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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契诃夫 (俄罗斯)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ISBN9787020102976
出版时间2016-05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630元
货号23962006
上书时间2024-12-13
契诃夫的小说创作(代前言)
一
契诃夫有无数的知音,《洛丽塔》作者纳博科夫(1899—1977)应是其中较有公信力的一位了吧,这位美籍俄裔作家曾向普天下的读者进言:“我诚心诚意地建议诸位尽可能经常地拿出契诃夫的书来读读(即使经过翻译走了样也不要紧),并按照作者的意图陷入遐想。”
读过好书之后“陷入遐想”,这是阅读的一种很高的境界。我们知道一些杰出的读者,在阅读了契诃夫的作品之后是如何“陷入遐想”的。
高尔基说:“阅读契诃夫的小说,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忧郁的秋日。”
曹禺说:“读毕了《三姐妹》,合上眼,眼前展开那一幅秋天的忧郁。”
契诃夫与其他的19世纪俄国文豪的不同,是他的作品派生出了一个“契诃夫情调”的文学概念。高尔基和曹禺读了契诃夫作品之后的遐想与感悟,恰恰给我们掀开了一点“契诃夫情调”的面纱。
其实,契诃夫本人就曾把“秋天”和“忧郁”联系到了一起的。他那篇脍炙人口的小说《带阁楼的房子》(1896)里,就有这样一句:“那是八月间的一个忧郁的夜晚——说忧郁因为已经有了秋天的气息。”
这样,我们就明白了。所谓“契诃夫情调”,就是一种略带忧伤的美。千千万万的有审美感应力的读者自然是会欣赏这样的文学情调的。
然而,契诃夫也有“怒目金刚”式的作品的,如《第六病室》。有良知的好端端的人,竟被关进监狱般的“第六病室”了。少年列宁读了这篇小说后也产生了“遐想”,以为自己也被关在这所监狱里了。
刚刚提到了《带阁楼的房子》,读过这篇小说的都记得结尾那一句:“米修斯,你在哪里?”这一句略带忧伤的抒情的问语,立即能唤起读者对于一个可爱的人物命运的遐想。当然还要思索我们的生活,思考我们应怎样生活得更合理……
契诃夫有篇并不出名的小说《谜样的性格》(1883)。一个作家听一个美女讲她的奇怪的身世:她渴望着过幸福的生活,但却两度嫁给了富有的糟老头。作家听了她的故事后,“叹了口气,带着心理专家的神情沉思起来”。
当然,读者读了同样是契诃夫创作于1883年的小说,如《一个官员之死》、《胖子与瘦子》,也会“叹了口气,沉思起来”的。
纳博科夫在一篇随笔中说:“我似乎是与契诃夫坐在同一条船里,我喜欢这样的并肩相伴。安东·巴甫洛维奇在垂钓,而我在欣赏水面上飞舞的蝴蝶。”
多么浪漫而又令人神往的“遐想”!只有像纳博科夫那样的天才读者,通过阅读契诃夫,在心灵上与契诃夫接近了,接近到了可以产生与他“并肩相伴”、“同船过渡”的“遐想”。
二
契诃夫有句名言:“简洁是天才的姐妹。”这句话出自他
有个实际的事例可以说明契诃夫对于简洁的追求。
1886年契诃夫写了篇小说《玫瑰色的袜子》。小说主人公索莫夫娶了个文化水平很低的老婆,但他并不介意。“怎么的?”索莫夫想,“想着谈谈学问上的事儿,我就去找纳塔丽娅·安德烈耶芙娜……很简单。”但《花絮》主编列依金发表这篇小说时,自作主张在小说结尾处加了一句:“不的,我不去,关于学问上的事儿,我可以跟男人们聊聊。他做了后的决定。”尽管列依金是契诃夫的恩师,但契诃夫还是用幽默的口吻写信去表示了异议:“您加长了《玫瑰色的袜子》的结尾,我不反对因为多了一个句子而多得八戈比稿酬,但我以为,这里与男人不相干……这里说的仅仅是女人的事……”
