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回忆录：1914—1915

马克•布洛赫（Marc Bloch，1886—1944），年鉴学派创始人之一，专攻中世纪史研究，被称为“20世纪两到三位最伟大的□□学家之一”。主要著作有《国王神迹》《□□农村史》《封建社会》《□□学家的技艺》等。

  1914-1915年，在战争爆发后的最初五个月，我有幸参与其中。然而此时此刻，我正因病撤往巴黎，等待自己从严重的伤寒中缓慢恢复过来。1915年1月5日，疾病迫使我离开了前线。因此，我打算利用这段疗养时光，趁着记忆仍旧鲜活，回忆也尚未褪色，写下我的战争经历。我不会把一切都记下来；有些事注定是要被遗忘的。但是，我不想忘却那惊心动魄的五个月，那些我刚刚撑过的时日。劫后余生的我体会到记忆的变化无常。在过去的五个月里，我的头脑总趋于做出一个不明智的选择——以大量平淡的细节和完整的场面增添记忆的负担——但我知道，所有这些记忆都是弥足珍贵且转瞬即逝的。虽然我并不擅长对记忆做出取舍，但我仍旧试图将它们更好地组织起来。

  1914年8月！我仍能在记忆中望见站在火车车厢过道里的自己。那辆行驶的列车正将我与哥哥从瑞士的沃韦（Vevey）带回法国。7月31日，我们在沃韦得知了德国宣布进人战争状态①。站在列车上，我看着太阳从美丽多云的天空中升起。我低声悄语地重复着一些琐碎的词语，尽管它们似乎充斥着可怖的言外之意：“看那曙光，1914年的8月已经来临了。”我们刚刚到达巴黎里昂站，就从报纸上得知了让·饶勒斯（Jean Jaurès）遭遇暗杀的消息。我们既悲伤，也充满痛苦的疑虑。战争看上去是不可避免了。骚乱会打破战斗来临之前的宁静吗？如今，所有人都明白这些担忧是毫无根据的。饶勒斯去世了，但是他的浩然正气却仍然留存于世，正如法国社会党对世界各国做出的回应那样。

这是一本马克•布洛赫亲笔撰写的回忆录，记录了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准确地说是1914年8月至1915年6月这段时间的战争经历。作者笔下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是鲜活的、沉重的、深刻的。从军事史和军事环境史的角度审视，它也都有重要的史料价值。我们从布洛赫的回忆录中可以看到，一战不仅有人与人之间的对立和搏杀，也有人与物之间的联系和冲突，战争不再只是“人类事务”。自然环境作为人类战争依托和破坏的对象，同样不可忽视。自然并不是完全被动和沉默的受害者，而是扮演着具有能动性的角色：有时它是人们的共同敌人，有时又是共同的盟友，有时又是一方之敌、一方之友，而这种敌友角色往往会瞬间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