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死亡:宇宙将让我们重聚我父亲是在我臂弯里死去的,就在降临节之夜开始20分钟后。他直直地躺着,像被闪电击中的橡树,被命运敲打,他似乎接受了这个命运,但又接近拒绝倒下。我把他抱在手里,把他从他突然离开的大地连根拔起,捧着他就像埃涅阿斯(énée)捧着他父亲离开特洛伊。然后,我把他放下靠墙坐着,直到确定他已一去不返,才将他整个身子放在地上,就像把他放在虚无这张床上,他似乎已经回到了虚无,只是他对此一无所知。几秒钟的时间,我便失去了我的父亲。我曾如此频繁地担心的事情就这样降临到我面前。每当我到澳大利亚或印度,到日本或美国,到南美或北非去开会,我总是在想他可能会在我不在的时候死去。于是我带着恐惧幻想某一天听到他的死讯不得不从老远坐飞机赶回去。现在,他就这样死了,就在那儿,在我身旁,在我的臂弯里,让我独自面对。他趁我在场,匆匆离去,把世界留给了我。我父亲长时间都是一个老男孩,很晚还是这样,直到38岁生下我。因此,我10岁时,他48岁;我20岁时,他58岁。也就是说,在跟我同龄的孩子和青少年眼里,他是一个老先生,以至于在寄宿学校,我的同伴们偶尔还误以为他是我的爷爷。赞同其他人的这种看法,认为他是我的爷爷而不是我的父亲,那是对父亲的背叛;如果不赞同,便是一个老到的孩子——就像在残忍的环境中长大、变得像水里的一条食人鱼一样的孩子会这么说。拥有一个年长的父亲,年少的时候就应该面对诸如此类的恶意;慢慢地,我们就知道,拥有一个年长的父亲是运气,是一个礼物。那时我们会发现,自己拥有一个睿智的父亲,他举止泰然、沉稳安静,褪去了青葱岁月的矫揉造作,真实,而不再受云雀镜子的诱骗,在社会上到处炫耀。那时候,现代的父亲们有着自己的时尚,他们跟自己的孩子穿同样的服饰(运动短裤或篮球鞋,花色衬衫或运动服),跟自己的孩子一样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跟自己的孩子没大没小、称兄道弟、打打闹闹、沆瀣一气,还有一些父亲无精打采、永远长不大、幼稚无比……而我父亲过着自己的生活,不想迎合他们的生活方式,当我理解了这一切,我就成了父亲的儿子。我真走运,有这样一位父亲,他好像是为成为自己的孩子的孩子而生的。我父亲有工作服和星期天的衣服。他从不被时尚弄得疲于奔命:工作服的蓝,随着时间而变淡的鼠皮缎子的光泽和气味,鸭舌帽,长裤,短上装,与他眼睛的颜色相协调。星期天的整套行头简单而适度:长裤,短上装,靴子, V领羊毛套衫,领带。工作日,为了工作,带一个怀表;星期天,带一个手表。在“所有的日子”里,都能闻到他身上携带的农场的气味、收获时节的幸福的香气,除了播种的季节。星期天是臭美的时候,在厨房的洗碗槽——我们家没有浴室——里刮过胡子后,他会简单地抹上古龙香水。父亲通过树立榜样而不是故弄玄虚的说教,在不知不觉中,以这样的方式教会我,他所生活于其中的时间是维吉尔的时间:工作的时间和休憩的时间。流行的时间、现代的时间、被挤压的时间、急迫的时间、匆忙的时间、速度的时间、缺乏耐心的时间、做事虎头蛇尾的时间对他来说是陌生无觉的,我的父亲活着一种与田园诗(Bucolique)同时代的时间,田间劳作和蜜蜂的时间,季节和动物的时间,播种和收割的时间,出生和死亡的时间,婴孩闪亮登场和祖辈消亡的时间。没有什么能够扯断他与这种时间的关系,在这种时间中,古老之物比某些活着的同样的东西有着更优先的位置。对于他的父母和祖父母,他没有拜物教信徒(fetichist)式的和哭哭啼啼的祭拜仪式,但是,当真的要他说说翁弗雷老爹的时候,大家都能感受到他提起他父亲时重新拾起的过去的确实可信的话语,一种沉甸甸的、强健的、有力的话语,一种与某个特定时代同时代的话语,在那个时代,词语拥有意义,一种接受了布道所馈赠的价值、所说之物有着律法的力量的话语。在我孩童之时寡言少语的父亲却教会了我如何领会言中之意。他同时与异教的和基督教的生活保持着一种直接的关系。之所以与基督教的生活保持着直接的关系是因为他是在天主教的教义中被教养长大的,因为他曾在他父母喜结连理的教堂做辅弥撒,这个教堂也是他在其中受洗、在其中结婚、安葬他父亲,然后安葬他母亲的地方,是我弟弟和我自己受洗的地方,是我和我弟弟,就像他和他弟弟,吃圣餐的地方,是他安葬他弟弟的地方,是他走向婚姻的殿堂,参加朋友、家人、邻居葬礼的地方,也是他自己被安葬的地方,并且也是我将不再在那里的地方,因为,哎,因为基督教全体教会合一运动(l’oecuménisme)有很多。当我学习教理问答并由于时代的特许而不得不用彩色的铅笔图画教会历史的风景画之时,是他给我讲述东方三王的故事,讲述他们怎样受到流星的指引,讲述耶稣基督在牲口棚里、在牛和驴旁边诞生的故事,讲述圣家逃往埃及的故事,对无辜者的大屠杀(le Massacre des Innocents),在提比哩亚海(le lac de Tibériade)里神奇捕鱼、圣徒的故事、犹大的背叛、很后的晚餐、一定会啼鸣三遍的公鸡、用长矛刺穿耶稣的肋部的罗马人,等等。但是,他从不参加周日的弥撒,他从未做过告解(他没有任何要供认的罪),我从未看见过他领圣体。我模糊地记得他做过午夜弥撒,但这个记忆也是相当遥远了,而且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并且时间很短。相反,他从不缺席棕枝主日弥撒(messe des Rameaux)。这个有着异教渊源的基督教的仪式有着自己的仪制,我很喜欢这一点。我们知道,耶稣受难伊始,回到耶路撒冷的耶稣受到无数人的热烈欢迎,他们用热情、力量和棕榈枝欢迎他的到来,棕榈枝也因此成了耶稣超越死亡的胜利的象征。在逃往埃及之时,婴儿耶稣就是吃圣家(la Sainte Famille)从棕榈树上采摘的椰枣而得到滋养的。棕榈树作为接受和欢迎的象征可追溯到一个异教的仪式,一个庆祝草木复苏、帮助植物丰产的仪式。基督教的棕枝主日恢复了这个许诺丰收的异教节日。父亲带回一束受赐福的黄杨枝。在离地中海地区比较远的地方,黄杨枝取代了棕榈叶:因为棕榈叶在冬天依然葱绿,它象征着永生的希望。他掰下一两根枝条,把其中一根放在十字架的木头和基督的身体造型之间,另一根放在圣克里斯托弗像章旁边的两份个人履历里。
以下为对购买帮助不大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