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人记(精) 9787553519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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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记(精) 9787553519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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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薛舒 著

出版社上海文化出版社

ISBN9787553519371

出版时间2020-06

装帧精装

开本32开

定价56元

货号28981511

上书时间2024-11-16

哲仁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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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品详情   

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导语摘要

《成人记》是现实主义题材小说中情感一隅的系列风景,是一组以爱情或婚姻为主题展开的中篇小说集。六部小说中的不同主人公,有独自抚养失智孩子的单亲妈妈,有用手感知“美”的盲人按摩师,有“落伍”的橱窗设计师,有患了“恐猫症”的妻子和患了婚前恐惧症的未婚女子,他们有的试图在精神的*深暗、*幽微处建立起一个情感理想国;有的想要突破情感困境,试图自我实现;有的给自己建立了一座精神乌托邦,以荒诞的真实去达成一个人的理想;也有的自己给自己造了一座牢房,即使手中有钥匙也不愿意走出去。



作者简介

薛舒


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发表于《收获》《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上海文学》《北京文学》等杂志;曾获《人民文学》中篇小说奖、《人民文学》短篇小说奖、《上海文学》奖、《中国作家》新人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北京文学》优秀作品奖等;出版小说集、长篇小说、非虚构作品十多部(部分小说被译为英语、波兰语出版)。



目录

 



  • 成人记


她要下了孩子的抚养权,抱着赎罪般的决绝。那一年郑舟六岁,她确乎认定孩子是被自己摔坏的,秘密由她一个人保守,后果也将由她一个人承担。  


 



  • 张某花


没人确切知道小张叫什么名字,也许叫张雪花、张杏花,或者张绣花?总之她的名字里有一朵花。


                                                 



  • 世上美的脸


只有长不大的陈家妹妹,才会和他一样,把一只丑娃的面孔,当作世上美的脸。


 



  • 彼得的婚礼


玛丽微笑着,羞涩而无语。彼得的嘴角弯弯地朝上翘起来,他替玛丽回答:愿意。


 



  • 黑猫事件


  错误并非来自我们的星球,而是出于我们自身。        


 



  • 准备结婚吧


虽然上台演出并非苏羊的终极梦想,可是一旦真的要上台,她还是感觉到内心深处是有渴望的,便无端地生出了些许怯场感。                


 



内容摘要

《成人记》是现实主义题材小说中情感一隅的系列风景,是一组以爱情或婚姻为主题展开的中篇小说集。六部小说中的不同主人公,有独自抚养失智孩子的单亲妈妈,有用手感知“美”的盲人按摩师,有“落伍”的橱窗设计师,有患了“恐猫症”的妻子和患了婚前恐惧症的未婚女子,他们有的试图在精神的*深暗、*幽微处建立起一个情感理想国;有的想要突破情感困境,试图自我实现;有的给自己建立了一座精神乌托邦,以荒诞的真实去达成一个人的理想;也有的自己给自己造了一座牢房,即使手中有钥匙也不愿意走出去。



主编推荐

薛舒

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发表于《收获》《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上海文学》《北京文学》等杂志;曾获《人民文学》中篇小说奖、《人民文学》短篇小说奖、《上海文学》奖、《中国作家》新人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北京文学》优秀作品奖等;出版小说集、长篇小说、非虚构作品十多部(部分小说被译为英语、波兰语出版)。



精彩内容

 成人记

 

 

 

她俯下身,亲了一口他肥白的腮帮,左侧,嘴唇触碰到他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他抿了抿嘴角,圆胖脸上溢出一丝轻弱的笑。

他正酣睡,她喜欢看他睡的表情,平静,带一点点狡黠。她亲他,总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没有算过,十六年来她在他脸上亲过多少口。今日照旧,亲到他嘴角,感觉唇沿的绒毛比昨天更浓重了一些。

“个子日日高,胡子夜夜长”,不知哪里听来的顺口溜,喃喃念出来,觉得错了,应该是“头发夜夜长”。可是,十六岁的人,胡子可不就是一夜间冒出来的。

脖子里的白丝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自动脱落,忽悠悠飘落到地板上。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睛离他肥圆的脸庞十厘米之遥。她按他现在的模样,用想象替他褪去厚厚一层脂肪,鼻梁顿时挺拔起来,眼睛不大,单眼皮细长眼,鹅蛋脸型,白皙而光润,像某个韩剧明星。

她有些遗憾、又有些疼惜地看着趴在床上的庞大躯体,想,养孩子就像做算术题,错不得一点点。倘若是错了某个数字,相当于少一只脚趾或者多一根手指。可他什么都不缺,样样都有,只是点错了小数点,于是和正确答案差之千里。