契诃夫惜字如金,他的小说不少是开门见山的。
像《胖子与瘦子》(1883)——“在尼古拉叶夫斯基铁路的一个火车站上,有两个朋友,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瘦子,碰见了。”
像《牵小狗的女人》(1899)——“听说,海边堤岸上出现了一张新面孔——一个牵小狗的女人。”
《牵小狗的女人》是契诃夫的一个少有的写爱情的小说,但小说里见不到一点男女主人公之间的肌肤相亲的场面,契诃夫只是告诉我们:“只是到了现在,当他头已经白了,他才真正用心地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就是写两个人分手之后的长相思,也写到了幽会(但没有用笔墨去描摹幽会的浪漫场面),而小说的结尾一句也是能让读者与两个相爱着的男女主人公一起“陷入遐想”的:
“似乎再过一会儿,就会找到办法了,新的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但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距离幸福的目的地还很遥远,复杂和困难的路程才刚刚开始。”
说契诃夫式的“简洁”,我还想拿小说《阿纽塔》(1886)作例。阿纽塔是学生公寓里的一个女佣,二十五岁光景,她服侍的对象是个医学院三年级学生克留契科夫,她唯命是从地听从这位大学生的使唤,还“与他同居”。这天,克留契科夫已经动了将要辞退阿纽塔的念头,说:“你要知道,我们早晚要分手的。”而在这之前,契诃夫只用了短短的一段文字交代了阿纽塔的生活“前史”:
“在这六七年间,她辗转在这些公寓房子里,像克留契科夫这样的大学生,她已经交往过五个。现在他们都已大学毕业,走上了人世间,当然,他们也像所有的有身份的人一样,早就忘记了她。”
我读到这里,心里升起了莫名的惆怅,同时也被契诃夫的简洁的笔法所感染。我由眼前的克留契科夫而想象到了阿纽塔之前侍候过的五个大学生的面影,又由那五个大学生的行状而想到克留契科夫“走上了人世间”后也会把阿纽塔忘得一干二净。
三
还在莫斯科大学医学系念书的时候,契诃夫就开始文学创作,那时他都往幽默刊物投稿,而且署的都是笔名,用得多的笔名是安东沙·契洪特,所以也有学者把这契诃夫初登文坛的时期称为“安东沙·契洪特时期”。而且研究者们都倾向于把《一个官员之死》(1883)、《胖子与瘦子》(1883)、《变色龙》(1885)、《普里希别叶夫中士》(1885)等视为众多幽默小说中的杰作。
契诃夫是怀着什么样的人文精神与道德诉求踏上文坛的呢?这可以从他的两封书信中看出端倪。
一个小小“文官”在一位将军面前的恐惧;一个“瘦子”在一个“胖子”面前的谄媚;一个“警官”在一只可能是将军家的“小狗”面前的出乖露丑;一个“一看见有人犯上就冒火”的“中士”,都丢掉了“人的尊严”,暴露了“身上的奴性”。契诃夫通过对于人身上的“奴性”的入木三分的揭露,张扬的正是维护人的尊严的人文主义精神。
除了“奴性”外,契诃夫还发现另一种人性的扭曲,那就是普通人不甘于当普通人的浮躁。因此,我以为在《一个官员之死》之前发表的《欣喜》(《喜事》,1883),也是值得一读的契诃夫早期创作中的佳作。
这个幽默作品写一个十四品文官是怎样因为在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欣喜欲狂的——“现在全俄罗斯都知道我了!我名扬全国了!”
而这位官职低得不能再低的文官是因为什么才名字上报的呢?原来是因为他是一桩交通事故的当事人而名字上了报纸的社会新闻!
