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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桑兵,关晓红主编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ISBN9787208160842
出版时间2020-06
装帧平装
开本其他
定价59元
货号9821644
上书时间2024-12-25
分说:华洋变形的不同世界
“世界”“国际”“全球”这样的概念,今日几乎成了从官方到民间的口头禅,国人大都耳熟能详。可是,如果真的放到世界和国际的范围内考察,则不难发现,中国人许多习以为常的概念用法,与各国有别,于情理不合,于实事有异。例如世界史的划分,放眼世界各国,或者根本没有所谓世界史,只有欧洲史、美国史或西洋史等等国别或区域史,或是虽有世界史而包括连同本国在内的世界上所有国家,且往往以本国为世界史的中心。唯独中国,世界史是除了中国之外其他各国的历史。难怪 20世纪 80年代中国的世界史家有人呼吁重写世界史,不仅要放入中国,而且要以中国的眼光来撰写。
不过,这样的形态,背后有着很深的历史渊源,即近代以来“天朝”或“中华”与外部世界关系的升降浮沉。在中国与世界的观念架构之下,二者显然分属不同的范畴。无论“夷夏大防”“中体西用”还是“用夷变夏”,可以说,在中国人的精神深处,世界其实是一个并不包括自我的他者的时空。只不过由原来以为属于野的化外,逐渐变成呈现另一套从形式到内涵均截然不同的文的世界。在天下的架构中,这个化外的世界本来应该由中华的文来教化,可是随着彼此的接触日益增多扩大,却似乎显示出代表着比中华程度更高的文化,反而成为中国仿效的楷模。近代以来中国人越来越意识到,只有为他者的文所化,才能避免落入野的境地,以至于亡国灭种。这样的转变,绝非传统的礼失求诸野,简直就是文野之判的乾坤颠倒。
相当吊诡的是,开始被动地被拖入世界体系的时段不必论,即使在后来积极主动争取进入世界的进程中,中国人似乎也没有真的准备成为他者的一部分,反而将自身置于与世界对等的地位。原来自外于世界的中国,通过逐渐进入世界体系,确定本国在其中的排序,并试图争取更好的位置。与此同时,作为参照系的世界仍然只有工具性价值,获得独立生存和发展的条件,目的还是在于取得与世界对等的权力及资格。本来是进入世界之林的旅途,达到的却是与世界平起平坐的终点。凡此种种现象,今日随处可见,透过世界之窗看到的都是外国,锦绣中华与世界之窗并列,昭示着两个不同的世界情景。让世界就在你面前的世博会,某种程度也意味着世界其实就是外国的同义语。而中国馆的位置及形制,又可见中华为天下中心的潜意识。在国人的观念中,究竟如何安放世界,以及如何看待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大有探究的余地。中国与世界的说法,立意或许是想显示其具有世界眼光,然而问题意识的内核却是纯粹的中国观念。所以看似很世界,其实很中国。或者说是在世界的外壳下表达了中国的意识。
由此看来,中国人观念里的世界并没有固定不变的时空界限,而是常常暗中发生挪移转换。因缘佛教而来的“世界”,虽然包含无穷无尽的迁流与方位(大体相当于所谓宇宙),一般民众的感觉还是区分彼此,对于他们而言,世界就是精神的彼岸。况且,近代以来的世界或国际,事实上存在与泰西、西洋、万国的渊源演化关系。近代先驱者开眼看世界,目光所及,主要就是欧美列强。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甚至于时下多数人心目中的世界和国际,还是依稀可见泰西的影子。在他们看来,与国际接轨,瞄准世界前沿,都是以发达国家为准的。否则,不仅不值得考虑,甚至能否算作世界和国际,本身也成为问题。在一体进化系列排位处于中国后面的部分,只是作为防止的警训值得借鉴。就此而论,中国与世界,其实不过是华洋两分的变形。而洋的一边,即使包括东洋、南洋、小西洋和大西洋,仍然不能覆盖整个世界,华洋之间,存在不少灰色地带。在价值取向上,更是以西洋以及西洋化的东洋为准的。
