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化学百年树人9787310061419

与赵季扬先生学曲的往事

现代三大曲学家之一的王季烈（1873-1952）未如王国维、吴梅那样在高等学府任教传曲，而是一边经营实业，一边研究与推广昆曲。清帝宜统逊位后，曾任清朝学部专门司司长的王季烈也随之退居天津。自1912年到1928年的十六年间，在津兴办了华昌火柴公司、乐利农垦公司等；并同时研究整理与推广昆曲，曾成立景璟曲社（后改名合笙曲社）。在昆曲史上具有重大影响的《集成曲谱》一书也是在此间完成的。此书分金声玉振四集共三十二卷，收元明清戏曲四百一十六折，标有工尺星汤谱字，可谓集昆腔曲谱之大成。每集前所附《螾庐曲谈》更是完整系统的昆曲理论，为习曲者指出必由之径。我入赵季扬先生之门学曲，也正是结缘于这部《集成曲谱》。

20世纪60年代，天津劝业场天祥二楼古籍书店有一部《集成曲谱》标价34元。我当时在小学任教，每月工资32元，罄一月之粮不能购得。觊觎甚久，至1963年冬的一天，我脱掉身上大衣放到劝业场对过辽宁路委托店寄卖，店主答应可卖34元，结果仅售得20元。书未买成，又失去御寒衣物。当时校领导见状用工会经费与棉布票买了一件棉衣，让时任工会生活委员的赵琚兄转交给我。当他了解到我典衣是为筹买《集成曲谱》时，说：“非难得之书，我父案头正有一部，可以设法借来你用。”遂因赵琚引荐，得入其父赵季扬先生之门。赵琚兄，与我同庚，又同在六十中学（今实验中学）毕业。其父赵季扬先生，名克捷，乃津门名宿，为资助南开办校的天津八大家王益孙之长婿，南开大学首届毕业生，曾留校任教八年，教述陈省身、吴大任等。先生擅长音乐，早年为南开音乐社成员，故得加入王季烈之曲社，曲学得王季烈亲炙。先生案头之《集成曲谱》是王季烈手持之物，书中多存其手迹。为此，天津古籍书店多次登门求购此书。之前我们只知道赵先生曾做过寿丰面粉厂总技师与天津化学公司的工程师，是天津化工学院教授，著名化工专家。传说我国原来生产的立德粉为泛红头，经赵先生改进工艺后，才成为今天泛蓝头的白色颜料。

记得第一次去见赵先生是在1964年春天。先生刚从天津化工学院退休，住在人民公园东侧厦门路一座旧楼西面的二楼。迎面一间住着一位石姓老人，拐过去二间便是赵先生居室，大间作为书房兼卧室，显眼处摆着一排盛满线装书的书橱和一排放着化工仪器的仪器柜。靠床的墙上挂着一只玉屏箫和一把月琴。先生体格硕健，操着一口纯天津话。当时的大学里如南开的孟志荪先生、河大的孙振刚先生以及很多中学老师，都是说天津话。我是从1996年校译《九宫大成》时，因经常与媒体和音乐界打交道，用天津话交流不方便，才改用普通话的。此次见面是从读书买书谈起，而后转到《集成曲谱》。先生讲《集成曲谱》的作者王季烈为前清进士、实业家，又说《集成曲谱》之“曲”字，读qu（屈），不读qu（取），“度曲”也应该读duó（夺）qu（屈）。临走，先生拿起《集成曲谱》的第一函，即金声玉振四集的金集借给我，并给我一叠蓑衣谱式稿纸，命我抄录集中的《琵琶记》曲谱。与赵先生的学曲就是从这样的“串门聊天”开始的。当时正届“文革”前夕，到处都在批判“封资修”，昆曲已被视为封建文化的残余。北方昆曲剧院只能上演一出现代戏《师生之间》，全剧都是对白，无一曲牌。那时又提出向资产阶级学者争夺青少年，学校已勒令我停止到段无染先生家去学习书画。所以这种“串门聊天”式的传道授业是最聪明之举。自那以后，我每周有一到两个晚上到赵先生家聊天，先生家与邻居合用一个厨房，每天晚饭皆在八点以后。先生无烟酒嗜好，用过晚餐以茶水漱口，随即坐在一个旧单人沙发上，我便携凳俯坐对面。话题往往从一个掌故说起，然后海阔天空，漫无主题。我印象中先生喜谈医药，据说先生二哥曾任天津第二医院院长，其行医执照即是先生代为考取的。先生谈到二十八脉，能把各种脉象一一具实，有时又背诵起汤头歌诀，读到人参药性时，大谈“独参汤”种种逸闻，又讲了某友人执迷于服莲子，一日不服即患心疾的故事。话题也曾涉及化工科技的内容，因我不感兴趣，至今已记忆模糊。先生见我不喜数学，遂谓我数学乃诸自然科学与哲学的基础，不仅用于实际计算应用，更能开发提高人的智能智力。有一次，先生突然提起他担心某一天地球上会出现一种野蛮族群将人类文明毁灭，也担心会有天外物种入侵地球。先生又喜谈道家佛教，话题常涉及炼丹、气功。先生说曾有高僧授予他一护身经咒，后以此躲过日寇搜捕的灾祸，又说佛乐中保存了中华古乐之精华，上中学时常常去参加僧人的咒乐演奏。

每次这种闲聊之后，便转入以《集成曲谱》为教材的曲学课程。其于音韵、工尺、笛色、宫调的讲解皆依《集成曲谱》所附《螾庐曲谈》，令我将十二个工尺谱字、七个笛调一一在风琴的黑白键上找出认准，并将昆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