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ZZ)现代文学100篇(上)/20世纪中国文学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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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现代文学100篇(上)/20世纪中国文学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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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思和,,宋炳辉 著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ISBN9787220105029

出版时间2017-07

装帧平装

开本其他

定价46元

货号1201688395

上书时间2024-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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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作者简介
作者:陈思和,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复旦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中文系主任、博士生导师。兼任上海作协副主席、《上海文学》主编。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国现代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当代文学学会副会长,南京大学兼职教授,华东师范大学紫江学者,上海高校都市文化E-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曾获上海市共青团颁发的"上海市新长征突击手"和五四奖章、上海市很好教育工作者和"教育部跨世纪人才"称号以及霍英东基金会很好青年教师奖。

作者:宋炳辉,男,1964年生于江苏启东市,复旦大学博士,师从贾植芳和陈思和教授。曾任上海外国语大学社会科学研究院比较文学研究所所长、研究院副院长等职。现任上海外国语大学文学研究院教授,《中国比较文学》副主编,比较文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导师。 主要从事比较文学和中外文学关系、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目录
目录

吴汝纶《天演论》序(1898)

林琴南苍霞精舍后轩记(1898)

梁启超少年中国说(1900)

章炳麟谢本师(1901)

刘鹗大明湖边美人绝调(《老残游记》节选)(1907)

林觉民与妻书(1911)

李叔同送别(1914)

苏曼殊碎簪记(1916)

鲁迅狂人日记(1918)

本志罪案之答辩书(1919)

郭沫若凤凰涅槃(1920.1.20)

许地山命命鸟(1921.1)

郁达夫沉沦(1921.5)

鲁迅阿Q正传(1921.12)

李金发弃妇(1922)

闻一多忆菊(1922)

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七(1923)

朱自清绿(1924.2)

徐志摩沙扬娜拉(1924.6)

周作人苍蝇(1924.7)

鲁迅秋夜(1924.9)

徐志摩毒药·白旗·婴儿(1924.9)

叶圣陶潘先生在难中(1924.11)

凌淑华绣枕(1925.3)

鲁迅灯下漫笔(1925.4)

朱自清背影(1925.10)

鲁迅孤独者(1925.10.17)

鲁迅伤逝(1925.10.21)

闻一多死水(1925)

废名菱荡(1927.10)

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1927)

石评梅墓畔哀歌(1927)

周作人闭户读书论(1928)

徐志摩再别康桥(1928)

戴望舒雨巷(1928)

梁遇春谈“流浪汉”(1929.4)

周作人水里的东西(1930)

施蛰存石秀(1931)

何其芳预言(1931)

内容摘要
《20世纪中国文学精品:现代文学100篇(上)》编选1989-1949年中国文学的精品。选有梁启超、鲁迅、许地山、朱自清、冰心、徐志摩、周作人、叶圣陶、废名、丁玲等人的经典作品。本书体例:其顺序为[1]篇名;[2]作家简介;[3]作品正文;[4]作家的话;[5]评论家的话。其中[4]选取作家本人有关的创作谈。如一时找不到的,则空缺。[5]选取较非常不错的评论家已发表的对所选作品的批评或就作家整体风格的批评意见。通常选一到两则。如一时找不到的,由参与本书编辑工作的有关人员撰写,但不标“评论家的话”,而标“推荐者的话”,以示区别。
本套书“20世纪文学精品”由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导陈思和及弟子宋炳辉主编,参与者有:郜元宝、张新颖、王光东、宋明炜、段怀清、金理等。编选二十世纪以来的文学作品,长篇小说和篇幅过长的中篇小说选取其作家艺术成就的精彩片断;其余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均收录全篇。篇幅过长的诗歌和多幕戏剧也采取选其精彩片断的方法。散文包括抒情性散文、议论性散文、杂文和其他相关文体,但不包括篇幅较大的报告文学和理论批评文章。一般不选入旧体诗词。本书不设存目,希望读者能在一卷中尽得二十世纪文学精华。编者贡献给当代的不仅是一部文学史,更重要的是贡献了一种对待历史的态度,对待文学的角度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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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名文学评论家、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陈思和主编