这样的认识是近代以来受社会进化论影响的结果,传输给中国人这一套观念的主要是东邻日本。在那样的时代,连统计学的重要功能也旨在告诉人们自己国家的整体及分支的各个领域在世界的排序,以起到警醒国民的作用。在追赶先进,以免国墟人奴的思维架构下,同一个世界显然被分成了层次不同的三个部分。这与后来三个世界的说法颇有渊源。要想跨越其间的界限,诚非易事。这样的隔阂,至今依然存在。明治维新的日本,在那一时代是少有的追赶先进成功的事例。
既然所有国家都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体系之中,并且以所谓发达国家为取法楷模,世界其实只有一个,所有的思维行为应该一律。而这样的观念,实在是另一个世界自我认识的放大,即欧洲中心观的体现。如今位于东亚的日本被算入西方发达国家的阵营,虽然满足了一些日本人士脱亚入欧的愿望,但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其表明欧洲中心控制数百年来人类思维的情形,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程度。欧洲尤其是德国的基督教一元化观念,在相关学者重构思想学说体系时留下深刻印记。将全世界所有国家安放在统一的世界体系之中,是这种一元化思维的典型表现。而能够被装进同一系统,自然需要统一的思维和行为准则。原来多元化的规则样式,便要用一致的标准加以裁量。而能够用于统一标准的,理所当然地就是位居整个系统前列的泰西列强。随着帝国主义时代的演进,欧洲人的思维方式乃至行为准则似乎越来越具有“普世价值”。
可是,欧洲人发明的那些东西,有许多原来并不一定有为世界各国人民共享的远大抱负,大都因缘解决本国,至多只是欧洲范围内不同国家的问题。显例之一,所谓国际法,开始显然没有将世界所有国家考虑在列,也并非根据各自不同的社会历史文化,综合融汇,制定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法则。和许多现行观念一样,后来被称作国际法的那一套,发明者自己也没有命名。来华传教士译为“万国公法”,有意无意间便是要宣示其“普世价值”,后来遂在东亚变成国际公法。清人面对列强,始则以中华礼仪为准则,结果非但抵挡不住强权,而且连礼仪之邦的面子也要拱手让人,于是转而努力学习运用并且试图严格遵守国际法,可是在外交实践中仍然处处碰壁。弱国无外交的说法,充分显示强权还是国际法的重要支点。
在进化论的一元框架之下,中国人不断以“以他为我”的标准,追摹仿效。凡是人有我无的,都要移植;凡是人无我有的,都要革除;凡是形同实异的,都要改变。大到典章制度、知识系统,小到语言文字,乃至饮食结构,无一不以名为世界实则泰西为标准,大有非将中国人种彻底改造不足为功之势。凡持守成态度者,多被扣上守旧甚至顽固的帽子。挟洋自重似乎成了学习先进的同义词,同时也是进入世界的通道。而在千辛万苦的努力之后,往往感到原来孜孜以求的正当性不免有几分削足适履之嫌。所以为的别人的好是否真好暂不必论,至少还有橘逾淮为枳的危险。时至今日,在全球化、与国际接轨、瞄准世界前沿等等观念主导下误入歧途的情形依然比比皆是,待到幡然梦醒之时,只能慨叹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诸如此类的观念,今人好从定义加以把握,往往不能反映蕴含于其中的复杂历史纠结。有研究显示,东亚各国在进入世界体系之际,往往参酌国际法而力图使得如何解读应用有利于己方,尤其是在一系列条约谈判过程中,充满着观念的争拗和利益的角逐。条约文本所隐藏的历史发生和演化的复杂进程,不是仅仅在现行的语言系统寻找对应概念所能够准确理解的,相反,认识历史本事的渊源流变,才能把握隐含于文本定义中的言人人殊和变幻莫测。
