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当代文学大系(小说卷)(套装上下册)

　　《龙江当代文学大系（小说卷 套装上下册）》：　　张德裕　　作者简介张德裕，1928年出生。读过三年半私塾，十四岁到工厂做学徒，1946年参加工作。1949年在哈尔滨铁路工厂当工人时，在报刊编辑的辅导帮助下开始发表作品。1950年因发表短篇小说《红花还得绿叶扶》而一举成名，后进入中央文学研究所学习，结业后调黑龙江省文联从事文学工作。　　红花还得绿叶扶　　七点的汽笛早已鸣过，大家都在讨论怎样订下个月的生产计划和竞赛挑战的条件。木匠组和油匠组的屋子里都像开了锅的小米饭，爆爆喳喳地吵个不休。唯独“模范小组”的瓦匠组会场上连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一个个都闭眼打坐，垂头托腮。组长李青山，急得直打转，嚷着说：“大家都发言啊，为什么不发言？你看人家别的组。我看大家就是没觉悟。”他这一说，老孙开腔了：“咱都是穿的布底鞋，哪能‘脚捂’！”李青山听了很不满意，正要批评时，工会刘主席推门进来了。刘主席看见大家一个个都扭头撇膀子的，就说：“你们这是怎的啦！怎的没人点炮啊！”老赵嘟囔着说：“还点哩，没听组长批评嘛，咱都是不正确的意见。”老孙说：“我看，就咱组长又正确，又进步，又有觉悟，明天的活都让他干得了！”刘主席劝大家工作上有意见不要意气用事，要抱成团，才能把活干好。过去大家又团结又干得好，得了模范小组的锦旗，现在为什么要闹意气呢？刘主席劝了一场，谁也不吭声，会也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瓦匠组为什么闹起别扭呢？这事要细说起来，主要还是怪组长李青山。　　李青山也是没大念书的人，因为他肯下苦功学，已识了好多字，写个报告啥的，能提笔就来，革命道理也比别人懂得多，因此，大家都佩服他。再加上他干活撒野，所以在段里分组的时候，大家都选他当组长，支邵改选时，他又当选了宣教委员。　　分会成立了临时干部训练班，李青山又去学了三个月，革命道理懂得更多了。他觉得共产党这套道理和改造人的办法真是再好再对也没有了．于是他抱着满腔热情想把自己小组的工友都领导成标准的革命的无产阶级。谁知事实与他的想法正好相反，每当他大讲革命道理的时候，大伙都表现不怎么关心。年轻的工友们不懂，嫌坐得怪腻的，年老的工友挂着家里的事，不自觉地就谈起这个月的工资是怎么支配的，买些什么等。这样就恼坏了李青山，他觉得这些工友太落后，太无知，太……共产党流血滴汗地为咱们打天下，谋福利，就不如他们的生活问题重要？亏他们还是工人阶级！　　“批评是进步的武器。”他觉得对此有打破情面展开批评的必要，于是便开起了批评战，无论会走和不会走的，都要跟着他跑。连工友们有时开玩笑，他都嫌不严肃。　　偏偏老孙和老赵就好抬杠。他俩都是多年的熟练瓦工，又都是苦孩子出身，对共产党的印象特别好。老赵这个人特别有趣，一块儿相处，没有跟他合不来的，他能体谅人，就像冬天的太阳一样，暖煦煦的招人亲近。孙老头却不这样，他老是耷拉着脸，像是谁欠他多少钱似的，说话常带刺，可是他心眼最好，你有什么困难，他真泼死命帮忙，工友们心里都感激他。自解放后，他俩干活总是干在前头，从不叫苦喊累，一些懒工友要和他俩干上半个月的活，保管不懒了。可是，他两个就好像一对公鸡。一见面就抬，你一刀，我一枪，谁也不让谁。有一次吃午饭的时候，老赵见大家都拿着大饼子，他说：“打牌可他妈的合适啦，清一色的‘饼子’。都要变成金子嘛！”老孙头又抬上了：“你这小子纯粹是大地主思想，饼子好吃，金子好吃吗？”老赵说：“金子能合钱，大饼子能吗！”老孙说：“饼子能造粪，金子能吗？”　　李青山每遇到这种场面，就要不耐烦地批评一顿：“叫你们扯这一套。一个顶两个，要你们讨论革命道理，你们都傻了。我问你们，扯这个到底有什么用？啊！到底有什么用！”往往是大家有说有笑的时候，只要李青山一来，好像私塾老先生进了书房似的，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工友们挨了几回冷水浇头，就和李青山渐渐疏远起来了。李青山越嫌工友们落后，工友们就越不去理他，他不但没有把工友领导好，反而越落后了。干活也不如以前那样起劲了，开会也不如以前那样热闹了，号召也没人响应了。组里的工友曹老头说：“走了风水啦。——这是风水啊，风水也不能不信。”　　八点钟的汽笛鸣过之后，他们这一组的人从不快活的会场走到现场去工作。　　今天他们的任务是修理员工宿舍。别的组都在忙着赶早完成任务，连挠痒的空都不让。他们这瓦匠组，老孙却在领着头抽烟，把李青山气得干瞪眼。说实在的，李青山对老孙头确实有些“头疼”。早晨给他顶得挺窝火，现在也不好意思多说，只默默地拆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