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面

　　《掩面》是《吕新作品系列》之一种。     
　　《掩面》通过讲述一个少女寻亲的故事，借一位投身革命又为革命抛弃的知识分子的命运悲剧勾勒出一段荒诞的革命史。

　　吕新，山西省作家协会，山西文学院专业一级创作员，中国当代先锋小说代表作家之一。著有长篇小说《抚摸》《光线》《梅雨》《草青》《成为往事》等，中短篇小说《山中白马》《夜晚的顺序》《南方逸事》《葵花》《荒书》《中国屏风》等。中篇小说《白杨木的春天》获中国作协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章 嘘     
章 向阳农场     
第三章 新华书店的晏叔叔     
第四章 呆若木鸡     
第五章 黑色笔记本     
第六章 烈日下的晦暗     
编后记

　　《掩面》：     
　　嘘！小点儿声！你是谁？不敢把孩子给我再吵醒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哄得让她睡着了，你要是再把她弄醒了，我要疯了。对，别出声。注意，不要靠那扇门，它坏了，一靠会掉下来，我还没顾得上修呢。什么？为什么我能够说话？这话说的，因为我是这个家里的人吗。哎，事情是这样，我说话她不醒，你要是一开口说话，她马上醒了，她对外界的东西，对陌生的声音，尤其敏感。一听见声音不对，喳的一下，马上醒了。别看是这么一个小东西，把我弄得可够呛，比千军万马也不差呢。好吧，不管有什么事，不管你是谁，你先到外面等我一会儿，桌子上有水，有烟，或许还有一点儿瓜子。等我把这半面的窗帘拉上，不然用不了一会儿，她又会被晃醒了。     
　　我奇怪了，你是怎来的？我怎么没有听到门口的警卫给我通报？啊，哦，他娘的，看我这记性，老喽，真的不中用了，我想起来了，我这里早没有警卫了，怪不得你这么容易来了，轻车熟路地来了。不只是你，近一个时期以来，谁来都能够随随便便来。还说什么呢，篱笆不牢野狗人么。前几天，竟然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一头闯来，栽倒在我的面前，说要让我保护他。真是没眼光哪，难怪能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我怎么能保护他，我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呢。住在一个无论谁来来的房子里，我怎么保护他？无产阶级要想解放全人类，首先得解放自己，以我目前的情况，我有什么能力为他提供保护？     
　　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我这么说，只是在说一个道理。同时，我这样说，也并不是说我害怕人民群众，不想让他来，不想与他们有接触，不想倾听他们的心声与需求。不，恰恰相反，我们是一分一秒也离不开人民群众的，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鱼儿离开了水，还能活下去吗？可以说，没有人民群众这个大海，不可能有中国的革命和胜利，更不会有我们今天的生活。这个胜不是小胜，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大胜，大获全胜，是全面的胜利和终的胜利。你说我说得对吗，？什么，和报纸上说的一样，和歌子里唱的一样？哈哈，算你说对了，那说明我们的思想是高度统一的，各种口径和标准也都是高度统一的，达到了的共识与和谐。世界上什么样的国家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只有我们！让那些人人各怀心思，你说东他偏要往西，四分五裂的，有劲不往一处使的国家和人们羡慕去吧，哭鼻子抹泪去吧！他们所谓，有时候说话还不如我们的一个车间主任、生产队长顶事呢。     
　　前几天，来了几个，也不敲门，也不按门铃，踢开门来了。来吹胡子瞪眼，嚷嚷着说要革我的命，要我和他们去一趟工人体育场。我去工人体育场干什么？我又不踢球，也不跑步，我去那里干什么？他们说，你这态度，倒霉的日子在后头呢，急需要给你来一场革命了。我对他们说，我本人是革命者，职业革命者，革命革了一辈子，除了会革命，别的活计都不会。我把脑袋别在裤腰里闹革命的时候，还没有你们呢，你们连浮游生物、连细胞都还不是呢。     
　　，你也是吗？不是？哦，看着也不太像。     
　　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如果不是，那说明你的家庭背景一定有问题哩，是吗？想参加，人家不要，是不是？     
　　被我言中了？一看是嘛。不过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去告发你。六亿人口，也不能人人都是嘛。     
　　小小年纪，你的脸上却有那么一种东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断肠人……断肠人，对，断肠人在天涯。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的女儿？孙渡？孙渡？我早年的同学？孙……渡？啊，我想起来了，好久远的一个名字呀。是的，他是我早年间的一个同学，当时我们都在外面留学，我学戏剧，偶尔的时候也画两笔画。而孙渡，他的专业是哲学。，小姑……娘，说实话，要不是你自己说，我都没认出你是个女孩子。我想对你说的是，是他的专业是哲学害了他，而叫人哭笑不得的是，研究哲学，恰恰又是他擅长或者是能够做得很好的工作。我这样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有的人，一生只能做好那么一两件事情，也有的人却什么都能来两下，像是一种全才。而孙渡，显然是前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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