所谓国民外交,正是世界一体化进程中出现的新事物。此一题目,近年来已有学人写过专门论著,可惜不无望文生义之嫌。想当然地将国民与外交相组合,再按照这样看似理解实则设定的框架,将各种非政府官方而涉及外交的资料史事组装进其中。史事的发生及其演化已经被后设的观念所取代曲解。其实,并非所有与外交有关的民的言行都属于国民外交,甚至国民外交的渊源也不一定当然地具有正面意义。国民外交在历史上是帝国主义的产物,随着跨国公司的全球性扩张,不同国家之间的关系,超出其正式代表的政府层面,扩大到国民及其各种形式的组织之间,并且在国与国的关系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在发达国家已经落伍甚至趋向反动的东西,到了后发展国家可能成为进步的动力。近代中国的国民外交,是在社会由四民转向国民的进程中发生,国民意识的自觉,使得人们开始摆脱臣民的束缚,以国家的主人自认。既然国家本来就不仅仅属于政府,而是全体国民,再加上清政府对外交涉着着失败,丧权辱国,于是在国民眼中其日益失去代表国家的资格。可是国民一时间无力推翻清政府,又不愿忍受列强的霸道,不甘心将利权拱手让人,于是以国民代表国家的名义撇开清政府,直接与外国交涉。这种和文明排外紧密联系的行为,在清季成为国民排斥清政府和抵拒强权的重要形式,民国以后则逐渐演化为政府外交的后援和补充。与此同时,列强各国的国民外交也开始发生变化,其中一部分与后进国家的国民外交产生积极联系。
清理相关的观念和本事,并非仅仅为了认识历史,因为历史仍然对现实乃至未来有制约作用。更为重要的是,人类的思维与行为,如果长时期以单一的文化为取向,不能让各种文化相互兼容,甚至以趋同化来消磨其他文化物种,与生物界的单一化同样,都将是灾难性的。人类不可能也不应该永远以一种文化占据主导、统治和垄断地位,如果中国文化应该而且可能更多地对世界做出更大的贡献,那么中国人对于自身和世界的解读,就不仅关系自己的过去,而且影响人类的未来。尽管跨文化传通往往就是误解,但影响世界毕竟还有良莠之别。以中国之大,对世界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至于发挥怎样的作用,还有待国人的努力。如果强势未必建立在优异的基础上,则影响世界不一定都是积极正面的,甚至可能导致以劣币驱逐良币。
世界虽然是真实的存在,各人心中的世界却往往只是不同的点,与各自所在的那一点一样,都不过是世界的一个具体位置,落实到哪一处,与各人的阅历见识密切关联。而许多号称瞄准世界者实际接驳的轨,又往往是欧美关于中国的部分,在那个世界里,这其实是边缘而非中心。近代以来,这很容易导致将进入世界变成挟洋自重以自娱自乐的游戏,或是追逐已成明日黄花的幻象,前者不过是自我陶醉的凭借,后者更是误入歧途的开端,一旦实现便会感到极度失落。尽管“世界”约定俗成地被用作“ World”的译名,严格说来,并不能彼此完全对应,不少国家的世界地图,中心位置也是因国而异的。迄今为止,一般美国人对中国的认识,显然较一般中国人对美国的认识少得多,这究竟意味着中国还不为世界所重视,还是美国人的世界眼光太狭隘?当美国人失去世界霸主地位之时,其世界意识大概会显著增强。只有欧美以外更多的国家走上发达之路,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国度真正成
美国学者任达(DouglasR.Reynolds)的《新政革命与日本》(TheXinzhengRevolutionandJapan)一书,出版以后引起不小的争议,对其观念和材料方面的种种局限议论较多。[1]不过,作者指出了以下至关重要的事实,即新政前后,中国的知识与制度体系截然两分,此前为一套系统,大致延续了千余年;此后为一套系统,经过逐步的变动调整,一直延续至今。作者这样来表述他的看法:
在1898年百日维新前夕,中国的思想和体制都刻板地遵从中国人特有的源于中国古代的原理。仅仅12年后,到了1910年,中国人的思想和政府体制,由于外国的影响,已经起了根本性的变化。
从根本含义来说,这些变化是革命性的。在思想方面,中国的新旧名流(从高官到旧绅士,新工商业者与学生界),改变了语言和思想内涵,一些机构以至主要传媒也藉此表达思想。在体制方面,他们按照外国模式,改变了中国长期以来建立的政府组织,改变了形成国家和社会的法律与制度。
如果把1910年中国的思想和体制与1925年的、以至今天中国相比较,就会发现基本的连续性,它们同属于相同的现实序列。另一方面,如果把1910年和1898年年初相比,人们发现,在思想和体制两大领域都明显地彼此脱离,而且越离越远。[1]