他是她做错的一道算术题,要是让老师批改,他的身后应该跟上一个大大的红叉,订正的机会都没有。可是哪怕他是她做错的一道题,她也把他写得工整干净、漂漂亮亮的,他还有一个堂堂的大名,叫郑舟,不细看,还真看不出他是错的。

她捡起飘落在地上的白丝巾,顺手围在自己细瘦的脖子里,满足地叹一口气,一万次地想:这么好的男小囡,这么好哦。她心头有一个疑问一直得不到答案,假如她没有点错那个小数点,郑明会和她离婚吗?

这话她从没问过孩子的亲生父亲,他六岁的时候他们分开了。每个月初,郑明会把抚养费如期打到她的账号,刚离婚时一千元,三年后涨到两千,又是三年后涨到三千,他在银行工作,普通职员,但薪水不低。可是第三个三年过去了,不算少的抚养费,还是不够花了。是不是要向他提一下,四千?

涨抚养费的话,想了半年多,终究没说出来。也有过找一份工作的念头,可是孩子谁管?不上班都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这才刚到八点,她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和衣躺下,白丝巾还缠在脖子里,仿佛再抬一次手解开的力气都没有。下午趁郑舟睡着时,她去小区门口的药店买咳嗽糖浆。秋风乍起,有些冷,她给脖子加了一条丝巾。也就二十分钟,买完药回来,郑舟已经醒了,折腾到现在,刚睡着。

他睡在她的内侧,四仰八叉,把靠墙摆的双人床占掉三分之二。两岁之前,她一直让他单独睡儿童床,育儿书上说的,要培养孩子的独立性。他睡相乖,不会乱翻乱滚,可是有一晚,还是把自己翻下了床。她是凌晨才发现的,小身躯仰卧着,胖胖的肚皮微微隆起,脑袋歪在地板上,像一只中弹的小熊。她吓坏了,抱起他大喊“宝宝”,几近呼救的音量,吵到楼下的邻居,上楼狂拍她的门。门被撞开,邻居看见的是一个脸上挂满泪水蓬头垢面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肤白唇红、鼻息均匀,睡得沉沉的。

邻居是住在她楼下的男人,接近中年。两层的老式房子,木地板阻隔不了她焦急到近乎狂躁的错乱脚步。她只知道他是“八点半冲凉男”,每天晚上,同一时间,弄堂里的水斗边,光着瘦削的上半身,整盆冷水兜头淋下,发出“嘘嘘呀呀”的大呼小叫。她熟悉他的声音,尖细的男声,像一把操作中的铁质锅铲,带一点点快口,简直要把听者的耳朵割伤。她从未和他打过交道,男人向来自管自,和邻居疏离。那以后,他们熟络起来,她叫他老费。

那天郑明恰巧出差,老费帮她把孩子抱起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连皮外伤都没有,任凭大人把他翻来覆去,始终睡得香香的。老费说:“我看没啥,小囡跌跌掼掼正常,北方人有句话,叫‘皮实’。”

她破涕为笑:“是的是的,‘皮实’的小囡好养。”可她还是不敢再让他独自睡,她把他移到双人床上,他靠墙,她在外侧,用自己并不壮大的身躯挡着他。

郑明出差回来,被她驱逐到儿童床上睡:“近孩子夜里多醒,和我一起睡方便照顾。”儿童床也有两米长,就是窄了点,郑明没有异议,一睡就是四年,后把两人彻底睡分开了。

是郑明先提起的,说舟舟快三岁了,还不会喊“妈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其实她也发现了,她也想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可她不敢,并且一次次告诉自己:不会的,男孩子开口晚,正常的。她还到处打听别人家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始说话,早的不到一岁,晚的,五岁才开口,五岁啊!怕什么呢?我们宝宝才三岁。她安抚自己,耐心而又焦急地等待着孩子开口的那一天。直到郑明说要去医院检查,她顿觉耐心已到极点,再也等不下去了。

前后去了三家医院,医生问颅脑有没有受过伤,她说没有,毫不犹豫。孩子生产很顺利,没用产钳夹过脑袋。郑明不知道孩子从床上摔下地的事,那一摔,是在一岁八个月的时候,理应牙牙学语了,可他们的宝宝的确没说过话。也许是坏结果,他们不敢确定,也不愿意相信,直到第三家医院,一番全面深度检查,后诊断出来了。中枢神经系统障碍,脑发育不全,智力低下,原因么,医生说,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受过伤,不好说。通过治疗好一些的有,但不一定,要看缘分。

