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菇娘

《红菇娘》：世上并没有平凡的风景

常立（童话作家，图画书研究者）

作家彭懿已经在他的童话、幻想小说和图画书创作中给了读者许多不寻常的风景——或者想象丰富，或者空间奇异，或者人物独，而这一次的《红菇娘》乍看起来是其中日常、平凡的——这是因为他采用写实手法、取材于生活经历来创作这个故事。但世上其实并没有平凡的风景，只有平庸的眼睛，也没有平凡的经历，只有平庸的书写。对熟悉彭懿创作的读者来说，采用写实手法本身就太不寻常了，不过，我这里要探究的并非作者为何采用写实手法，而是在这样一本写实的图画书中，作者怎样写出了耐人寻味的不寻常。让我们从扉页的句话开始吧——“妈妈常说，天天是她小时候难忘的滋味。”如果我们熟悉屠格涅夫提到的“猎枪”（如果一个故事的开头描写墙上的一把猎枪，那么结尾这把猎枪一定会响），那么我们会猜想在故事的结尾，“我”一定会尝到天天的滋味。可是在第二页，“我”就尝到了天天，而在第三页，天天就被一只小山羊吃光了。这是妈妈“小时候难忘的滋味”，就这么消失了吗？这怎么可能？

 当我们看到封底时，“美好的滋味”再度出现，却不再是天天了，而是红菇娘。从故事的开始到结束，有一些东西在无声地改变，天天变成了红菇娘，妈妈的童年记忆变成了“我的童年记忆”。这正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一代人与另一代人正是这样在变化中代代传承。每个人记忆中美好的滋味都不尽相同，是因为每个人都彼此差异。记忆中美好的滋味，不仅仅是食物的味道，而且是自己的独经历，是个人自我的一部分。对记忆中美好滋味的确认，意味着对自我的确认。因此，父母和孩子分享自己难忘的滋味、故事和经历时，并不是要孩子全盘接纳这些，而是要孩子拥有自己的难忘的滋味、故事和经历，这样孩子才会完成自我的认同而真正成长。就此而言，《红菇娘》是一个帮助孩子完成自我认同的成长故事。所有的成长故事，都富于冒险精神，哪怕它采用的是写实手法。《红菇娘》中，意外出现的小羊和方头方脑的男孩蝈蝈、从未见过和尝过的红菇娘、冲过来的大公鹅、光屁股跳水的小男孩、突如其来的太阳雨、白桦林里的风铃花、滚下去的长长斜坡，还有意外发现的一大片红菇娘……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的好奇也是对未知的好奇，所有这些新鲜的未知事物对“我”而言就是奇迹，而与这些奇迹的相遇，就是“我”的冒险，在相遇的每一个瞬间，“我”都在惊异中成长。所谓惊异，是对于神秘的一种欣赏。在一个写实的故事中，神秘气氛从何而来？这些看起来并不魔幻的日常事物如何让人产生惊异之感？这需要作者（和绘者）对日常事物有尊重、喜爱和真情，把日常事物作为独的个体去体验”。正是因此，在作者（和绘者）对童年往事的尊重、喜爱和真情中，在作者（和绘者）对细微事物的无可取代的个人体验中，我们在《红菇娘》里看到了会带路的小山羊、会“记仇”的大公鹅、会发出“嘀铃、嘀铃、”的风铃花，还有会和“我”一起避雨的大癞蛤蟆，也尝到了美好的滋味——属于“我”的红菇娘的滋味和属于每一个人的友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