也就是说,中国人百余年来的精神观念与行为规范,与此前的几乎完全两样,这一天翻地覆的巨变,不过是百年前形成的基本框架,并一直运行到现在。今日中国人并非生活在三千年一以贯之的社会文化之中,而是生活在百年以来的知识与制度体系大变动所形成的观念世界与行为规范的制约之下。任达认为,这样的变动是以清政府和各级官绅为主导的具有根本性的革命,并且强调在此过程中日本影响的主动与积极的一面。对于诸如此类的看法,意见当然难期一律,表达异见十分正常。但任达所陈述的近代知识与制度根本转变的事实,却是显而易见,不宜轻易否定的。
不过,这一转型的过程及其意义,远比任达所描绘的更为复杂和深刻。因为它不仅涉及明治日本,还包括整个丰富多样的“西方”;不只发生在新政时期,而是持续了半个多世纪(其实受域外影响发生观念行为的变化,从来就有,如佛教和耶稣会士的作用,尤其是后者,令西学已经东渐);不仅政府主导的那些领域出现了观念和制度变化,全社会各个层面的各种知识制度体系,几乎全都根本改观;参与其事者不仅是清朝官绅和日本顾问,外国来华人士和广大中国知识人也纷纷介入其中。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革命性变动不是单纯移植外国的知识与制度,今天中国人所存在于其中的知识与制度体系,虽然来源多在外国,因而与世界上其他国家大体相似,但还是有许多并非小异。这些千差万别,不能简单地用实际上未能摆脱西化的现代化理论来衡量和解释。
今日中国人在正式场合用来表达其思维的一整套语汇和概念、形成近代中国思想历史的各种学说、教学研究的学科分类,总之,由人们思维发生,独立于人们思维而又制约着人们思维的知识系统,与一个世纪以前中国人所拥有的那一套大相径庭。如果放弃这些语汇、概念和知识系统,面对各种信息,人们将无所适从,很难正式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习惯于这些语汇、概念和知识体系的今人,要想进入变化之前的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也十分困难,即使经过专门训练,并且具有相当程度的自觉,还是常常发生格义附会的误读错解。不仅如此,要想认识今日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尽管处于同一时代,但要分辨那些看似约定俗成、不言而喻,实际上各说各话的话语,如果不能从发生发展的渊源脉络理解把握,也很难真正做到了解同情。近年来学人所批评的“倒放电影”和所主张的“去熟悉化”,[1]显然都由此而生。
同样,体现和规范今人的行为,维系社会有序运作的各种制度,与百年以前也是迥异。这些制度覆盖政治、经济、军事、对外关系、教育、金融、司法、医疗、治安、社会组织、社会保障与救济等各个方面,几乎无所不包。除了少数“仍旧”或“全新”外,多数情况是“古已有之”而“变化多端”甚至“面目全非”。这就导致今人既不易理解前人的种种行为方式和运作模式,又无法深究今日各种制度规定及其运行轨则的来龙去脉,难以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结果,一种制度之下存在着多种行为样式,甚至主要的样式与设制本身的立意相去甚远。有时观念与制度之间发生离异,观念层面的优劣之争并不影响制度层面出现一面倒的局面。如中西医的是非优劣,历来争论不已,至今只能说是各有高下,而医疗和医院制度,已经几乎完全照搬西洋方式。
出现上述情形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晚清民国的知识与制度转型,并非由中国的社会文化历史自然发生出来,而是近代中外冲突融合的产物。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从外部世界移植到本土,并且改变中国思维与行为的基本面貌的产物。换言之,这是世界体系建构过程中,中国一步步被拖入世界体系的结果。今人争议甚多的全球一体化,仍是这一过程的延续。
