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囍

AyeAyeCaptain

新晋作者，文章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卷一

相见欢

- 1 -

卷二

少年行

- 39 -

卷三

山鬼谣

- 131 -

卷四

浪淘沙

- 251 -

安平再一次确认手里的地址，实在怀疑自己搞错了地方。

“大伯，跟您打听个事儿。”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不

得不找人询问，“请问您知道城西街3号在哪儿吗？”

“3号？不就你斜后身那儿吗？”大爷指着街对面的建筑，“恁大个

地儿，大小伙子咋眼神儿不好？”

安平傻眼，脱口而出：“可那是城隍庙啊！”

“就是城隍庙啊，城西街城隍庙！”大爷奇怪地瞅了他一眼，看见

他身上穿着校服，愣了愣，“小伙儿是市艺专的？这点儿还没下课吧？”

“不是，这两天学校放假。”安平赶紧解释，“老师让我给同学送点

儿东西，他最近生病，一直没来上课。”

安平是班委，帮同学送资料合情合理。他线上问了地址，又事先

约好时间，到点儿就赶紧送了过来，结果看着大门瞠目结舌——这年

头谁家住在城隍庙？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平时这个点儿学校确实还在上课，怪不得大

爷打量他，大概见多了翘课上网的，但没见过翘课上香的。

“城西街 3 号，没错，就是这儿。”大爷指着城隍庙大门，“赶紧去

吧，再过会儿就关门了。”说着又觉得有些奇怪，“你同学家住这儿？

你同学念书的还是念经的？你们艺专还教这个？”

住不住不清楚，念不念经就更不知道了……眼看话题越扯越远，

安平打个哈哈圆了过去：“谢谢您啊，大伯，我先走了！”说着赶紧过

了马路。

他看着眼前的大门，左思右想，还是准备往里走。算了，有约在

先，总不能言而无信，横竖先进去看看。

下一秒，门卫处冒出个脑袋：“参观买门票啊，五十块一张。”

安平：“……”

安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年久失修的大门，红漆褪得厉害，已经

开始掉渣，旁边的电线杆子上贴着一堆写着“疏通下水道”“痔疮偏方”

的小广告——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为什么他送个资料还要买门票？

“进不进？不进今天就关门了。”门卫戴着个红袖箍，开口就是噼

里啪啦一大堆，“门票五十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这庙有好几百

年了，里头种着的银杏更是文物树，你摘片叶子带走都值回票价……”

安平实在不想听一个门卫大谈发家致富新道路，来都来了，只得捏

着鼻子掏钱：“大伯贵姓？”这口才当门卫屈才了，天生是搞营销的料。

“嗐，混口饭吃，扫码还是现金？”门卫唰啦撕下一张门票，拍拍

身上的工作牌，“免贵姓黄，黄牛。”

“得。”安平捏着手里的高价门票，心想，“您可不就是黄牛嘛。”

安平稀里糊涂进了门。这座城隍庙虽然历史悠久，但一没古迹，

二没传说，几乎就是一座高龄危房，也就逢年和庙会时热闹些。整个

院子静悄悄的，正中种着好大一棵银杏树。

四下无人，安平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但整件事看起来都相当

奇怪，不被耍才显得古怪。

他试着喊了两声：“木……木同学？”

无人应答。

果然不在。安平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说老实

话，今天这资料，他真的不想送，或者说，不敢送。他是班委，又好

相处，在班上帮忙帮惯了，送个资料不算什么，关键在于这请病假的

人也就是他嘴里的木同学——木葛生，艺专“校霸”。

关于这人，安平是道听途说的多，眼见为实的少。据说，木葛生

在艺专留级三年，挂科挂得惊天地泣鬼神，身体不好身手好，最擅长

打架和请病假。

原本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可是这位爷重修太多，愣是有缘

和安平分到了一个班。开学三个月，安平几乎没见过木葛生，他很少

来上课，旅行青蛙似的几乎一直在休病假。

市艺专是艺术院校，学生们一个赛一个地“神清骨秀”。安平头一

次见木葛生是在一堂公共课上。当天是六一儿童节，这人似乎是专程来

现眼的，抢了个头排最中间的位置，随后一整节课几乎无人听讲，整个

阶梯教室的人都在拍第一排那只特大号的“黄皮耗子”。

还有一次是在食堂门口，安平撞见木葛生打群架。

那天下大雨，安平留在社团排练一部新戏，走得很晚，远远看见

木葛生坐在食堂外的大垃圾箱上，校服扎在腰间，脚边躺了一堆人。

安平离得远，木葛生似乎没发现他，只是跷着腿说了什么，见地

上的人没反应，便伸了个懒腰，从垃圾堆里抽出根顺眼的棍子，在手

里耍过一圈，顺手挑开塑料门帘，活像个踱步迈进上场门的将军，慢

悠悠地进了食堂。

不一会儿，这人又出来了，将军棍变成了扁担挑子，满当当地挂

着一大串外带饭盒。

安平实在搞不清楚这位传说中的校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今天送

的这份资料关乎他们的毕业大戏，他不敢不送，却又不太想送，不然

也不至于磨磨蹭蹭在城隍庙门口蹲了半天也没打个电话问问，最后买

了五十块一张的门票。

想来木葛生也懒得搭理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戏弄他一番。两不相

见，这大概是安平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眼见太阳快要下山，这城隍庙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就当来遛

了个弯儿，安平心想。他正提着袋子准备离开，却听见侧廊的门吱呀

一声开了，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传了出来——

“安平？”