后来契诃夫在小说《灯火》(1888)里,也通过一个细节描写,对“小人物”不甘心当“小人物”的“小人物心理”做了令人悯笑的展示——“……还有一个叫克罗斯的人,想必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吧,他是多么深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以至于使出狠劲,将自己的名字用小刀往公园亭子栏杆上刻进去一寸深。”——这是俄罗斯式的“到此一游”。
这就是为什么高尔基能从契诃夫的这些幽默小品中,“听到他因为对那些不知道尊重自己人格的人的怜悯而发出的无望的叹息”。
“契诃夫小说选”的选家一般都不会漏掉《一个官员之死》等幽默小品名篇,我想除了它们的幽默品质、思想力度外,也因为它们可称契诃夫的简洁文笔的典范。
举知名度的《一个官员之死》作例。
在所有的幽默小品中,《一个官员之死》是接近“黑色幽默”的。“打喷嚏总归不犯禁的”,但这个名叫切尔维亚科夫的小官,“在一个美好的傍晚”去看戏,因为打了个喷嚏,而惹了大麻烦。因为他怀疑唾沫星子可能喷到了坐在他前面的文职将军的身上,于是前后五次陪着小心,惶惶不安地向将军做出解释,赔礼道歉,而被这个小庶务官的反复赔罪搞得不耐烦的文职将军,终于铁青了脸向他大吼一声“滚出去!”而小官员听了这一声“滚出去”之后,“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退到门口,走出去,慢腾腾地走着……他信步走到家里,没脱掉制服,往长沙发上一躺,就此……死了”。
小说的结尾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却凸现了这个小官员之死的荒诞意味。
此外,契诃夫并没有在这个小官员的外部形态上花费笔墨,他的胆小怕事的人物性格与心理状态,也是通过人物本身的性格化的动作与言语加以展示的。
四
库列晓夫教授所著《俄国文学史》(1989)里,在契诃夫生平年表中,专门开列了“
格利戈罗维奇(1822—1899)是与别林斯基同时代的文坛前辈,他读了契诃夫的《猎人》(1885)异常兴奋,于
契诃夫接到信后立即于
“我亲爱的、深深敬爱的佳音使者,您的来信像闪电一样震动了我。我激动得几乎要哭泣,现在我的心灵也还不能平静。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和做些什么来报答您,就像您抚慰了我的青春,但愿上帝将安慰您的晚年……”
契诃夫的确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了格利戈罗维奇的眷顾,他决定不再虚掷光阴,无谓地消费才赋。很可注意的是,他在接到格利戈罗维奇的信之后不久,写了一篇题为《天才》的小说。
这篇小说发表在1886年6月的《花絮》上,写了三个画家朋友的争论,但紧接着契诃夫写了一段不无感慨的警世之言:
“如果听一下他们讲的,那么前途啦,名望啦,金钱啦,他们已经都到手了。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想到:光阴荏苒,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吃掉别人很多面包,自己的工作却还没有做出一点成绩。他们也没有想到:他们三人都受一条铁面无情的规律约束,根据这条规律,一百个大有希望的新手只有两三个能够出人头地,其余的一概成为废品,扮演着炮灰的角色而消灭得无影无踪。”
19世纪后叶的俄罗斯,休闲类的幽默刊物林立,吸引了众多初登文坛的文学青年,但从这些数以百计的“新手”中脱颖而出、“出人头地”的也就是契诃夫一人。契诃夫获得成功的奥秘就是及时地转移了创作的方向——从幽默文学转向严肃文学。著名文学评论家霍达谢维奇(1886—1939)在契诃夫去世二十五周年时写了篇《论契诃夫》的文章,用生动的语言描述了契诃夫的“文学转型”:“契诃夫像是用一只既柔和又严厉的手掌摸到了安东沙·契洪特的脸上,说:‘别做怪脸了!别再调皮了!’
