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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地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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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鄂梅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ISBN9787530217276

出版时间2018-01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42元

货号25232607

上书时间2024-12-12

安岳县墨韵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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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导语摘要

《贴地飞行》集中讲述了农村年轻人为生活所迫进城打工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他们细小的希望以及无名的失望。

主人公杨粒是一个农村青年,因生活所迫离开乡村教师的岗位进入大城市,成为外卖送餐员。他聪明、漂亮,而且要强、上进,希望通过个人奋斗过上体面生活。与此同时,他的婚姻是不牢固的,比他早几年进城打工的岳父和妻子是他得以在城市停靠的驿站,杨粒对于他们既依赖,又不满。他还在无意中希望通过两性关系靠情人上位,进而改变处境。简言之,他的身上既有骆驼祥子的吃苦耐劳,又有《红与黑》中于连式的投机取巧。从送餐员到导游,从废品堆里的生活到结识动物园女园长,这部小说吸引读者持续阅读的动力是主人公到底有没有改变命运,他的生活结局有没有变好。

小说围绕杨粒写了农村务工人员的人物群像和城市化的现状。这些外来人试图在城市里起飞,挣扎与希冀并存,过程或许艰难,但飞行从未止息。



作者简介

姚鄂梅,女,汉族,1968年12月出生,中国作协会员,目前为上海市作家协会专业作家。


1999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已在《收获》《人民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一百余万字,出版过长篇小说《像天一样高》《白话雾落》《真相》《一面是金,一面是铜》《西门坡》《1958·陈情书》,小说集《摘豆记》《傍晚的尖叫》。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日、韩文等。


中篇小说《穿铠甲的人》、短篇小说《黑眼睛》《狡猾的父亲》分别列入当年度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中篇小说《你们》、短篇小说《秘密通道》《狡猾的父亲》获《人民文学》奖。中篇小说《妇女节的秘密》获《中篇小说选刊》YOUXIU作品奖。中篇小说《一只蚂蚁的现实》获《上海文学》YOUXIU小说奖。短篇小说《心理ZHILIAO师》获《长江文艺》YOUXIU短篇小说奖。



目录

目录


第1章001


第2章065


第3章115


第4章173



内容摘要

《贴地飞行》集中讲述了农村年轻人为生活所迫进城打工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他们细小的希望以及无名的失望。


主人公杨粒是一个农村青年,因生活所迫离开乡村教师的岗位进入大城市,成为外卖送餐员。他聪明、漂亮,而且要强、上进,希望通过个人奋斗过上体面生活。与此同时,他的婚姻是不牢固的,比他早几年进城打工的岳父和妻子是他得以在城市停靠的驿站,杨粒对于他们既依赖,又不满。他还在无意中希望通过两性关系靠情人上位,进而改变处境。简言之,他的身上既有骆驼祥子的吃苦耐劳,又有《红与黑》中于连式的投机取巧。从送餐员到导游,从废品堆里的生活到结识动物园女园长,这部小说吸引读者持续阅读的动力是主人公到底有没有改变命运,他的生活结局有没有变好。


小说围绕杨粒写了农村务工人员的人物群像和城市化的现状。这些外来人试图在城市里起飞,挣扎与希冀并存,过程或许艰难,但飞行从未止息。



主编推荐

姚鄂梅,女,汉族,1968年12月出生,中国作协会员,目前为上海市作家协会专业作家。

1999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已在《收获》《人民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一百余万字,出版过长篇小说《像天一样高》《白话雾落》《真相》《一面是金,一面是铜》《西门坡》《1958·陈情书》,小说集《摘豆记》《傍晚的尖叫》。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日、韩文等。

中篇小说《穿铠甲的人》、短篇小说《黑眼睛》《狡猾的父亲》分别列入当年度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中篇小说《你们》、短篇小说《秘密通道》《狡猾的父亲》获《人民文学》奖。中篇小说《妇女节的秘密》获《中篇小说选刊》YOUXIU作品奖。中篇小说《一只蚂蚁的现实》获《上海文学》YOUXIU小说奖。短篇小说《心理ZHILIAO师》获《长江文艺》YOUXIU短篇小说奖。



