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信仰 克尔凯郭尔假名写作时期基督教哲学思想研究 9787214058911

不了解基督教就无法读懂克尔凯郭尔,这是我最初接触克尔凯郭尔的著作的时候就被告知的,同时也是我个人的第一印象。 2000 年我出版了自己的博士论文《走向绝望的深渊》,那是对克尔凯郭尔的审美生活境界的研究。选择这个题目显然是因为审美生活境界所反映出的问题相对容易把握,而我那时差不多是从以萨特和加缪为代表的所谓“无神论存在主义”的立场和视角出发来理解克尔凯郭尔的,这是我在当时能够找到的并且能够有较透彻的理解的惟一“思想武器”。虽然在书中我把克尔凯郭尔的思想出发点正确地归结为“个体在永恒下的生存”,但是对于“永恒”、“永恒下的生存”这些字句在克尔凯郭尔文本中的确切涵义及其意义却不甚了了,当时的理解在今天看来只能用“肤浅”来描述。
1999 年到 2001 年,我到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神学系下属的“克尔凯郭尔研究中心”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其间我掌握了丹麦语阅读,了解了国际克
尔凯郭尔研究界的历史和现状,接触到了一些知名学者的颇有影响力的著作。“克尔凯郭尔研究中心”成立的初始目的是为了整理出版一套包括克尔凯 郭 尔 日 记 和 文 牍 在 内 的 28 卷 本 的 《克 尔 凯 郭 尔 全 集》(Søren Kierkegaards Skrifter ,简称 SKS ),而与每卷文本相对应的都有一本“集释卷”( Kommentarer ),其中对于克尔凯郭尔写作中所涉及到的历史文化背景有非常详细到位的解说,对克尔凯郭尔行文中所引用的《圣经》文字或者是注释者认为的对《圣经》文句的“互文”(intertextuality )都有说明,对理解克尔凯郭尔很有帮助,虽然有时也生出“诠释过度”的感觉。渐渐地,我心目中原有的在“存在主义”视角之下透视和勾勒出来的克尔凯郭尔被一个生活在特定历史年代的、有着特定的问题意识和焦虑的更加丰满的克尔凯郭尔的形象所取代,而掌握作为克尔凯郭尔的生命支柱和写作重心的基督教思想的重要性也就显得愈加紧迫。2003 年,我有幸加入了由叶秀山和王树人先生总主编的《西方哲学史》学术版多卷本第 3 卷“中世纪哲学”课题组,承担了 13 世纪经院哲学家邓斯·司各脱一章的写作任务。面对一个全新的课题,只好从基督教史和《圣经》开始读起,逐步熟悉中世纪的思维方式,一点一点构筑起关于基督教思想和基督教哲学的框架体系,感觉受益匪浅。有了这段学术经历,再来反观克尔凯郭尔假名时期的写作,突然之间,“基督教哲学”的概念犹如电光一闪,照彻了我以前在阅读克尔凯郭尔的时候所发现的诸多难点,而且克尔凯郭尔不同假名作品之间的关联以及假名写作与后期的真名写作之间的关联得以彰显。于是,在“基督教哲学”的线索之下,围绕着克尔凯郭尔最具哲学意味的三部作品《非此即彼》、《哲学片断》以及《最后的、非学术性的附言》,就有了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本书,它期待着诸位有识之士的批评和指正。
只要提到“基督教哲学”,似乎都面临着对这个概念的“合法性”进行论证的问题,本书亦不例外。在校正了对于中世纪之为“黑暗时期”的认
识之后,大家普遍接受了基督教对于哲学的问题域的扩展和补充的事实,只是我们不能忽略这样一个问题:基督教在提出了它对哲学产生了重大影响的观念和问题的时候,它的目的在于完善基督教的教义体系。只是,自由的思想往往能够突破自身的“界限”甚至走向自身的反面而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当奥古斯丁提出人的“自由意志”的学说的时候,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彰显人的自由,而是为了完善基督教关于“罪与罚”的理论体系。直到文艺复兴和启蒙时代,随着人类理性的逐步觉醒,人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自由和尊严。这也就是说,只有在理性对于那些充满循环论证的基督教教义体系进行批判的时候,基督教对于哲学的问题域的扩展的意义才能开显出来。