“在这只手掌的调教下,他的面孔越来越严肃,后变得非常的忧伤。……契诃夫终于从一个幽默作家变成了一个抒情作家,但继续以日常生活作为自己的创作素材。在完善自己的写作技巧的同时,契诃夫同时也改变了对于自己笔下的人物的内在的关系。起初他把他们表现为庸人,继而把他们表现为怪人,后来把他们表现为普通人,再后来开始在他们身上寻找优点,终对他们怀抱起巨大的爱。而他们以同样的爱报答他:契诃夫的俄罗斯热爱契诃夫,文学人物向自己的作者鼓掌致谢,之所以要感谢他,是因为他用自己的抒情诗为他们的存在做了辩护……”
霍达谢维奇所说的契诃夫“从一个幽默作家变成了一个抒情作家”,也就是契诃夫从安东沙·契洪特回归到了他契诃夫自身。这转折的一年就是1886年。
但“转折”的端倪在1885年就能发现了。像前边已经提到过的《猎人》。一个村妇对她的“猎人”丈夫的无望的苦恋与等待,是能让人在心中生出惆怅来的。而《哀伤》(1885)的调子就更加忧郁了。这篇小说通篇说的都是镟匠格里高里·彼德洛夫的“哀伤”:他与老婆生活了四十年,但从来没有好好地相亲相爱地生活过,现在老婆得了重病,快要死了,他多么希望“再从头生活一回”,于是,“哀伤出其不意地、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请自来地钻进镟匠的心里”了。
五
1886年,契诃夫写了一个像童话一样美丽的小说《玩笑》。那个名叫纳嘉的少女,为了能再次在风中听到“纳嘉,我爱你”这声神秘的呼唤,冒死从山顶向深渊滑去的少女,真是水灵得可爱。《玩笑》和1888年的《美女》说明契诃夫开始用心抒写女性之美了。
1886年重要的作品无疑是《苦恼》。
《苦恼》的题辞引自《旧约全书》:“我拿我的烦恼向谁诉说?……”这篇小说的情节很简单:刚刚死去了儿子的马车夫姚纳,想把他的丧子之痛讲给别人听,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诉说,后,这位马车夫不得已,只好把他内心的痛苦讲给小母马听。小说的结尾是这样的:
小母马嚼着干草,听着,闻闻主人的手……
姚纳讲得有了劲,就把心里的话统统讲给它听了……
这个出乎意外的结尾,当然也显示了契诃夫的幽默才华,但这个含有眼泪的幽默已经与他早期创作的供人解颐的幽默不可同日而语了。
然而,《苦恼》的价值主要还不是在于它表现了马车夫姚纳的苦恼,而是在于通过无人愿意倾听姚纳的苦恼这一事实,昭示了一个令人苦恼的人间悲哀,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是20世纪文学的一个主题。而19世纪的契诃夫已经在自己的作品中触及了这个现代文学的主题。所以我们可以同意这样一个观点,契诃夫生活在19世纪,但他的思想属于20世纪。
自《苦恼》开端的表现人与人之间的隔膜的题旨,后来在契诃夫的作品中一再重复,成了成熟的契诃夫创作的一个潜在的主题。
而且这个主题是不断深化着的。如果说,在《苦恼》中,我们看到的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还来自人不肯与别人进行交流(别人不愿意听马车夫姚纳诉说他的丧子之痛),那到了后来,契诃夫想告诉我们:即便是存在着交流,甚至在充分的交流的情况下,人与人之间还是存在隔膜,互相无法在心灵上沟通起来。
1886年,契诃夫也写有一篇幽默小说《一件艺术品》,在这个精致的小品中,契诃夫也用幽默的手法,展示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
而契诃夫也正因为他的这种对于人生困顿的洞察力,使他的创作更具有时代精神。
因此,我们可以赞同德·斯·米尔斯基在《俄国文学史》中发表的一个观点:“在表现人与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隔膜和难以相互理解这一点上,无一位作家胜过契诃夫。”
六
契诃夫1887年写的小说里,《信》值得拿出来专门说一说。
《信》得到过柴可夫斯基的激赏。这位作曲家读过《信》后给他弟弟写信说:“契诃夫在《新时报》上登的那篇小说昨天完全把我征服了。他果真是个大天才吧?”
这篇小说是围绕着一封“信”展开的。执事留彼莫夫的儿子彼得鲁希卡在外边上大学,有行为不检点的过失,执事便去央求修道院长写封信去教训教训儿子。修道院长写了封言辞十分严厉的信。神父看过信后劝执事别把这封信寄走,说“要是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能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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