什么叫缘分?郑明暴怒,跳起来要和医生打架的样子。她拉住他,眼泪轰然涌出,内心尚存的一点点侥幸,像一只受伤的海鸥,在大海里挣扎了许久,终于被巨浪拍死。

那以后,她辞了原本公司文员的工作,开始专心照顾孩子。她像个机器人一样,陷入一场早已设置好结果的战争,上蹿下跳、左冲右突,一周五次带孩子去医院康复治疗,吃医院开的处方药,也吃道听途说的偏方,孩子却一如既往,不会认人,不会说话。很多次,她暗想,究竟是生出来就有问题,还是从床上跌下来闯的祸?两种可能,后一种被她隐瞒,作为父母的哀叹自责,郑明分担了一半。

即便是带着半份自责,男人也还是有勇气摆脱困境,去寻找另一份生活。而她的自责却是一份半,因为有了埋藏在心底的一份,那半份,她承担得远比郑明沉重而战战兢兢。

她隐约感觉到了他的脱离轨道,可她正陷在那场被动的战争里,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打,心力交瘁,却又不忍放弃,哪里顾得上站在悬崖边的男人?郑明提离婚的时候,她竟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心忽然如释重负。怎么会这样?她为自己奇怪的情绪惊讶极了。直到两人谈起离婚协议的具体内容,伤心才偷偷袭来。她有点想哭,也不是非常想哭,眼睛里的水影汪出来,只一点点,很快收干了。

她要下了孩子的抚养权,抱着赎罪般的决绝。那一年郑舟六岁,她确乎认定孩子是被自己摔坏的,秘密由她一个人保守,后果也将由她一个人承担。她还告诉自己,往后,这场战争要不要继续打下去,如何打下去,就不需要听取男人的意见了。没有督战的人,她就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方式打,甚至有勇气想一想,要不要选择投降。这么一想,就连那一点点伤心都不再有。

一年后,她停下了孩子的康复治疗,她甘心了,投降了,从此开始专心养一个也许永远养不大的孩子。她用自己的身躯挡着他睡,一挡就是很多年。她睡觉很浅,他翻身、踢被子、梦里呓语,她一定会醒。于是眼圈长年发黑,眼袋浮肿,终年不消退。居然,孩子被她养得又高又胖,小熊渐渐变成大熊,忽然有一天,他就十六岁了,像模像样的,有了一具成年人的躯体。

真是奇怪啊!每一天都那么难熬,十年却一闪而过。

这么些年来,她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看睡着时的宝宝。那会儿,他闭上了呆滞的眼睛,放平了一脸此起彼伏的莫名表情,那会儿他是平静的,能保持平静的人,是需要智商的。看着睡眠中的庞大婴儿,她常常有这样的错觉。这错觉几乎成了她自我安慰的良药,于是千方百计哄他睡觉,亲他肥嫩的腮帮子,摆弄他的手脚,给他包成人尿布时拨弄一下小鸡鸡,这时候,做什么他都不会哭闹反抗……就这么看着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舍不得,她太爱这个睡着的宝宝了,这么乖、这么甜的囡,爱得牙根痒痒,白白嫩嫩的一大团,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有时候她会回忆起他一岁八个月从床上摔下地那次,倘若摔死了,她的生活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老费说:“那天我撞开门一看,吓我一跳,你简直哭成个泪人,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老费是一家区级图书馆的管理员,也许是职业习惯,说话常带书面用语。“闪烁着亢奋的光芒”,是人话吗?又不是写作文,还亢奋?完全用词不当。只有老费会这么说,用的还是一嗓子又扁又尖的声音,她就更不以为然了。可猛不丁想起老费的话,还是会惊出一身冷汗。谁家的小孩子不是跌跌掼掼长大的?不就是从床上摔下来吗?还是木地板,孩子没哭,更没流血,何至于惊慌到哭成泪人?当时激烈的情绪反应,会不会是某种预兆?太大意了,应该立即去医院检查。可也是老费说的,我看没啥,北方人有句话,叫“皮实”。她就信了,真以为孩子是皮实的。她知道怨不得老费,可还是无法不生怨恨,这一日,倘若与老费在弄堂口相遇,她就会一脸冷淡,擦身而过。

可她又无法做到和他断交,相隔在一层木地板的上下两边,她跺跺脚,他就知道她有事相求。老费是一个稳重的人,老费做事不紧不慢,但只要听见她跺脚,一定会在五分钟内出现在她门口。