精彩内容
    鲁迅  狂人日记

鲁迅,原名周树人,字豫才,1881年生于浙江绍兴的官宦人家,少年时代家道中落,饱受过世态炎凉。早年读严复译赫胥黎《天演论》,接受进化论思想。1902年东渡日本留学,在仙台医学专门学校读书时认识到文艺对改造国民精神的重要性,遂弃医从文。1906年回到东京从事文学活动,积极译介世界弱小民族的文学,并加入革命团体光复会,1909年回国后,应蔡元培邀请到教育部任职,不久随政府迁到北京。公余边整理古籍,边思考辛亥革命的历史教训。1918年5月在“五四”新文化运动高潮中发表靠前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批判封建专制制度及其精神文化,对“人吃人”的现象作了深刻思考。接着又发表《孔乙己》《药》《阿Q正传》《祝福》《孤独者》等,几乎每发表一篇作品都开拓了一个新的小说叙事空间,后结集成《呐喊》《彷徨》出版;同时期还创作了散文诗集《野草》、散文集《朝花夕拾》和大量的杂文,为反抗内心的绝望和虚无而进行了痛苦的精神探索;为驱除现实社会形形色色的黑暗势力而展开了面对面的肉搏战。这期间还整理出版了学术著作《中国小说史略》。1926年离京南下,任厦门大学文科教授,次年1月抵广州任中山大学文科主任兼教务主任。1927年因抗议国民党屠杀进步学生,愤而辞去一切职务,并在血的教训下有效抛弃进化论,转向马克思主义。1927年10月起定居上海,曾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发起和领导工作,以杂文为武器,团结起大批追求进步的文学青年,深刻批判了国民党文化专制主义和形形色色的社会腐朽力量,成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良知的一面光辉旗帜。晚年所著的杂文集有《而已集》《二心集》《三闲集》等十多种,另有历史小说集《故事新编》,通信集《两地书》等。1936年因肺疾在上海逝世。有《鲁迅全集》16卷、《鲁迅译文集》等。

某君昆仲,今隐其名,皆余昔日在中学校时良友;分隔多年,消息渐阙。日前偶闻其一大病;适归故乡,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劳君远道来视,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补矣。因大笑,出示日记二册,谓可见当日病状,不妨献诸旧友,持归阅一过,知所患盖“迫害狂”之类。语颇错杂无伦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墨色字体不一,知非一时所书。间亦有略具联络者,今撮录一篇,以供医家研究。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虽皆村人,不为世间所知,无关大体,然亦悉易去。至于书名,则本人愈后所题,不复改也。七年四月二日识。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又怕我看见。一路上的人,都是如此,其中很凶的一个人,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跟,晓得他们布置,都已妥当了。
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前面一伙小孩子,也在那里议论我;眼色也同赵贵翁一样,脸色也都铁青。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么仇,他也这样。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他们可就跑了。
我想:我同赵贵翁有什么仇,同路上的人又有什么仇;只有廿年以前,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踹了一脚,古久先生很不高兴。赵贵翁虽然不认识他,一定也听到风声,代抱不平;约定路上的人,同我作冤对。但是小孩子呢?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出世,何以今天也睁着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这真教我怕,教我纳罕而且伤心。
我明白了。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

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给知县打枷过的,也有给绅士掌过嘴的,也有衙役占了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债主逼死的;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很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个女人,打他儿子,嘴里说道,“老子呀!我要咬你几口才出气!”他眼睛却看着我。我出了一惊,遮掩不住;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陈老五赶上前,硬把我拖回家中了。
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眼色,也全同别人一样。进了书房,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狼子村的佃户来告荒,对我大哥说,他们村里的一个大恶人,给大家打死了;几个人便挖出他的心肝来,用油煎炒了吃,可以壮壮胆子。我插了一句嘴,佃户和大哥便都看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
你看那女人“咬你几口”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佃户的话,明明是暗号。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恶人,自从踹了古家的簿子,可就难说了。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我还记得大哥教我做论,无论怎样好人,翻他几句,他便打上几个圈;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翻天妙手,与众不同。”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况且是要吃的时候。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书上写着这许多字,佃户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睛看我。
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

