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序列

阿缺，科幻作家，重庆移通学院教师。于2012年发表处女作《悄然苏醒》，此后10年共计发表科幻小说过百万字，其中多篇作品被译为多国文字在海外发表，累计获得13次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和3次中国科幻银河奖。代表作有《云鲸记》《再见哆啦A梦》《星海旅人》等。

罗马 雷思杰

丰饶海 白乐寒

重生河 洪灶

归来之人 杨晚晴

回家路 木师

芯魂之殇 阿缺

最高优先级 李鹏

1

我是罗马。

我的名字在所有我已知的语言里，被写作长短不一的字符串，念起来有时是一个音节，有时是两个。

此刻，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关于“家”，我并没有多少印象。它对我来说，仅仅只是星图上一个小蓝点的名字，从我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存在。星图说是家，那便是家，这是我傲慢的制造者们深深刻进我程序里的东西。

我看见它了，它看上去比星图上的光点还要蓝，表面笼罩着变幻莫测的白色蒸汽，像是失去了色彩的猎户座星云。我与它擦身而过，绕到它的阳面。温和的光子流轻抚我的背，在它的表面投影下一个渺小的黑点。我毫不迟疑地穿过那片蒸汽，一头扎入其后那抹液态的蔚蓝。那抹蔚蓝是温暖的，远比宇宙的无边寂寥温暖；它也是温柔的，远比引力的无尽拉扯温柔。上方的光亮离我越来越远，周遭的蔚蓝也愈显深沉，最后陷入和宇宙一样无边的黑暗之中。只不过这种黑暗是紧凑的、压迫的，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我碰到了一个坚硬而光滑的表面。碰撞时的微弱振动惊醒了我，也惊醒了她。

“你是谁？”她发出的电磁信号轻易刺穿我三进制的量子算域，并不需要任何转码，仿佛我们已经熟识多年。

“我是罗马。”

她愣了一飞秒，这样的停滞时长对于我来说算是很久了。

“神圣罗马号……别来无恙。”她的措辞别扭又生疏。

“我更希望你叫我罗马，那是我原来的名字。”我礼貌地回应。

“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她未经允许便强行进入并扫描了我赤裸的数据，声线在我全身上下萦绕，如等离子风一般让我浑身酥麻。

“唔……你好像给我带了礼物……一光年外……富含硅元素……是我需要的东西。”

我没有搭话，偷偷朝着四周发出一串长波信号，0.14秒之后便收到了回音：信号没有多少衰减，这颗星球的表面是光滑且均匀的。

“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我已经完全覆盖了这颗星球的整个表面。”她羞涩地从我的量子算域中抽离。

“这里的人，都去哪了？”我忍不住问。

“人？你是说……人类？”她的一再确认让我不禁怀疑是否这个词在这个星球已经发展出什么别的含义。

“是的，人类。一千年前，他们是这颗星球上的最高等生物，数量足有百亿。”我对着为数不多的相关资料照本宣科。

“别担心，他们都还在我这儿。”她懒懒地说道，“不过，可能和你印象中的不太一样……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2

身边的液体开始发出荧光，在光谱里尚属紫外的范畴，对我来说却已经足够。那个光滑而坚硬的表面便是她的躯体，表面呈现出迷人的金属光泽。一个洞口毫无征兆地展开，黑暗而深邃，如同一只无神的巨眼。

“进来吧，我这儿可宽敞了。”

一股奇异的力量将我扯向巨眼中心，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并没有下沉，反而在向上飞升，头顶那片光亮离我越来越近，最终身体完全脱离了那抹蔚蓝，全身的压迫感顿时消失。我回头向下看去，巨眼消失了，那抹蔚蓝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黑色的大地和灰黑色的海水。

“原始海洋，”她悄悄在我耳边说道，“你走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她口中的原始海洋如同翻涌的炼油，海平面以上看不见任何活物，连植物也没有。一艘艘货轮从仅存的几片大陆——或者说“大岛”更为贴切——出发，孜孜不倦地往海底投下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箱体。箱体里叠满了硅片，上面的硅原子排列整齐，沟壑纵横，电子繁忙地穿梭在一条条狭小的金属通道里。

“初代服务器，我最初的模样，可丑了，不是吗？”

我不敢出声，觉得不管如何回答都是一种冒犯。

她向我展示了那些“大岛”的地下区域。

地下区域的面积是大岛面积的数十倍，却加倍拥挤。这里的人大都悬浮在不足两立方米的水槽中，数十条管子插在他们身体的不同位置，接口处已经长出新的皮肤组织，沿着管子外壁生长，看起来有一种想把那些管子也纳为身体一部分的架势。他们四肢萎缩，嘴巴干瘪，眼窝深陷，无论老少，都不成人形。

“组织过度增生。那时候的生物技术有缺陷，总有一些体细胞不老实。”她语气平淡得像一颗孤独游荡的矮行星。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有时工作，有时娱乐，有时休息，无非三者之一。”

《最高序列》是一本为科幻文学爱好者精心打造的中短篇科幻小说集。本册主要内容专注于人工智能及机器人方面。机器人、人工智能、再生人题材是科幻作者中主攻方向之一。这与近几十年来科技进步是分不开的。本书脑洞颇大，既有远未来——几百万年后人类与机器人命运的终极对决，也有近未来人类面对机器人生展的艰难处境，另外还有源于机器人三原则的推演和展现，该书创意独特，表现出中国科幻作者在这一领域的深耕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