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只狍子

最后一只狍子

绿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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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手

迷航

　《最后一只狍子/薛涛名作画本》：

　　最后一只狍子

　　过去，在我故乡冬天雪白的旷野，偶尔还能看见有狍子奔跑，它们跃动的影子让旷野边际太阳的红色光轮多了神性的光辉。可是，到了我的父辈，想见到狍子却是一件相当的事情了。

　　那是一种挣扎在雪白地平线上真诚的生命。我的先辈们称这种可爱的生命为“傻狍子”。哪个孩子做了愚蠢的事情，大人们就点着孩子憨憨的额头——你这“傻狍子”！然后抄起预备打狍子的棍向你打来……我们的孩提时代与狍子一样“愚蠢悲壮”。

　　多年以后，当我长大成人，刚刚爬出“愚蠢悲壮”的孩提时代，折身再回到那块雪白的旷野寻找那同我们一样“愚蠢悲壮”的狍子。

　　“已经没有那种‘傻狍子’了。”我爸说。我的父辈们都这么说。

　　他们淡漠地说，像当年棒打狍子一样淡漠。他们失去的仅仅是味道鲜美的狍肉、温暖抗寒的狍皮。此外，没有别的。

　　我独自在雪白的旷野上走着。我的身后，跟着一簇簇村落，它们顶着雪白的帽子随着我继续向旷野推进。的确，找不到那种奔跑在旷野上的动物了。

　　大北方，一旦寒冷来临，我的父辈们就开始了无比闲适的冬天生活，叫作“猫冬儿”。关上厚厚的门，点上炭火盆，外面着了火也懒得出窝。不过要是谁喊了一句“来狍子了”，他们便会鱼贯而出，暂时结束“冬眠生活”，拎上棒子，冲到冰天雪地里去。之后是分狍子肉，亲戚邻里，一家一份。慢慢地煮，全村冒烟冒气，熏燎着结冻的冬天；细细地嚼，寂静的村落焕发生机和芳香。狍皮早已经默默地伏在墙头，一个狍子的形象在悲伤地吮吸惨淡的阳光。

　　我在十岁那年翻开《新华字典》第630页，把“狍子”那一节中“肉可食，毛皮可做褥垫或制革”这一行残忍的文字用2B铅笔抹掉。一遍一遍地抹着，黛色一层层浓重，可就是不能彻底盖住这给狍子带来悲惨遭遇的行为的说明。那一年，我树立了一个不大不小但备受老师赞赏的理想——重编一本字典。坦白地讲，许多年以后的今天，这本“字典”还没有问世。这令我时时为孩提时代崇高理想的落空慨叹不已。我如何面对过去的伙伴呢？我跟他们说过，要编那样一本字典的。

　　特别是祥。

　　坐在雪白旷野里各自的冰车上，我为了美好计划热血沸腾，忘记了身边严酷的冬天。

　　故事大略就是从这地方开始的。

　　这些故事都是那个生着三叉角的狍子引起的。当然，同时这是一个冬天里的故事，白白的雪，略有起伏尤可视为平坦的旷野。雪来自天上，随意落在起伏的旷野上，但很均匀。这就是故事的背景，简洁明了。在起伏的旷野上行走，能看见一排蹄印，随着雪白旷野的起起伏伏延伸出去。仔细一看，这就是狍子，那个三叉角的狍子留在旷野上的印迹。这一行远去的印迹让单调的旷野增加了诗意，也增加了大北方冬天的诗意。

　　它第一次出现，是在我家栅栏外面的谷草垛旁边。它从遥远的旷野尽头跑来，惊奇地向栅栏内的院落张望，然后开始香香地咀嚼谷草垛上的谷草。

　　“狍子！”我爸翻身坐起来，跳下去，踢翻了炭火盆。那时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意识到，这是我爸在这个闲静冬天里的第一个激动的表现。以前他只是围着炭火盆闲静地烤火，用柳条翻里面滚烫的土豆。我爸盘算好了，明年春忙一过就新盖一幢房子。我爸曾神奇地向我透露，房子就盖在旷野的边缘。

　　村落在向旷野里疯长。

　　我爸从门后拎出一根木棍，一脚踹开了门冲出去。屋顶抖落下一些粉末来，不是灰尘，是霜，隐藏在屋脊里的“冬天”。

　　狍子发现了来势汹汹的我爸，但它没有立即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它新奇的目光迎向扑来的我爸。它把我爸看成了淳朴善良的大爷。

　　换了狐狸，还不早就逃了。可是，它实在太单纯了，不懂得这个雪白纯净的旷野能发生复杂的事情。

　　可是，木棍不打折扣地落了下来。狍子意识到了一些不妙，它“腾”地闪开了几步，但并没有跑开，还是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爸。在它看来，这一切太不可理解了。

《最后一只狍子/薛涛名作画本》包括《绿山谷》《最后一只狍子》《我和一只脏小狗的故事》《猎手》《迷航》等作品。这部作品中的白桦、冰河、狍子、野狼，茫茫的雪原和朝气蓬勃的北方少年，都完整地展现了东北的风貌和东北人的性格，穿透人心，令人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