然而,事情如果只是如此简单,也就不难认识。实际情形不仅复杂得多,而且潜移默化,令人习以为常。所谓“世界”,其实仅仅处于观念形态,如果要落到实处,则几乎可以断定并不存在一个笼统的“世界”,而是具体化为一个个不同的民族或国家。更为重要的是,那个时期的所谓“世界”,并非所有不同民族和国家的集合,实际上主要是以同样笼统的“西方”为蓝本和基准。在“西方”人看来,“西方”只是存在于东亚人的观念世界之中。认真考察,西方不但有欧美之别,欧洲内部还分为大陆和英伦三岛,大陆部分又分成历史文化各不相同的众多国家。此外,本来是东亚一部分的日本,因为学习西方比较成功,脱亚入欧,似乎也进入了西方发达国家的行列,而逐渐成为西方世界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近代中国面临的外部冲击和影响,就知识系统而言,不仅有“西学”,还有“东学”。而“西学”的基本凭借,即“西方”既然只存在于观念世界,“西学”相应地也只有抽象意义。一旦从笼统的“学”或“文化”落实到具体的学科、学说,可以发现,统一的西方或西学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消失不见了,逐渐显现出来的是由不同民族和国家的历史文化渊源生成而来的独立系统。各系统之间或许大同,但也有不少小异,这些小异对于各种学科或学说的核心主干部分也许影响不大,但对于边缘或从属部分则相当关键,往往导致不同系统的学科分界千差万别,从而使得不同国度的不同流派关于学科的概念并不一致。来龙不一,去脉各异,不同国度的同一学科的内涵也就分别甚大。大者如“科学”,英法德含义不同,小者如政治学、社会学、人类学的分科与涵盖,欧美分别不小,欧洲各国也不一致。至于社会文化研究,究竟是属于社会学的领域还是人类学的范畴,不仅国与国之间存在差异,同一国度的不同学派也认识不一。
上述错综复杂是在长期的渐进过程中逐渐展开,因此一般而言,对于亲历其事者或许并不构成认识和行为的障碍,而后来者或外来人则难免莫名所以,无所适从。当由欧洲原创的人类知识随着世界体系的扩张走向全球时,为了操作和应用的方便,不得不省去繁复,简化约略,使得条理更加清晰。这样一来,原有的渊源脉络所滋生出来的纠葛被掩盖,学科的分界变得泾渭分明。将发源于欧洲的各种学科分界进行快刀斩乱麻式的后续加工和划一,开始不过是有利于缺少学术传统又是移民社会的美国人便于操作,后来由于美国的实力和地位迅速上升,对世界的影响不断扩大,甚至成为霸主和中心,美式的分科成为不少后发展国家接受外来影响的主要模式。可是,在清晰和方便的同时,失去了渊源脉络,一味从定义出发,一般而言也无大碍,仔细深究,尤其是还想弄清楚所以然,就不免模糊笼统。因此,格义附会、似是而非的现象不仅多,而且乱,看似异口同声,实则各唱各调的情况比比皆是。
近代中国在西方压力之下发生的知识与制度体系转型,如果只是全盘西化式地照搬移植,问题也就相对简单。可是,中国的文化不仅历史悠久,而且一脉相传,始终活跃,其巨大张力所产生的延续性,对于近代的知识与制度转型产生着重要的制约作用。
以西学、东学、中学为支点,打破分科治学的局限,不以变化为进化,不以现在为现代,从多学科的角度,用不分科的观念方法,全面探究近代以来中国的概念、思想、学科、制度转型的全过程和各层面,沟通古今中外,解析西学与东学对于认识中国历史文化的格义附会,重建中国自己的话语系统和条理脉络,深入认识中华民族新的智能生成运作机制形成的进程、状态和局限,认识世界一体化进程中东亚文明的别样性及其对人类发展提供多样选择的价值,争取和保持对于世界文明发展日显重要的中国历史文化解释的主动和主导地位。“世界”“国际”“全球”这样的概念,今日几乎成了从官方到民间的口头禅,国人大都耳熟能详。可是,如果真的放到世界和国际的范围内考察,则不难发现,中国人许多习以为常的概念用法,与各国有别,于情理不合,于实事有异。不过,这样的形态,背后有着很深的历史渊源,即近代以来“天朝”或“中华”与外部世界关系的升降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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