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散文随笔选粹(读人)/2023北岳中国文学主题年选

吴佳骏，青年散文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协全委会委员，重庆文学院签约作家，《红岩》文学杂志社编辑部主任。在国内主要文学刊物发表作品逾两百万字，曾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首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文学奖”，第二届“丝路散文奖”，第二届“长安散文奖”和第三届“丰子恺散文奖”等。主要著作有散文集《我的乡村我的城》《小魂灵》《小街景》《小卜辞》等。

纪念

风范

事迹

感召

情怀

力量

心灵

持守

悲悯

人格魅力与文学风骨

∕吴佳骏

今年我将选本的主题定为“读人”。

读人读什么？一言以蔽之，读人格，读人心，读人情，读人性，读 风骨。

归根结底，文学是写人的，旨在关注人的个体存在、尊严、困境、心 灵和精神状态。背离这个基本立场，文学只能走向歧路。时下的诸多文学 作品，之所以远离读者大众，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即是在这些作品中，看 不到人的在场，缺乏鲜活的生命体验和人生经验，作者经由文本所呈现的， 是与这个繁复的时代脱节的生活场域。在他们的笔下，人是被抽离掉了的， 跟社会环境没有密切关联。即使在某些小说或散文中，偶尔见到几个形象 塑造得比较生动的人物，读过之后，感觉仍是不真实的，无血无肉，流于 “符号化”，显得虚假。更有甚者，完全凭借题材或炫技招徕看客，博人眼 球，这更是令人唏嘘喟叹。

越是处在一个众声喧哗和庸俗文化甚嚣尘上的时代，写作者越是需要 坚守自己的底线，不能被金钱和利益裹挟了去，成为秋风中的落叶，或寒 风中的雪花。一个成熟的作家，理应与那种迎合大众的写作保持距离，不 能倾向于一种“玩”的心态。要时刻警惕自己心灵的麻木、理想的堕落和精神的颓废。无论面对多么恶劣和糟糕的生存环境，也要坚信善良和正义 的力量，在彷徨和挣扎之中，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稳定的价值观，恪守道德 原则和良知承担，握紧手中的笔，执着地去赞美那些美好的事物。即使所 有的读者都误解或逃离了自己，也绝不降低对文学的敬畏之心。唯其如此， 我们的文学才有出路和希望，作家们才有可能写出深具“救赎”和“净化” 力量的优秀作品。

我这样说，无非是想强调作家的主体人格，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文 字。一个优秀的写作者，首先应该是一个优秀的人——正所谓“文如其 人”，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尤其写散文，这个文体要求作家必须诚 实，不能情感作假和灵魂作伪。散文的“非虚构”性，不允许写作者生编 硬造。即便作者在细节处理上，利用了“拼贴”或“嫁接”技术，但所写 的基本事实还必须得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散文，作者在文 中明明写到自己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后来在一次文学活动中，我恰好见到 了写这篇文章的作者。我们在闲聊中，他居然说自己的爷爷还活着，这真 是让我无语。倘若写散文的人都这样去写散文，姑且不说是对读者的欺骗， 更是对自我的不尊重。而且，一旦在文章中胡编乱造，势必会使散文走向 破体，滑入非驴非马的尴尬之境。目前流行的许多散文，就存在这种虚假 倾向。为写而写，矫揉造作，一点看不出作者的真诚之心。像这样的文章， 不管作者写得多么新颖、别致；多么独特、异质，也都只是空有一副皮囊 而已。有位前辈作家，在评鉴一位后生的散文时说：“你很会表达，但实在 没什么可表达的。”我记不起这位前辈作家的姓名了，但他说的这句话，却 一直回响在我的脑海。

福克纳曾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说中强调，作家必须忠实于心灵深 处的真实情感：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他此话说 的仍是作家的“人格”。一个人格不清澈的人，一个浑身充满市侩气的人，一 个内心扭曲的人，一个灵魂肮脏的人，是无论如何写不出妙品逸文的。 我们不能指望一个心中既无大爱，也无大慈悲的人，能够写出悲悯众 生的光亮之文；我们也不能期望一个小资情调和利欲熏心的人，能够写出 关怀弱小，或有精神指向的宏阔之文。 纵观古今中外的文学史，凡是那些堪称经典的作品，中国的如司马迁的《史记》、鲁迅的《呐喊》《彷徨》和《野草》、巴金的《随想录》、路遥 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等；外国的如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陀 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和《卡拉马佐夫兄弟》、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 群岛》、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等，都曾影响过千千万万的读者，成为常 销书。

这些作品之所以有深入人心的力量，盖在于创作它们的作家是有人格 魅力和光芒的人。他们绝非为艺术而艺术，就写作而写作，而是充满了强 大的“救赎”情怀和伦理精神，充满了怜悯、同情和博爱之心，从而彰显 出一种伟大而高贵的品质。阅读这些书籍，读者不但可以从中获得丰富的 人生经验和智慧，而且还能完善自我的人格成长和提升自我的道德境界， 并找到活着的尊严。

这样的作品是不朽的，写出这样作品的作家同样是不朽的。

大凡优秀的作家，他们终其一生，不过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关心 人类的前途和命运，并最终安顿和抚慰人的灵魂，他们真正是社会的良知 和正义的化身。

本卷所遴选的文章，都是为纪念或缅怀有人格魅力之人而作的。在这 众多被书写的对象中，既有已逝的文学前辈，如李国文、黄永玉、周涛、 程树榛、徐怀中等；也有令人尊敬的文化界名流，如白雪、侯孝贤、何多 苓等；更有来人世间走过一遭的普通人物，如乔乔、史浩盛、彭生、菊英、 老瞒等。

我在细读并给每篇文章写“评鉴与感悟”时，多次泪湿眼眶。他们每 个人都如一盏灯，带给人温暖和力量。这种温暖和力量，有来自艺术操守 方面的，有来自精神境界方面的，有来自灵魂圣洁方面的，有来自品行修 养方面的，有来自生活磨砺方面的，有来自毅力抗争方面的……总之，他 们所流露和透射出来的“个体人生”，形成了一片璀璨的星空，照耀和牵引 着无数的后来人。

写出这些文章的数十位作者，当是另一批有人格光照的人。因为只有 惺惺相惜，且精神和心灵同频之人，才会去怀念、赞扬和追忆自己的同类。

……

本书精选了2023年度发表在国内文学期刊的优秀的20余篇散文随笔作品。这些散文随笔作品题材涉及广泛，内容有深度，无论从思想性、艺术性，还是可读性来讲，都极具代表性。本书中所选的散文随笔，有在瞬息万变的生活中涌现出的一幕又一幕感人事迹，有为中国文学作出巨大贡献的相继离世的前辈，有那些普通却勇敢发出正义之声的良知人物。这些人和事都烙上了记忆的“勒痕”，或关乎个体，或关乎群体，或关乎人文，或关乎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