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红楼3：梦流年

在很多人看来，《红楼梦》是一部大悲剧，一部深刻的批判现实主义 和伤情的浪漫主义作品，那么，曹雪芹创作这部小说应该是心怀悲愤的。 毋庸置疑，《红楼梦》一定是有态度的，有爱憎是非的，可是，如果不仔细体味，却很难感觉出来。《红楼梦》的笔调是舒缓的，笔法是华丽的， 意境是唯美的，批判也是含蓄的。甚至严厉的批判，也是饱含深情的。 比如对赵姨娘的批判，对秦可卿的批判，对王夫人的批判，对王熙凤的批判，对薛宝钗的批判，对袭人的批判，对贾敬、贾珍、贾赦、贾琏、贾蓉、薛蟠等人的批判，一方面是含蓄地批判，另一方面是批判与赞美的巧妙糅 合，很容易让人犯迷糊，曹雪芹到底是爱这些人，还是恨这些人？

曹雪芹是爱这些人的，即便是批判，也是建立在爱之上的。

至于林黛玉、妙玉、史湘云、贾母、贾探春、晴雯、紫鹃、鸳鸯等这些原本就美好的人，自然爱之更深。

也就是说，《红楼梦》中的人物，几乎都算是好人，只是在好中比较，有层次之分而已。这就是曹雪芹的基本态度。即使是贾雨村，和真正的贪 官酷吏相比，也还算是好的。这一点，连脂砚斋也说过。

曹雪芹怎么会抱有这种态度呢？

根源在于他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来写《红楼梦》的。对于那些过往的人，无论是爱过还是恨过，一律都抱着感恩的心来刻画他们。这种态度， 鲜明地表现在小说开篇，所谓：

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 ：一一细考较去，觉 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馀， 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 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 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 ：我之罪固不免，然闺 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 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 笔墨者。虽我末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 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 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这段自述，可以看作创作者的自我心理描述。这里面，有负罪感，自 觉有负父母养育教诲之恩 ；有仰慕感，认为所遇女子都比自己出色 ；有看 破感，觉得世事不过如此，轮回往复。这三种感觉集合起来，则是一种“能 够如此，此生无憾”的情怀。

上述情怀，促成曹雪芹用“一颗感恩的心”来写《红楼梦》。时过境迁， 回首往事，曹雪芹看到的只是那些女子的好和自己对她们的辜负，他的基 本心态是内疚的，也是感恩的。

但这当中，又必然要有褒贬，这就造成了小说情感叙事的隐秘和复杂。 王夫人，既是宝玉的母亲，爱宝玉至深，又是一手造成宝玉婚姻悲剧的人； 薛宝钗，既是宝玉的妻子，有停机之德，却和宝玉志不同、道不合；袭人， 既为宝玉献出了贞操，又体贴周到、尽心尽责，却心机颇深，终非贤人。 这些人物，怎么写呢？是一味批判，还是一味掩盖，恐怕都很难做到，只 能是褒中贬，贬中褒，这样才符合客观实际，符合作者对她们的感情。

很反感有些人对于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庸俗理解，认为是成为破落户后的自慰和意淫，这是以低级趣味亵渎一位伟大的作者。其实，对于 那段往逝的岁月，曹雪芹是释然的，是看破的，是怀念的，也是负罪的， 总体上是感恩的。他写《红楼梦》不是要自慰，而是要缅怀；不是要意淫， 而是要追忆，要留住那些爱他且比他出色的女性和那段曾经温馨动人的时 光，要记述那若干年不可阻挡的大厦倾颓，以“阅世之目”。

 《风语红楼》是一套旨在还原一个真实的《红楼梦》的系列丛书，作者通过对曹雪芹温婉平静、华美迤逦的文字进行研究，透视到这座文字迷宫中暗流激涌、斗争残酷的真实情况。作者从多角度分析人物特征、关系、脉络和结局。本书是《风语红楼》的第三辑《风语红楼：似水流年》，主要解读十二钗副册及又副册之香菱、晴雯、袭人和尤氏姐妹、邢岫烟、宝琴等人及众丫鬟，通过解读书中细节与隐喻，透析这些花样年华的女儿们的似水流年。

李明劼，新浪博客笔名：风之子。

1992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目前任职于云南省级某国家机关，曾先后在《晋阳学刊》《南京社会科学》《云南民族学院学报》《云南教育学院学报》《中国青年报》《云南日报》《中文自学指导》等刊物发表包括红学研究在内的学术论文2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