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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拓著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ISBN9787301321874
出版时间2021-06
装帧精装
开本其他
定价88元
货号11077105
上书时间2024-12-23
〔九〕 惊魂巴米扬归程
回到巴米扬,城里几乎一点灯光都没有,我连来时的街道都找不见了。哈桑带着我找旅馆,我却一心想找机会摆脱他。他还是和前面一样耍小聪明,到旅馆门口以后不让我下车,自己去谈价,然后跟我说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虚高价格。到第三家旅馆的时候,我一定要自己跑去谈,终于是正常价格。但他竟然说不愿意跟我住一间,必须要两个单人间,随后我看他和店员说了什么,结果一个单人间的价格几乎和双人间差不多。我积累了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指着他的鼻子发火,全旅馆的人几乎都跑下来看热闹。然后我说,你自己住这儿吧,我走了,拿起我的包跑进黑暗里。哈桑和其他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们追我时,我早不见踪影,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没人能看出我是个外国人。
凭记忆走回巴米扬的街上,手机开始疯狂振动,我索性关机了。街上还有零星的几个摊位,还不如遍布星星的天空亮。我跑到街西头的汽车站,犹豫了一下,没有上亚阔朗的车,但也确实没人愿意回喀布尔。我感觉自己都有点疯癫了,在街上遇到一个人,问他现在有没有办法去喀布尔,大概问了20多个人,一直问到街东头。都快10点钟了,我几乎要放弃,又看见一家餐馆,里面还有几个人,想去碰碰运气。
我带着哭腔问饭店老板,有没有办法回喀布尔。饭店里正在和人打牌的哈扎拉人鲁胡拉听到我的话,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过来问我刚才说了什么。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喀布尔,要赶明天早上6点钟的飞机。他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说这条路真的很危险,没有必要为了这趟飞机冒这个险。我觉得真的是没希望了,又不觉掉下眼泪。鲁胡拉拍拍我,问我吃饭了没有,我也确实饿了。他跟老板点了一大盘抓饭,一边看着我吃饭,一边讨论这件事。
鲁胡拉说,他是和几个朋友一起来巴米扬玩的,本来准备明天一大早回去。这段路晚上有塔利班出没,塔吉克人和普什图人通过没有太大问题,但他们是什叶派的哈扎拉人,遇到塔利班后很可能有麻烦,他需要和朋友商量一下。一通电话过后,他的几个朋友都过来了,一边劝我放弃这个打算,一边陷入激烈的讨论。他们的司机,一个留着披肩卷发,外形有点像腾格尔的小伙儿跟我说,如果我一定、一定要回去,他们愿意跟我承担这个风险,但希望我能给150美元的车费。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我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了出去,先随他们到了离城区大概三四公里的一个小村庄,他们说在这儿稍微歇一会儿再出发。这是一幢大的房子,里面铺着华丽的地毯,干干净净,但除了电视,几乎一件家电都没有。朋友们席地而坐,开始边看电视边抽起水烟来。我感觉自己又受骗了,已经晚上11点,离飞机起飞只有不到八个小时,赶忙问司机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发。他说路上现在仍然危险,后半夜塔利班活动会减少,只能1点半出发,用的速度开过去。因为喀布尔机场安检烦琐,6点半的飞机,5点半应该要到机场门口,这样算起来,只有4个小时的路上时间了。我始终觉得来不及,但司机一口咬定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赶不到,他倒找我150美元。我只能将信将疑地答应下来。
鲁胡拉的团队共有五个人,因为我的到来,他们显得兴奋,在屋子里抽完水烟后载歌载舞。房东应该是他们的朋友,巴米扬的当地人,拿出了很多小零食给我吃。我今也不知道他的房子为什么是这个构造,除了一台可能有50英寸的平板电视,屋子里只有地毯和很多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没准这儿是当地专门接客的民宿。到了12点,鲁胡拉建议我们休息一会儿,大家伙都盖着被子睡着了。月亮升了起来,斜斜地照在地毯上,我当然一点也睡不着,痴痴地看着地毯上的毛。两天的遭遇给了我强烈的不真实感,我甚有点希望再一次睁开眼睛,这月光是照耀在我学校的宿舍里。
眼看要到一点半了,大家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我心里着急起来,毕竟对于中亚中东人的时间观念很难抱太大的希望。突然一阵闹铃响起,大家迅速站起身来,我才发现所有人都没脱衣服。鲁胡拉把我拉起来,大家在10分钟之内出发了。
我和三个人一起挤在后座上,这当然是出于安全考虑。车里的空间狭窄,另外三个人都尽量缩起来以给我让出更大地方。阿富汗山区的夜黑得没有一丝人迹,路上几乎没有会车,没有超车,我们放着当地的音乐在山路盘旋,好像沦亡在黑色的海洋里。我取出手机定位,想看看到了哪里,这才发现走了让很多人闻之色变的巴米扬南线。时间上倒是有了些把握,而司机可能也是因为要利用后半夜赶到机场,才会选择这条线路的。
我们的车在山区全程大概也四五次会车,第三次会车时,迎面开来的车主动停下来,跟司机说了一句话。司机听后脸色大变,说前面路上刚刚有塔利班活动。我们不能再走了,找了路边一个空地停了下来。后座上的几个人赶忙下车,让我趴在地上,他们三个再坐进去,用腿遮住我。气氛万分紧张,我问司机大概什么时候能走,是否还能赶上飞机。司机说话有点颤抖,说别想什么飞机了,能平安到达喀布尔谢天谢地了。我一向比较心大,以前虽然被军队扣押过很多次,甚持续很多天,但从来没有过性命的威胁,而这次我真的感到发自心底的害怕——因为连当地人都不知道,即将迎接我们的是什么。
我趴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出。四周死一样寂静,只能听到喘息声,我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要持续多久。半小时后,司机从外面跑回来,说新来的车报告没看见塔利班,可以走了,但稳妥起见,还是让我再趴一会儿。我的心算是放下来一半,又在考虑有没有可能按时到达机场了。
通过了险的路段,司机让我钻出来坐好,明显感觉他开得更快了,在山路上开出80公里/时的时速,应该是想把损失的半小时追回来。到了将近5点,我们终于到达了南线和喀布尔-坎大哈主干道的交汇处——迈丹沙赫尔城。“现在已经没有危险啦!”司机大舒了一口气,我们六个人也跟着欢呼起来。我这会儿才算是困极了,沉沉睡去。马上到达机场时,周围人把我摇醒,已经5点50了,离起飞只有40分钟。司机露出小孩子完成任务一般的喜悦,和我使劲儿拥抱了一下,我赶忙往安检口跑去。喀布尔机场有令人闻之色变的四五道安检,乘客在1公里外要下车徒步,经过连续三四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搜包检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进行这么多次。我手持机票,满头大汗地给安检员指着上面的时间,他们也看出了急迫性,周围的其他旅客见状也让开道路,让我快速进去。在起飞前20分钟,我赶上了换登机牌。巴米扬的惊魂一夜,总算告一段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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