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桃红9787220135323

安昌河，四川安县人，独具艺术个性的实力派青年小说家。“中国重要的70后作家”之一。主要从事长篇小说创作和人类学研究，作品多以帝王关切和人性探索为主，著有长篇小说《鼠人》《鸟人》《秦村往事》《我将不朽》《亡者书》；中国乡村文化研究《掀起你的红盖头》《刘永发的葬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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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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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终章

红找好了图案，芭比仙女、蝴蝶和莲花。文身师抚摸着红光溜溜的胸部，指肚在那两条粉红瘢痕上反复摩挲。她建议红做一款3D乳房文身，说可以完全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红直接拒绝了，说不需要乳房。它们是3D，是视觉上的。文身师说。那就更不需要了。红说，你倒是可以帮我脱一下毛。文身师满口应承，说私处美容时下很流行的，她们的技术一直是最好的。

只要看到红胸口上那两道长长的粗粗的瘢痕，谁都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文身师处处小心，仿佛红是件好不容易才修补好的瓷器，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就碎在自己手上。

时间一长，我就不得不为红的身体担心。我建议她回去休息，明天可以再来。看着红的面色有些发白，文身师也帮衬说，因为图案复杂，花三四天来完成的话，效果可能更好。红不高兴，看着文身师，你不是说可以给我一气呵成吗？她又看看我，说，咱们不是没多少时间了吗？

凌晨四点的时候，文身师完成了一切工作，她和她的助手都累坏了。她们叫的外卖也陆续送到，烧烤和小龙虾，还有啤酒。她们邀请我们一起品尝点儿，歇息歇息再走。红很疲倦，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用微笑表达着谢意。我要搀扶她，她干脆勾住我的脖子，让我抱着她。她很轻，就像一根羽毛。回秦村的路上几乎没有车子。红拥着毯子，蜷缩在座位上，我想她应该睡着了，就关了音乐，尽量将车子开得平稳些，像无声的滑行。

车进村里，刚好天亮。已经有人起来了，正准备下地。到处都是鸟鸣，青翠的树木和庄稼，纱般的薄雾。我正要将车拐向通往老宅的小路，红醒来，摁下车窗，四处看看，到了？嗯，先去大石山吧，上山顶可以吗？

晨风寒凉，我怕吹着她，心想也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就没关车窗，只将车速压得更低了些。红倚在车窗，望着外头。真美啊，她说，美得像一首诗。我说是啊，这个季节的秦村是最美的，也最闲适，小麦在灌浆，秧苗在抽穗……这个季节，也是乡村最饥饿的时候，所谓“青黄不接”，就是现在。

我能吃上新麦吗？红扭头看着我。

我摸摸她的脸，我说，我们努力，先争取吃上新米，再争取吃上腊八饭，吃上明春的香椿……

红突然笑起来，我想起你说的那个金针菇的故事了……

我说是真的，你不信的话，等会儿可以当面问我弟弟，问米二福。

可以问吗？红还忍不住想笑。

可以，对于你来说，什么都可以。我说，金针菇的故事还给了我个小说灵感。有个人被怀疑是杀人犯，唯一能证明他无辜的只有他的情人，因为案发那天，他和情人去了人迹罕至的山顶看日出。但是他的情人却竭力否认，她不想失去她的家庭和尊严。怎么办呢？唯一可以证明他无罪的，还有一样东西，那天他在山顶拉了一泡屎。

这是个好故事。红说，可惜我看不到了。

不，你会看到，每一本书，你都会看到……

我想葬在山顶，我想让每天的第一缕阳光都先照耀着我。

是我们。我说。

红探过来身子，我靠过去，我们亲吻了一下。红说，好些年前，你不是给我讲过一个什么清代的人，两口子喜欢对对子，I临终的时候，还给她丈夫出了个对联吗？我记得那个对子挺有意思，就是这阵子药物太厉害了，我的记忆被搞得稀烂，丢了不少。

丢不了，都存在我这里呢。我说，他叫李调元，乾隆时候的人，翰林学士，是咱们爱河流域有名的文豪，一辈子就喜欢个著书立说，就喜欢个戏曲、美食和对对子。他的妻子也是个才女，平常交流都是以对对子的方式。临近老年，妻子自知不久于人世，对李调元说，死别只有一回，泉下尚须安排，为置麻桑数亩，依且先归去。李调元答道，生离已是多番，身旁全无牵挂，再教儿孙两卷，吾随后就来。

你希望我在下头为你做点啥事呢？红说。

我想说点什么，可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心头很堵，也很困，更觉得疲惫。我刹住车。虽然有盘山公路，但是道路太窄，而我也想走走，想让红的脚步印在这片土地上。

红伸手过来，捏捏我握在车挡杆上的手，说，我想在山顶多待一阵子。

《山桃红》是“安昌河信仰三部曲”(《血与骨》《千日旱》《山桃红》)中的一部，全书以秦村三个家族两代人的爱恨纠葛为叙事线索，跨越秦村、土镇、爱城、绵城四地，时间跨度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直至二〇〇八年，长达四十余年，描绘出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生百态图。山、桃、红既是故事的主角，又巧妙地呼应了《牡丹亭·惊梦》中的经典唱词，人生万事无不有，繁花落尽命如戏。历经生活与情感的沧桑波折，梦境中回溯的何山终于揭开了故事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