻找它的答案，这里的人们有的精神错乱了，有的丢了性命。我不敢用语言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我说过，它不可言说。正路过的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醉酒的神情，他们的大脑中蕴藏着尚未觉醒的力量。人们不问社会，也不问上帝。他们用生命问过，也用死亡问过，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坦率地告诉你，我心怀希望，我想让你来验证这一点。就是这样：这个可怕的、无法言说的谜题本身就蕴藏着答案。这个答案并不是我们所想的死亡判决，但是，希望即将到来这一最庄严的预言，往往来自黑暗的最深处。我不敢把话说得更明白了，我只能开始讲我的故事了。也许在你看来，它就像我们身旁这股浓烈的臭气，肮脏又昏暗，酝酿着死亡；然而，如果你的眼睛像我的一样自由，能看得更加深入透彻，你就会明白：黎明到来之前的夜是最黑暗的时刻。

我的故事情节很简单，只是一个工人——一家叫作柯尔比和约翰炼铁厂的锅炉工——休·沃尔夫的一生中我所知道的一段往事。你知道炼铁厂吗？去年冬天，这些工厂从下弗吉尼亚州铁路公司接到了大宗订单。经营一家炼铁厂

这部小说集将还原一段曾被过滤掉的、被排斥在主流叙事之外的美国民族记忆。小说中看似寻常的“小人物”，一经梳理、揭橥本相，便牵连出事关重大的历史线索，例如内战、工业化、城市化、移民潮、西进运动等等，他们反映了19世纪美国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时期普通美国人（移民、工人、破产的农民、女性、获得自由的黑人、新兴的中产阶级）的生活史和心灵史。

本书选译了美国女作家丽贝卡·哈丁·戴维斯创作于美国内战和战后重建时期的中短篇小说9篇，如实地反映和呈现了妇女、移民、劳工、力图摆脱蓄奴制压迫的奴隶、激进的改革派等不同群体的历史经验，准确地捕捉到了19世纪美国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型期复杂微妙、变动不居的情感结构，反映了这一转型时期普通美国人的生活史和心灵史。

其代表作《铁厂一生》是美国文学从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过渡中具有开创意义的文献。戴维斯使严酷的、特色鲜明的现实主义跃然纸上，让人联想到像左拉一样具有感染力的男作家，并将工业革命引进美国文学，并帮助发动了美国现实主义文学运动。这部小说集将使中国读者以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了解美国的历史、社会和文化。

戴维斯使严酷的、特色鲜明的现实主义跃然纸上，让人联想到像左拉一样具有感染力的男作家。

——《纽约时报》

她将工业革命引进美国文学，并帮助发动了美国现实主义文学运动。

——吉恩·普法尔泽（Jean Pfaelzer）

《铁厂一生》是美国文学从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过渡过程中具有开创意义的文献。

——莎伦·M.哈里斯

（Sharon M.Har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