 

 

 

 

老费送来一盒海南芒果,单位发的。“我高血糖,不可以吃太甜的水果。”他说。芒果盒摆在地上,她谢过他,却堵在门口,没让他进屋。

半小时前她刚接了一个电话,是郑舟的姑妈,说快递了一些常用药和特产给她。前大姑子倒是常打电话来关心他们母子,会替自己的弟弟向她表示慰问。大姑子说:“郑明好久没去看舟舟了吧?他忙,近孩子病了,总跑医院。”

“宝宝没病啊!”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孩子就是她的宝宝。大姑子停顿两秒:“郑明没和你讲?孩子是现在的……刚两岁,是儿子。”

“哦,两岁……”她似乎不能完全领会意思,眼睛却看向席地而坐的郑舟。大熊正聚精会神地抠地板缝隙,脑袋耷拉到胸口,下巴底下的地上积了一小滩口水。心口一颤,顿时明白,郑明有了新的儿子。

与大姑子通完话,心情就变坏了,心情一变坏,老费就只能站在门外说话了:“严月,我认为,应该送他去特殊学校。”

她垂着眼皮,冷冷道:“我打电话咨询过,太贵,我们宝宝上不起。”说完,忽然抬头问:“老费,你说我们宝宝这个病,到底是不是摔坏的?”

老费顺着严月的视线看向郑舟:“不要总想这些,于事无补嘛!”

郑舟依然坐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对付装芒果的盒子,屁股贴地,灰色运动裤里的两条胖腿呈八字敞开,肥硕的背脊靠在门框上,包装盒已被他拆散,椭圆形绿球滚得满地都是。

她斜了他一眼,没说话,脑中想的是适才的电话。郑明又生了孩子,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可听到消息,还是有点心酸。两岁!孩子两岁了,她才刚知道。仿佛遭受了背叛,却并不占理,吃暗亏的感觉。可大姑子说,孩子病了,总跑医院。感冒发烧不用总跑医院,应该是比较麻烦的病吧?

很多年前,她和郑明就是抱着两岁的郑舟,一次次跑医院,医院的门槛都要被他们踏破了……会不会,郑舟的病压根就不是摔下床闯的祸?会不会,是郑明的问题?他把一场灾难带给了她,现在把第二场灾难带给了另一个女人?严月越想越激动,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立即打电话质问郑明:你的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不管是不是摔坏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他送去特殊学校,要不然恶性循环,你没法上班,他就更上不起特殊学校。”老费的声音从门口传进,尖锐中带点毛糙,像个破嗓子的女人。严月的想象却停不下来:郑舟不是他的儿子了,以后,抚养费,会不会出问题?可是,他的儿子到底得了什么病?会不会和宝宝一样……

老费忽然蹲下,夺走郑舟正塞进嘴里啃的一头芒果,试图搀起地板上棕熊般敦厚的人:“你,起来,这么吃涩嘴的,叫你妈剥了皮再吃,起来。”

老费从不肯随她一起唤他“宝宝”、“舟舟”,可他偶尔会唤她一声“小月”,大多时候,他叫她“小严”,或者连名带姓地叫“严月”。

严月拿个塑料篮子蹲在地上拾芒果,老费俯视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脖子部位。她还围着那条白丝巾,老费送的。五年前的事了,刚过完春节,老费上楼来,给她一个挺漂亮的纸盒:“我们单位和一家丝绸公司有业务关系,人家的礼品,我留着没用。”图书馆和丝绸公司有业务关系?鬼才相信,可严月还是收下了。晚上打开电视,新闻里说今夜的餐馆、咖啡座、舞厅,全都爆满,中国人学会了过外国的“情人节”,都在狂欢呢。严月没把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节日和丝巾联系起来。丝巾倒是真丝的,轻盈的材质,有点娇贵,五年来,严月没用过几回,一用就皱,显脏显旧。有一回,被郑舟翻出来,玩抽丝了,她才开始经常用。

老费眼睛盯着严月的脖子,嘴里说:“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克服一下心理上的不舍,要让他上学校,费用不够的话,我先替你垫付。”

又不说人话,什么叫“克服心理上的不舍”?舍不得就是舍不得,还分什么心理上的、生理上的?不过,他说费用他来垫付,倒是令她心头一暖。可是,垫付,不就是借吗?借钱是要还的,刚暖了一暖的心,又凉了一凉。