在中国学界,克尔凯郭尔的地位一直比较“另类”,作为一个中国的Kierkegaard scholar ,我也在不断思考着自己今后的任务和发展方向。一般
来说,在研究了克尔凯郭尔假名写作时期的作品之后,很自然地似乎应该转向对他的所谓“基督教时期”的作品的研究。但是,至少在我目前的感受和理解之下,一旦脱离了“基督教哲学”这个哲学批判的视角,克尔凯郭尔在“基督教时期”的作品在很多方面已经成为对基督教立场的“自我描述”,或者成为对基督教基本概念和原则———例如,爱、原罪———的一种“互文”。如果说从克尔凯郭尔的假名作品当中我们能够不断找到克尔凯郭尔本着自由的哲学批判精神对思想的“界限”以及对于他从小即被荒谬地抛入的基督教文化背景的突破,那么,到了“基督教时期”,随着自由思想和基督教信仰之间张力的减弱,克尔凯郭尔的作品所反映出的思想强度也逐渐减弱,以至于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抛开了从“基督教哲学”的视角出发对于基督教所做的讨论的克尔凯郭尔显得有些乏味。在一个社会生活向着“合理的”世俗化方向发展的时代里,在一个人们已经普遍意识到人的尊严和价值的时代,克尔凯郭尔却不合时宜地向他的哥本哈根“教众”重申着基督教关于“原罪”、“爱”和“上帝与人之间的不可逾越的鸿沟”的论调;不合情理地要求国教会成员像《新约》要求的那样固守贫穷,不拿固定的工资,不过养儿育女的世俗化生活。此时的克尔凯郭尔已经忘记了他在假名写作时期对于中世纪修道院道路的批判,他也不再满足于将信仰落实在主体的“内心性”之上,而是试图通过“事功”挽救日渐式微的基督教信仰。幸好克尔凯郭尔有他的自我“救赎”的法宝———他的“间接沟通”的思想和写作方式。“间接沟通”的写作使得克尔凯郭尔常常突破自己思想的“界限”,也使得他的作品开显出了“建设性”的意义。克尔凯郭尔除了对哲学和基督教神学界产生重大影响之外,他对文学艺术界、尤其是北欧文艺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尖叫》的作者、著名挪威画家蒙克( Edvard Munch ,1863-1944 )曾在日记和文稿中多次提到克尔凯郭尔;瑞典电影艺术家英格玛·伯格曼(Ingmar Bergman ,1918-2007 )在 20 世纪 50 、60 年代的作品明显受到了克尔凯郭尔的影响。在完成了对克尔凯郭尔假名写作时期的基督教哲学思想研究的课题之后,在对他的“基督教时期”的作品暂时丧失兴趣、甚至颇感尴尬的时候(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思想水平的增进,又能从他的后期作品中读出新的旨趣),克尔凯郭尔对艺术界的影响成为了一个有意义的课题。克尔凯郭尔一生都在探寻个体“拯救”的问题,但没有给出答案:他擅长批判性的、辩证的思维,但却又认为哲
学思辨脱离“现实性”,不能帮助一个“大活人”解决“生活世界”所提出的问题和要求;审美感性生活虽然绚丽多彩,但它只集中于“直接性”而缺少了“永恒”的维度,从而难免坠入“绝望”的深渊;伦理生活要求个体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命历程中把每一天都当成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天来过,但这样的生活多少有些呆板、单调。至于宗教生活———基督教生活,在克尔凯郭尔极度强调信仰之为“个体”与“上帝”之间的“密谋”的前提下,宗教生活将永远也摆脱不了“痛苦”的“情致”。其实,克尔凯郭尔完全有能力通过文字和思想的创造实现自我“救赎”,只是他在骨子里不相信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不相信我们能够“创造自我”,而只相信要在“上帝”存在的前提下“选择自我”。克尔凯郭尔属于一种精神气质,他有突破各种“界限”的能力,但在关键的时刻却又因软弱而放弃,非要将“拯救”任务交付给一个理性自身所“悬设”的“绝对他者”。所幸有一批艺术家在克尔凯郭尔的影响下,勇敢地走在以艺术创造来“拯救”自我的道路之上,他们的探索或许可以解答克尔凯郭尔未能解答的问题。

