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五柳读书记 我也喜欢读书,但杂乱无章、漫无目的,没有一个中心方向,这是我的大毛病,大概也取决于我的人生观,或者思想作风。前些年我回湖南老家,和几个老同学聚会了一次,有个老同学开另一个老同学的玩笑说:“你当年费那么大劲追求某某女同学,结果也没有成功,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浪费青春。”我倒表示了不同的意见。这件事情本身自有它感情上的价值,而不在成功与否,不能说成功了才有价值,不成功就是浪费时间。我以为,读书也是这样。读书不一定非要有个目的,而且优选是没有任何目的,读书本身就是目的。读书本身带来内心的满足,好比一次精神上的漫游,在别人看来,游山玩水跑了一天,什么价值都没有,但对我来说,过程本身就是优选的价值,那是不能用功利标准来衡量的。 至少有两个很熟的同学好友批评过我,说我这种纯欣赏式的读书不行,做不出成绩的。的确如他们所说,我一生没做出任何成绩,可是我总觉得,人各有志。陶渊明写过一篇《五柳先生传》,说这位先生“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我认同这样的五柳先生。学术不是宗教信仰,不能说某某书字字是真理,每个字我都要同意,只要它给我以启发,它的讲法值得我去读,甚至我的理解未必是作者的原意,可是能自得其乐,这就是我优选的满足。 古人说:“为学当先立宗旨。”我一生阅读,从未立过任何宗旨,不过是随自己兴之所至在琳琅满目的书海里信步漫游而已,邂逅了某些格外令我深有感触的书,甚至于终生隐然地或显然地在影响着我。 在西南联大上学时,一次我在西南联大的外文系图书馆(这是我们常去的地方)看到一本书,题为(《人生之悲剧的意义》),一时好奇就借回去读。当时我也和许多青年人一样,常常想到人生的意义。人生一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本书作者乌纳穆诺是20世纪初有名的学者、文学家和哲学家,曾任西班牙很古老的萨拉曼卡(salamanca)大学校长,佛朗哥专政时期惨死在法西斯集中营中。他大概是受到堂·吉诃德的影响吧,认为人生一世所追求的乃是光荣。我问过很多同学和老师,他们都不同意这个观点,唯有王浩认为就是这样。后来我把此书给汤用彤先生看,并且问他的意见。汤先生的回答是:文字写得漂亮极了,不过不能同意他的观点。汤先生说,人生追求的不是光荣,而是(心灵的平静,心安理得)。我又把汤先生的话转述给王浩,他想了想说:“也可以这么理解,但peace of mind一定要through glory才能得到。”我想,一位老先生,饱经沧桑,所以追求的是peace of mind,而王浩当时年轻气盛且又才高八斗,所以一定要通过“光荣”才能使他得到peace of mind,否则不会心灵平静。 及至后来我又读到乌纳穆诺一些作品,才发现他并不如《人生之悲剧的意义》一书中所给我的印象。他实际上是在追求那种不可捉摸、难于把握而又无法言喻的人生的本质。这里不可能有逻辑的答案,所以他就寄托于文学的寓言。我的兴趣是要猜一个谜语,但那仿佛并没有谜底,乌纳穆诺似乎在暗示我:人生不可测变,不可立语言文字,所以人生的意义是无法传达的。 1940年夏,也是出于偶然的机缘,我读到了傅雷先生译莫罗阿(A.Maurois)的Meipe,中译名为《恋爱与牺牲》。傅先生的译笔不错,简直是我们翻译的典范。如他把多思(Donne)的诗句I’ll undo theworld by dying译作“我愿一死了却尘缘”,把violon plaintif译作“如泣如诉的小提琴”,使我叹服不已。作者莫罗阿是20世纪上半叶新兴的传记文学作家,与英国的斯特雷奇(Strachey)、德国的路德维希(Ludwig)齐名,但我觉得斯特雷奇和路德维希都不如莫罗阿那么灵心善感。《恋爱与牺牲》是我读到他的本书,很好之欣赏,因为它改变了我们通常对人生的看法,仿佛为我开辟了一个新世界。中国的文化传统是道德本位、伦理挂帅的人生观,政治是伦理道德的核心,伦理道德是政治的扩大,所谓“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就是以善恶分明、忠奸立判的眼光评判人,是很好简单的二分法。但莫罗阿几乎同情每一个人,甚至一切人都是可爱的,一切不幸都是必然,当我们对一切人和事都以宽厚同情的眼光来看待,整个世界便以另一种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这给了我很大的启发:真实的人生是多元的,远非我们想象的那样脸谱化。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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