严月不置可否,继续蹲在地上捡芒果。郑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床上,头朝外,两只脚轮番往墙上踢,整栋房子都在共振,严月的脑袋里一片“嗡嗡”声。他愈发壮了,力气也大得惊人,那一片显然被他常年踢蹬的墙上早已没了墙皮,甚至出现一条开裂的缝。

这是他的工作,仰躺着朝墙上蹬腿,一蹬就是半小时。她会乘机锁了门,去一趟弄堂外面的迪亚天天超市,买日用品,交水电费,二十分钟就回。倘若出门时间长一些,她就要带上郑舟。七岁以前,她把他放在婴儿车里,她推着他走。后来,号的婴儿车也塞不下他了,她就牵着他的手走。他也会耍赖,就地一屁股坐下,她有她的办法,口袋里藏着一个蓝色益达口香糖瓶。他不认别的,就认这一样,捏着塑料瓶低头把玩,任凭她拎住他肩膀上的衣服,走多久都不反抗。她尝试过给他别的瓶子,雪碧瓶、可乐瓶,他全都不认,坚持坐在路边哭闹。孩子不会表达,母亲就要做个猜谜高手,她很快总结出他偏执的热爱。

那些年,他把玩着蓝瓶子被她牵着走在弄堂里的形象,成为街坊邻居眼里一道长年不变的风景。后来,他的体力、智力,终究是长进了,蓝色益达口香糖瓶已经不能满足他,她无法再牵着他做漫长的行走,并且,以他成年人的身量,耍起赖来,无论如何拖不动他了。

有一次,深秋初冬的交界时节,她拉着他出去买米、交水电费,又多跑了一趟社保中心领残疾人补贴,他就在回家路上闹起来。起先是两只脚钉牢在地上,石头墩子似的,她拉得猛了,他就一伸腰,整个人往下滑,她用力提住他的胳肢窝,想阻止他下滑。可是,那么高壮的一只,瘦小的她又怎么阻止得了?后干脆躺倒在路沿边。她吓唬他:宝宝,再不起来,妈妈回家了,叫你被坏人拐去。

这样的话她每天要说好几遍,从不对他构成威胁,他不懂什么叫“拐”,她也知道没人愿意拐这样一个孩子。她对路边守自行车的人说,我去找人,你帮我看一下。

她没去找任何人,她找不到人的,老费上班去了,除了他,还能找谁呢?她独自走到街角,拐弯,站定。守自行车的人看不见她了,她想,等十分钟吧,就在这里。

这条街,是一条单向车道,不宽,却极具纵深感,抬头朝东南方向看,东方明珠矗立在远处,模型似的,在云雾里飘忽。那可是上海的标志性建筑,她却从没去过,白白做个上海人。可是去东方明珠这样的事,算什么大事呢?她的大事,除了郑舟,还是郑舟。

有人喊:“哎,不要挡门呀。”

她没注意自己站在一家理发店门前,赶紧往边上挪了挪。玻璃门里面,一个中年女人在烫头,年轻的美发师背对街面,她看见他很瘦的背影,屁股都没有。她觉得他不健康,可她的宝宝那么壮实,也不健康,这真是不公平。她还看见玻璃上贴着“洗剪吹三十八元”、“烫发一百五十八元”的标价,小区门口的店,便宜的档次。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算留了长发,其实就是没时间修剪护理,常年用一根皮筋绑着,枯黄细瘦的一捆,自暴自弃地垂在脑后。她想不出什么时候能有时间来烫个头,并且,一百五十八元,不值。

很瘦的美发师在中年女人脑袋上娴熟地操作,理出一小缕头发,刷一层药水,垫一片油纸,把头发绕在一个塑料棍上,用橡皮筋勒住……她看得入迷,不知不觉过了二十分钟,中年女人的脑袋上已经顶满五颜六色的塑料棍。很瘦的美发师拖过一个反扣的“马桶”,罩住中年女人的脑袋,转身时,看了一眼玻璃外面的她。于是,她与这个不健康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令她猛然想起,折角另一边的街沿上,还躺着她看起来那么健壮的宝宝呢。不可抑制地,心脏狂跳了几下,有种莫名的激动从胸腔里蹿到喉咙口,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迸涌而出。她不明白这算不算悲伤,但她感觉到了惶恐和焦虑,这种莫名的情绪阻止她立即拔腿,她站定在原地,四处张望,仿佛在等待预计中即将发生的什么事。

又挨过十分钟,她才回到自行车摊位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照旧躺在地上,倒也不哭,只翻过身子,像坑道里侧身作业的矿工,双手上阵,正抠着行道地砖,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看管自行车的人不在,她一点都没怪人家的心思,就地坐在街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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