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碑

变

那时，川军一五四师两个团，就驻防在三战区皖南境内鸡公山至牌坊岭一线。师部设在七星镇上参议员汪益三家里。师长刘国义同他的太太及一干参谋连同护卫勤杂人员，带了一部电台住汪家大屋。另外还有警卫连百十号人，分散守护在这个依山临水状如北斗七星般曲折拐弯的小镇上，担负着师部警戒任务。

师长太太纪青梅是长江边芜湖人，原在新四军战地服务团干过，后转入中央军校第十八期政治科及军统的战地干部训练班特训了一段时日，戴起耳机能收发密码电报，实际上，她也是刘国义的机要秘书。

怪就怪在这瓜子脸、杏仁眼的纪青梅像极一个人，见过的人都说，活脱是汪益三家老爷子当年在汉口带回的女戏子。不过，早在二十多年前，那个平日里总是柳眉微蹙、皓腕上戴一对惹眼碧玉镯的女戏子，不晓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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桩风流事做通了底，大冬天早上被老爷子命人拖到后园东边那棵老梨树下沉了井，连遗下一个女婴据说因为不是老爷子骨血也失去下落……这纪青梅莫非和那女戏子有什么关联？

不久，上街头另一户大地主陈祖显家里也架设了电话，住进一位身带数名挎枪提鞭随从的军官，叫邵继勋。这邵继勋本是川人，却做过中央军嫡系五十二师参谋处长，在日本早稻田大学预科读过书，能讲一口不算太流利的东洋话，现调任一五四师副师长。有消息说，不日后将要正式佩少邵继肋白净面皮，金丝眼镜白手套，膝下马靴乌黑锃亮，倜傥风流。

将衔，接师长职。

人们常见他和刘国义马野外，沿着浅瘦的河水并辔缓行，马蹄嚓嚓地刨着枯白的卵石，几只垂头呆立恹然无色的水鸟给赶得飞起又落下。抑或，两人手持“司的克”文明棍，漫步在自街尾延出的那条古驿道上边走边谈。有时争吵得厉害，那络腮胡子的刘国义，眼底泄出一股冰冷杀气，冷不丁会张开嘴爆出大笑，跟后必是一串高声斥骂：龟儿子！敢跟老子踩假水，打黑枪……当老子是虾趴？把老子逼狠了，老子甚球都敢咬！远远跟在后面的几个护卫，常给惊得一耸一愣。

青山绵延，风云漠漠，夕阳残照之下，“嗒嗒滴——嗒嗒滴嗒——”阵阵蕴含杀伐之气的军号声响起，悠长，凄壮，而略显阻塞，划破群山间黄昏的天空。鸟雀仄翅急飞，投林而去，留下一片凄旷萧凉。

转眼已是春深，草木葳蕤，鸟鸣清悠。邵继勋似乎益发加紧了他那包隐了某种不祥动机的扯把子劝说，有时甚或直接引来几个腰板挺直气宇轩昂的陌生人，据说是三战区长官处的。他们显然已察觉了在这个小镇上还藏有另外一部使用可疑电码讯号的秘密电台，所以每次谈话都是一个内容，要络腮胡子刘国义以民族大义和党国事业为重，说在四川可以姓刘，听刘湘的，做“刘家军”袍哥大爷，但出了川就要坚决服从一个政府、一个领袖，切不可受奸人唆使，铸下大错。

到了菜籽鼓荚小麦收浆的五月初，一五四师之二四八团在鸡公山防区与日本华东派遣军一一六师团川月联队交了一回火。川月联队出动了步兵、骑兵、炮队和机枪队，举着圆粑粑膏药旗从湾沚出发，加上从宣城过来的“黑头鬼子”皇协军独立混成第四旅团两个中队，共约两千余号人，一路扫荡，三天后，进占至离七星镇纵深距离不足十华里的大洋桥、小河口一线，大有彻底摧毁国军皖南山区第一道防线将一五四师全面包抄一口吞下之气势。

二四八团占据有利地形，在新四军三支队有效的两翼掩护和侧击下，同川月联队自早到晚乒乒乓乓打了一天，抵挡住步骑数番冲击。

小说将生命灵性、理想色彩及浪漫气息蕴含其中，拓展出的一片绮丽幽微的形象审美，有打通心灵、确证精神之功效。

从俗世中翩翩走来，向灵魂里袅袅而去，这是一幅生动精彩的皖南风情乡土民俗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