“基督教哲学”是洞彻克尔凯郭尔假名著作的一条重要线索。在此视域之下，克尔凯郭尔变化多端的假名著作可呈现为一种以基督教信仰为“价值导向”的、面向“生活世界”的“片断”哲学。从“基督教哲学”的视角出发对克尔凯郭尔假名著作的研究，不仅可以深入理解克尔凯郭尔的作品本身，而且还有望成为探讨“基督教哲学”这个非自明概念的可行性、意义以及潜存问题的个案。

王齐，1996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哲学博士学位，同年入哲学所工作，1999-2001年在哥本哈根大学“克尔凯郭尔研究中心”从事博士后研究。现为哲学所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存在哲学、基督教哲学。译著《哲学片断》《最后的、非科学性的附言》《克尔凯郭尔日记选（1842-1846）》收入十卷本《克尔凯郭尔文集》的第4、5、10卷。专著《生命与信仰》（2010）和论文《看、听、信——克尔凯郭尔和尼采视域下的信仰》（2015）分别获中国社会科学院第九届（2016）、第十届（2019）优秀科研成果三等奖。

作者的话 1
导论:克尔凯郭尔与基督教哲学 ———理解克尔凯郭尔假名著作的一个新视角 1
一   一个新的视域:“基督教哲学” 1
二   何谓“基督教哲学” 6
三   面向“生活世界”的“片断哲学” 9
四   假名写作的陷阱和阅读策略 17
第一部   哲学批判:来自生命的逼问 21
第一章   视角的转换:回归“生活世界” 23
一   从思辨哲学的“现实性”到“生活的片断” 23
二   审美生命形态:逼向“生活世界” 30
三 “生活世界”与“思想世界”的分界 3
四 “伦理—宗教”维度在“生活世界”的导入 39
五 “生活世界”的伦理原则 46 
第二章   面向“生活世界”的“片断”哲学 56
一   来自“生活世界”的困惑和任务 56
二  “生活哲学”的构建 63
三 “片断”与“体系”之争 67
四   在“片断性”的背后 75
第三章  “永恒”对哲学的拷问 82
一   雅典与耶路撒冷:问题的提出 83
二   基督教立场的导出:以苏格拉底的立场为出发点 90
三   苏格拉底与耶稣 95
第四章   哲学与“永恒”的冲突 102
一   爱的类比 103
二 “道成肉身”的主旨:爱 1
三 “道成肉身”:“悖论”和“荒谬” 118
四 “道成肉身”引出的哲学问题:“必然”与“自由” 130
第二部   基督教信仰论 147
第五章   基督教神学批判 149
一   “系统神学”批判 151
二   “自然神学”批判 162
三   “圣经批判学”批判 174
四   “实践神学”批判 202 
第六章   理性透视下的基督教信仰论 231
一   理性透视下的信仰论 231
二   信仰之不可证明性 235
三   信仰之“不确定性” 240
四   信仰之为“冒险” 252
五   信仰之为“内心性” 256
六   信仰的关键词 270
第七章   基督教哲学视野下的人 277
一   人的“双重性” 277
二   现代基督教徒的“双重性”生活 285
三   现代基督教徒的“情致” 299

结语   思想世界的“独舞者” 307
主要参考文献 310
克尔凯郭尔主要著作简写 314
重印后记 316

“基督教哲学”是洞彻克尔凯郭尔假名著作的一条重要线索。在此视域之下，克尔凯郭尔变化多端的假名著作可呈现为一种以基督教信仰为“价值导向”的、面向“生活世界”的“片断”哲学。从“基督教哲学”的视角出发对克尔凯郭尔假名著作的研究，不仅可以深入理解克尔凯郭尔的作品本身，而且还有望成为探讨“基督教哲学”这个非自明概念的可行性、意义以及潜存问题的个案。

王齐，1996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哲学博士学位，同年入哲学所工作，1999-2001年在哥本哈根大学“克尔凯郭尔研究中心”从事博士后研究。现为哲学所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存在哲学、基督教哲学。译著《哲学片断》《最后的、非科学性的附言》《克尔凯郭尔日记选（1842-1846）》收入十卷本《克尔凯郭尔文集》的第4、5、10卷。专著《生命与信仰》（2010）和论文《看、听、信——克尔凯郭尔和尼采视域下的信仰》（2015）分别获中国社会科学院第九届（2016）、第十届（2019）优秀科研成果三等奖。

国内对克尔凯郭尔的研究，大都关注他作为存在主义“奠基人”的地位，很少深入剖析克氏基督教哲学的精神源头。王齐的《生命与信仰——克尔凯郭尔假名写作时期基督教哲学思想研究》是一部系统阐述克氏基督教哲学思想的力著，不仅对研究克尔凯郭尔的哲学，而且对一般哲学问题研究都有启示。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尚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