早上,我静坐了一会。陈老五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鱼;这鱼的眼睛,白而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样。吃了几筷,滑溜溜的不知是鱼是人,便把他兜肚连肠的吐出。
我说:“老五,对大哥说,我闷得慌,想到园里走走。”老五不答应,走了,停一会,可就来开了门。
我也不动,研究他们如何摆布我;知道他们一定不肯放松。果然!我大哥引了一个老头子,慢慢走来;他满眼凶光,怕我看出,只是低头向着地,从眼镜横边暗暗看我。大哥说,“今天你仿佛很好。”我说“是的。”大哥说,“今天请何先生来,给你诊一诊。”我说“可以!”其实我岂不知道这老头子是刽子手扮的!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这功劳,也分一片肉吃。我也不怕;虽然不吃人,胆子却比他们还壮。伸出两个拳头,看他如何下手。老头子坐着,闭了眼睛,摸了好一会,呆了好一会;便张开他鬼眼睛说:“不要乱想。静静的养几天,就好了。”
不要乱想,静静的养!养肥了,他们是自然可以多吃;我有什么好处,怎么会“好了”?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捷下手,真要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老头子和大哥,都失了色,被我这勇气正气镇压住了。
但是我有勇气,他们便越想吃我,沾光一点这勇气。老头子跨出门,走不多远,便低声对大哥说道,“赶紧吃罢!”大哥点点头。原来也有你!这一件大发见,虽似意外,也在意中:合伙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这几天是退一步想:假使那老头子不是刽子手扮的,真是医生,也仍然是吃人的人。他们的祖师李时珍做的“本草什么”上,明明写着人肉可以煎吃;他还能说自己不吃人么?
至于我家大哥,也毫不冤枉他。他对我讲书的时候,亲口说过可以“易子而食”;又一回偶然议论起一个不好的人,他便说不但该杀,还当“食肉寝皮”。我那时年纪还小,心跳了好半天。前天狼子村佃户来说吃心肝的事,他也毫不奇怪,不住的点头。可见心思是同从前一样狠。既然可以“易子而食”,便什么都易得,什么人都吃得。我从前单听他讲道理,也胡涂过去;现在晓得他讲道理的时候,不但唇边还抹着人油,而且心里满装着吃人的意思。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我晓得他们的方法,直捷杀了,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祸祟。所以他们大家连络,布满了罗网,逼我自戕。试看前几天街上男女的样子,和这几天我大哥的作为,便足可悟出八九分了。很好是解下腰带,挂在梁上,自己紧紧勒死;他们没有杀人的罪名,又偿了心愿,自然都欢天喜地的发出一种呜呜咽咽的笑声。否则惊吓忧愁死了,虽则略瘦,也还可以首肯几下。
他们是只会吃死肉的!——记得什么书上说,有一种东西,叫“海乙那”的,眼光和样子都很难看;时常吃死肉,连极大的骨头,都细细嚼烂,咽下肚子去,想起来也教人害怕。“海乙那”是狼的亲眷,狼是狗的本家。前天赵家的狗,看我几眼,可见他也同谋,早已接洽。老头子眼看着地,岂能瞒得我过。
很可怜的是我的大哥,他也是人,何以毫不害怕;而且合伙吃我呢?还是历来惯了,不以为非呢?还是丧了良心,明知故犯呢?
我诅咒吃人的人,先从他起头;要劝转吃人的人,也先从他下手。

其实这种道理,到了现在,他们也该早已懂得,……
忽然来了一个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相貌是不很看得清楚,满面笑容,对了我点头,他的笑也不像真笑。我便问他,“吃人的事,对么?”他仍然笑着说,“不是荒年,怎么会吃人。”我立刻就晓得,他也是一伙,喜欢吃人的;便自勇气百倍,偏要问他。
“对么?”
“这等事问他什么。你真会……说笑话。……今天天气很好。”
天气是好,月色也很亮了。可是我要问你,“对么?”
他不以为然了。含含胡胡的答道,“不……”
“不对?他们何以竟吃?!”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狼子村现吃;还有书上都写着,通红崭新!”
他便变了脸,铁一般青。睁着眼说,“有许有的,这是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
“我不同你讲这些道理;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
我直跳起来,张开眼,这人便不见了。全身出了一大片汗。他的年纪,比我大哥小得远,居然也是一伙;这一定是他娘老子先教的。还怕已经教给他儿子了;所以连小孩子,也都恶狠狠的看我。