安平一激灵，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没敢接茬儿。

对方似乎刚睡醒，脚上一双人字拖，手里一只搪瓷缸，脖子边还

卡着个颈椎枕。他注意到安平的视线，打着哈欠点了点头。

木葛生在市艺专有四大传闻，关乎长相、身手、病假、留级。其

中，长相传闻排第一。他留级留了三年，顺带蝉联了六届“校草”。安

平单身至今，不太懂女生们的眼光，只见眼前这人睡眼惺忪，一副老

派打扮，头发乱成了鸡窝，但单论一张脸，确实是很好看。

“不好意思啊！睡得太沉了，没听见声儿……”木葛生说了两句，

见安平没反应，“班委？”

“啊？啊，我在听！”安平回过神来，有些惊讶，“你知道我是班委？”

“同班同学，有什么稀奇。”木葛生笑了起来，“我还见过你在课上

煮麻辣烫呢。”

安平闹了个大红脸。当时他和同学打赌输了，帮着那家伙在公共

课上偷吃东西，结果好死不死，那家伙不知从哪儿搞来个自热火锅，

弄得满教室飘香，最后两人都被轰出了教室。

“别别别，打住打住。”安平赶紧转移话题，将手里的袋子递过

去，“这是辅导员让我给你带的，毕业大戏的剧本，附了人物小传，

有空你瞧瞧。”

“谢了。”木葛生接过来看了一眼，“嚯，这砖头本儿，都能当暗器

使了。”

安平本想说“这还不是全本”，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紧接着就看

见木葛生走进香堂，手上哗啦啦一抖，将本子整个扔进了gongde箱。

安平看呆了，心想，这人在干啥？

“捐gongde啊。”木葛生似乎看穿了安平的疑问，抑扬顿挫道：“这是

一家有格调的城隍庙，连香火钱也弥漫着知识的芬芳。”

安平无力吐槽这朗诵大会似的语气：“不是，木同学，这是剧

本——”话说到一半又打住，算了，和校霸说剧本，他还不如和“灭

霸”组团打本。

“来都来了，要不要上炷香？”此刻的木葛生和平时看起来的疏冷

不同，松散，随意，似乎并不难相处，“好歹也是百年老庙，多少准点

儿，平时进来还要收门票钱。”

安平噎住了，说：“我买了门票，五十块。”

木葛生眨眨眼：“学生票半价。”

安平：“……”

“你大概是被黄牛坑了。”木葛生看他的神色，扑哧一声笑道，“这

样，我免费送你一炷香，城隍管人间百事，求什么都可以，不吃亏。”

说完，他拿来香，将正殿门打开，只见堂上供着一尊泥塑城隍像，

一张脸无喜无悲，彩绘已褪得七七八八，是个褴褛的潦倒相。

安平心里犯嘀咕，想着胡乱求个学业有成，却听见耳边传来哗啦

一声响，只见木葛生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几枚硬币，正放在手里抛着玩

儿。

“心诚则灵。”这人言之凿凿，“刚刚投了那么多白纸儿，城隍爷肯

定听得到。”

一句话里的槽点实在是颇多，安平无语地闭上眼，却还是想了想，

认真许了个心愿。

结果，还没等他睁开眼，就听见木葛生来了一句：“学委，你求的

是谁的平安？”

安平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求的是什么？”

“算出来的。”木葛生指指供桌上的几枚硬币，“你一开始是想求学

业，怎么又变成了求平安？”

“算出来的？”安平脑子里万马奔腾，心想，怎么算？三角函数套

公式吗？

“你别慌，我不吃小孩儿。”木葛生点了点香炉里的三炷供香，“中

间一炷拦腰而断，大凶。你面相挺吉祥，本不该烧出这样的香，你求

的是谁的平安？”

“你怎么不给自己算算？”

“我又不是神仙。”木葛生摆摆手，“不想说就算了，但是建议你最

好去找个人看看，这庙一堆破毛病，测好的未必准，但凶兆肯定灵。”

安平头一次遇见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不信，随口应付道：“找什

么人？算命的？最近整肃市容，摆摊算命搞迷信的早就没了踪影，你

有推荐的吗？”

“有。”木葛生指指自己，“我。”

安平：“……”

真的，如果不是木葛生刚刚那两句话说得实在太准，他肯定觉得

这校霸脑子短路了，顶着一张人脸，不说一句人话。

和安平最初的猜想不同，木葛生意外地善于言辞，一副笑眯眯的

神色，老干部似的端着搪瓷缸饮茶，三言两语便把他说得一脑门子官

司。最后安平干脆破罐破摔道：“行吧，那你帮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儿。”

“得嘞，老板，多谢惠顾。”木葛生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解铃还须

系铃人，从城隍这儿求的愿，自然还得在城隍这儿还，拜庙先上供，

这是供品清单，您收好。”

安平接过单子看了看，一脸疑惑：“不是，我说，为什么供品是香

菇炖鸡面？”

“咱这儿城隍爷比较接地气儿，就爱这个。”

“……那健胃消食片又是怎么回事？”

“您没瞧见这尊宝相吗？”木葛生指着正殿里面黄肌瘦的城隍像，

振振有词道，“咱这位身材塑得比较苗条，怕吃多了消化不良。

诸位看官！

您瞧这城隍庙门一拉，戏台上屏风正好，记载许多轶闻——话说那上古曾有诸子成立七家，专司搞事作法，奈何能耐太大，经历朝历代也没散架，千百年来诸多奇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自上古至民国，自民国至战后，您猜怎么着？都21世纪了，这破事儿还没完呐！

来来来，且随我把盏一份，看那百年之间风云事，酒酣大梦去，不过是少年老来身滞雪，须臾白头又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