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历史的深渊:南京大屠杀始末探析

中文版序

1937 年 7 月初，日本在卢沟桥挑起事端，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到 7 月底，日军攻占北平、天津，并继续在华北攻城略地。8月中旬，淞沪战役打响。虽然中国军队奋起抗战，英勇抵抗，前赴后继，但是在缺乏制空权，没有制海权，武器装备、训练水平均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他们虽殊死奋战，却节节败退，11 月 12 日，上海沦陷。日军继续向西推进，向南京进军。

日军在所到之处，包括上海、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徐州等地，犯下种种暴行，杀人、放火、强奸、掳掠，无所不为，这些行为在攻占南京后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作为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驻有西方记者，还有西方传教士与商人，因此日军的所作所为被迅速报道，传往海外。相较而言，日军在其他地域的暴行则较少被报道，不那么引人注目。

战争的蹂躏、日军的暴行在百姓中造成极度的恐惧。听闻日军将至，他们仓皇出逃，因此，数以千万计的难民或从城镇逃往乡村，或溯江而上，向西逃难。笔者的父母便在这千千万万的民众当中。1937年，在江南小县城丹阳，笔者的母亲周秀（1913—1964）是一名小学教师，父亲陆元凯（1910—1994）任教育局的督导员。日军的到来使他们失去了一切。他们从江南逃难到苏北，参加抗日游击队。二十来岁的热血青年如果不愿意在日本人的统治下过亡国奴的生活，这是唯一的出路。外敌入侵、流离失所之苦让笔者的父母终生难忘，父亲生前不止一次提及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并强调千万不能忘记，因为日本资源匮乏，一旦有机会，便会向外扩张，亚洲大陆必然首当其冲。国人需警钟长鸣，居安思危。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笔者二十多年来从事这项研究的初衷。

1997 年 2 月，笔者第一次前往美国国会图书馆搜寻美国传教士留下的南京大屠杀的目击证词，这是笔者此项研究的肇始。最初的研究成果为红旗出版社 1999 年出版的《南京大屠杀：英美人士的目击报道》，这是一部包括新闻报道、美国传教士信件、日记，以及部分美国外交电文的英文原始资料的中文译文的汇编。

然而，严格意义上的学术研究是在笔者完成第一部汇编文集的编纂工作之后才开始的。此后数年，笔者陆续走访了位于中国、美国与英国的国家档案馆、国家图书馆、大学图书馆与教会历史学会的档案馆或图书馆，收集了大量珍贵的英文原始资料，包括英美记者于 1937 年 12 月发自南京的新闻报道，留在南京的美国传教士于 1937 年 12 月至 1938 年上半年期间写的大量书信与日记，美国、英国外交官于 1938 年发自南京的各类外交电文、报告、信件与其他文件。此外，笔者还寻获了一批珍贵的原始资料，其中有 1938 年中国各地报章上发表的逃离南京的大屠杀幸存者与目击者的证言、采访报道，1945—1946年国民政府在南京进行的大规模“敌人战争罪行调查”记录，以及 1984 年南京市对 1700 多名仍健在的大屠杀幸存者与目击者调查访谈的笔录。

笔者原本打算利用这些材料，用英文撰写一部全面论述、分析南京大屠杀的学术专著。但仔细审阅收集到的资料，发现要深入分析研究南京大屠杀这一巨大历史惨案的方方面面，当时掌握的资料仍显不足。中英文资料中，仍缺乏东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与南京国防部军事法庭审判日本战犯的材料、掩埋遇难者尸体的各类记录以及淞沪战役与南京攻防战等各类战报与记述；日文资料中，仍没有搜寻到日军官兵在战时私下记述的战地日记，而这又无疑是最珍贵的一部分；德文资料中，仍无法获得在南京的德国外交官于1938年上半年向柏林外交部与当时在汉口的德国驻华大使发送的数量可观的外交电文与报告。有鉴于此，笔者决定收缩写作计划的范围，将重点聚焦在美国与英国公民对南京大屠杀的目击见证。

经过笔者一年左右的写作，该书于 2003 年末完稿，于 2004 年 11 月由香港大学出版社向全球发行。该书主要论述、分析了南京被攻占后留在城内的西方籍人士名单，英文媒体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报道，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及安全区文件，美国传教士的个人记录，美国外交文件于海军档案的记载，日军对美国公民的袭击，英国外交官与皇家海军的记录，以及美国与英国财产遭受的损失等主题。

然而，由于收集到的英文原始资料数量庞大，而撰写一部学术著作所用的素材相对有限，但这些极为珍贵的历史资料应该全部被整理出版，以惠及世界各地的学者、研究人员、学生，以及对此主题感兴趣的读者。此外，这些原始资料可以帮助人们更直接、更清楚地了解南京大屠杀与日军暴行的真相，最有力、最有效地回击否定南京大屠杀事件的日本右翼。

在此后的十多年中，笔者整理、编辑、注释、出版了明妮·魏特琳的《魏特琳日记》（2008），美国外交官 1937 年 12 月底至 1938 年 8 月从南京发出的电文、信件、报告与文件（2010），英国外交文件、皇家海军档案与美国海军每周情报报告（2012、2019）三部英文原始资料集。这三本书均被译成中文，并在南京分别出版两次。

这是一部全方位呈现且严谨论证南京大屠杀真实性、残酷性、大规模性的历史作品。

为完成本书，作者于20多年来，遍访中、美、英、德、日等国图书馆和档案馆，搜索各国各类官方文件以及目击证人、幸存者证言、日记类文字资料等，旨在为读者提供更直接、更清晰、更有说服力的史实真相。

全书对南京大屠杀的各种事件（包括日军实施的各种规模的屠杀、奸淫、掳掠、焚烧等行为，战后军事法庭的审判，国际社会、学术界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争论等）加以叙述和论证，多角度地展示了南京大屠杀的历史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