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别人吃了,都用着疑心极深的眼光,面面相觑。……
去了这心思,放心做事走路吃饭睡觉,何等舒服。这只是一条门槛,一个关头。他们可是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师生仇敌和各不相识的人,都结成一伙,互相劝勉,互相牵掣,死也不肯跨过这一步。

大清早,去寻我大哥;他立在堂门外看天,我便走到他背后,拦住门,格外沉静,格外和气的对他说。
“大哥,我有话告诉你。”
“你说就是。”他赶紧回过脸来,点点头。
“我只有几句话,可是说不出来。大哥,大约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了,一味要好,便变了人,变了真的人。有的却还吃,——也同虫子一样,有的变了鱼鸟猴子,一直变到人。有的不要好,至今还是虫子。这吃人的人比不吃人的人,何等惭愧。怕比虫子的惭愧猴子,还差得很远很远。
“易牙蒸了他儿子,给桀纣吃,还是一直从前的事。谁晓得从盘古开辟天地以后,一直吃到易牙的儿子;从易牙的儿子,一直吃到徐锡林;从徐锡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里杀了犯人,还有一个生痨病的人,用馒头蘸血舐。
“他们要吃我,你一个人,原也无法可想;然而又何必去入伙。吃人的人,什么事做不出;他们会吃我,也会吃你,一伙里面,也会自吃。但只要转一步,只要立刻改了,也就人人太平。虽然从来如此,我们今天也可以格外要好,说是不能!大哥,我相信你能说,前天佃户要减租,你说过不能。”
当初,他还只是冷笑,随后眼光便凶狠起来,一到说破他们的隐情,那就满脸都变成青色了。大门外立着一伙人,赵贵翁和他的狗,也在里面,都探头探脑的挨进来。有的是看不出面貌,似乎用布蒙着;有的是仍旧青面獠牙,抿着嘴笑。我认识他们是一伙,都是吃人的人。可是也晓得他们心思很不一样,一种是以为从来如此,应该吃的;一种是知道不该吃,可是仍然要吃,又怕别人说破他,所以听了我的话,越发气愤不过,可是抿着嘴冷笑。
这时候,大哥也忽然显出凶相,高声喝道,
“都出去!疯子有什么好看!”
这时候,我又懂得一件他们的巧妙了。他们岂但不肯改,而且早已布置;预备下一个疯子的名目罩上我。将来吃了,不但太平无事,怕还会有人见情。佃户说的大家吃了一个恶人,正是这方法。这是他们的老谱!
陈老五也气愤愤的直走进来。如何按得住我的口,我偏要对这伙人说,
“你们可以改了,从真心改起!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你们要不改,自己也会吃尽。即使生得多,也会给真的人除灭了,同猎人打完狼子一样!——同虫子一样!”
那一伙人,都被陈老五赶走了。大哥也不知那里去了。陈老五劝我回屋子里去。屋里面全是黑沉沉的。横梁和椽子都在头上发抖;抖了一会,就大起来,堆在我身上。
万分沉重,动弹不得;他的意思是要我死。我晓得他的沉重是假的,便挣扎出来,出了一身汗。可是偏要说,
“你们立刻改了,从真心改起!你们要晓得将来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十一
太阳也不出,门也不开,日日是两顿饭。
我捏起筷子,便想起我大哥;晓得妹子死掉的缘故,也全在他。那时我妹子才五岁,可爱可怜的样子,还在眼前。母亲哭个不住,他却劝母亲不要哭;大约因为自己吃了,哭起来不免有点过意不去。如果还能过意不去,……
妹子是被大哥吃了,母亲知道没有,我可不得而知。
母亲想也知道;不过哭的时候,却并没有说明,大约也以为应当的了。记得我四五岁时,坐在堂前乘凉,大哥说爷娘生病,做儿子的须割下一片肉来,煮熟了请他吃,才算好人;母亲也没有说不行。一片吃得,整个的自然也吃得。但是那天的哭法,现在想起来,实在还教人伤心,这真是奇极的事!
十二
不能想了。
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大哥正管着家务,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
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
十三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一九一八年四月
选自《鲁迅全集》卷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作家的话
《狂人日记》实为拙作,又有白话诗署“唐俟”者,亦仆所为。前为言中国根柢全在道教,此说近颇广行。以此读史,有多种问题可以迎刃而解。后以偶阅《通鉴》,乃悟中国人尚是食人民族,因成此篇。此种发现,关系亦甚大,而知者尚寥寥也。
《致许寿裳,1918年8月20日》

……从一九一八年五月起,《狂人日记》,《孔乙己》,《药》等,陆续的出现了,算是显示了“文学革命”的实绩,又因那时的认为“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颇激动了一部分青年读者的心。……《狂人日记》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却比果戈理的忧愤深广,也不如尼采的超人的渺茫。
《〈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

评论家的话
这篇作品,我们从开头读下去,立刻就被那跳跃在纸上的这个狂人的深深地被迫害的心理状态和强烈的反抗情绪所捉住。这个狂人,不是真的狂人;然而他是一个真的被迫害者,一个被封建家庭制度和礼教迫害到了发狂的人;是一个亲身受尽了封建传统的道德伦理的束缚、压迫、损害而感到了恐怖的人;是一个在黑暗社会中受着精神上的苦刑而开始觉醒和反抗的分子。
这个狂人喊出了反对封建势力和否定封建道德、伦理和思想的、特别革命的声音。这个声音是可以代表当时的民主革命者和觉醒了的青年们的声音的。这个声音也反映着数千年在封建统治的压迫之下,奴隶一般地生活着的人民群众的苦痛和正在开始觉醒的声音。
这个狂人,是伟大现实主义者鲁迅所抢先发售创造的一个反封建主义者的成功的艺术形象。这样的反封建主义的人物,在中国文学上是靠前次出现,是少见的。在这个人物的身上和在整篇作品中,鲜明地、光辉夺目地反映少见有效的民主革命思想和人道主义精神;这种思想和精神是鲁迅的思想和精神,也是“五四”时代的革命思潮和精神。
冯雪峰:《雪峰文集(4)·狂人日记》

《狂人日记》的叙述过程包含了深刻的悖论:“吃人”世界的反抗者自身也是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吃人者”,由独自觉醒而产生的“希望”被证明是虚妄的,而“绝望”的证实紧密地联系着主人公“有罪”的自觉,这种“有罪”的自觉又为“反抗绝望”提供了内在的心理基础——赎罪的愿望。“救救孩子!”的呼唤似乎是对希望的呼唤,是对“真的人”的世界的憧憬.但狂人的心理独白恰恰又证明“孩子”也已怀有了“吃人”的心思,就像卡夫卡《判决》中的格奥克遭到的“判决”一样,“你本来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但你本来的本来则是一个恶魔一般的家伙”——对于狂人和“吃人”世界的每一个生存者来说,“本来的本来”使他们无可挽回地成为“罪人”。这种“罪人”的自觉在两个方向上展示其意义,一方面,“罪”的自觉使狂人洞悉了自己的实际处境,并通过反复地占有既往的东西而把握住自己的历史性;狂人由此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法决定自身的历史性的微不足道的创造物,孤独、焦虑、恐惧的情绪不仅意味着自我意志与世界、与自己的有限性或命运的对立,而且也意味着另一更深层的不安:在这种对立的背后是否隐藏着内在的同一性?这种同一性对狂人的存在理由而言无疑如同釜底抽薪,因为“狂人”之为“狂”人,正在于他与世界的关系的对立和不协调,如果这种对立和不协调(用另一词表达则是“觉醒”)不过是幻影,那么狂人便不再是狂人,而是吃人世界的普通一员——“罪”的历史性引导狂人走出狂人的世界,重新进入“健康人”的世界,如小序所言,“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补矣”,从而导出了真正的“绝望”主题:“觉醒者”的幻灭;另一方面,“罪”的自觉形成了一种无法摆脱的内心需求:“赎罪”的愿望,这种愿望伴随着激烈的自我否定,不仅使狂人在自我与吃人传统的关联中感到“不能想了”的恐惧、不安和恶心,而且也使狂人在自己憧憬的“真的人”面前无地自容(“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境。不管实际的处境如何,不管自我有无得救的希望,如果不去反抗“绝望”的现实,“我”便更加罪孽深重——在小说第十二章的自省与第十三章的“救救孩子!”之间正横亘着一种“罪”的自觉和“赎罪”的内心冲动。
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小说的精神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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