精彩内容

引 子

那些年,城漂伍杰就像气球一样行踪无定,而顽强地与之保持联系,则是村小学代课老师杨粒全部的精神生活。他们本是高中同学,因为一次溜出宿舍的夜半长谈,一跃而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高二快要读完的时候,伍杰说,不行,我得撤了。他家里安排他去学速成木工,那跟传统木匠完全是两回事,总之,他很快就上了路,跟着一帮人天南海北搞室内装修去了。过了大半年,杨粒也不得不收拾书包离开。妇女真不能当家,父亲去世后,母亲不得不站上总设计师的位置,这职位让她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她不知从哪里听说,农村的孩子不容易考上大学,考上大学也读不起,勉强读了也找不到工作,找到工作也买不起房娶不起媳妇,几番挖心剖肺,终痛下决心,把杨粒从课堂上叫出来,摁在磕头作揖求来的村小学代课老师位置上。杨粒本想反抗的,看看班上人越来越少,荷尔蒙的气味却越来越重,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打架使坏恋爱怀孕不亦乐乎,也灰了心,硬着头皮读下去,恐怕还不如母亲设计好的那条路。

但路是什么东西呢?与其说是用来行走的,不如说是用来绊人的。总之,杨粒在先代课老师继而民办老师后公办老师这条路上栽了跟头。

栽跟头之前,杨粒跟伍杰有过一次通话。伍杰劝他出来。那种地方的小学老师一年能挣几个钱?何况还是代课。也许是站了几天讲台的缘故,杨粒自尊心陡增,说他受不了狗一样蹲在地上吃饭,受不了跟七八对真夫妻假夫妻在一间屋里拉着帘子睡觉,受不了在地铁上自甘下贱地坐地板。刚刚看到的消息更是把人吓死,一个农民工晚上铺块席子在街边睡觉,结果睡梦中被一辆汽车轧掉了半边身子,齐齐崭崭一分为二啊!伍杰连声呸呸,说那都是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抹黑我们这些人,侮辱我们这些人,恐吓我们这些人,我承认真有那种人,但我们有那么村吗?好吧就算我村,你呢?你不说是农村的精英,至少也是你们杨庄的精英,如果你出来会沦落成那个样子,我把脑壳砍下来给你。

伍杰可不村,虽然他有着跟那些人一样的身份,他身上甚至连木匠的痕迹都看不出来。有一年他来小学看他,穿一条破而不脏的牛仔裤,一件白色T恤,钉着耳钉,染着及肩的长发,走起路来,长发像马鬃一样在脑后随风飘扬。有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朋友来学校看他,他感到特别有面子。也因此,伍杰说什么他都听,除了扔下教鞭跟着他去城里混这一条。

生活中不能没有餐桌、没有床、没有隐私,否则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管在哪里,你都想做个体面人。伍杰说。

杨粒只好承认:这想法有错吗?

当然没错,不过小学代课老师就一定比那些人体面吗?别看他们那个样,他们兜里的钱可比你多多了。

即使兜里没钱,也不为没钱感到自卑,这就是我理解的体面。

总有一天,你抱着的那块石头,会掉下来砸中你的脚的。

伍杰说完这话没多久,那块石头就真的掉下来,真的砸在了杨粒的脚上。因为生源一年比一年少,几个小学不得不关门,并入完小,完小那边又不要杨粒,因为他不是编制里的人。这事把杨粒打击得挺重,为了尽量称职,他每天晚上都备课到深夜,备好课还要在面前摆两把椅子,假装它们是两个学生,不对着这两个“学生”把第二天的课堂模拟一遍就睡不着觉。除了教一、二、三年级的数学和自然,他还教三、四、五年级的体育。体育课他也要备课,还要练功,一下课就跑到操场上去,那里有篮球架,有单、双杠,他一做引体向上,学生们就围着他数数,从一开始的十几个数到四十几个。他想把自己练出点体育老师的风范来,就像高中体育老师那样,走起路来龙腾虎跃,大冬天也热气腾腾地敞着衣襟。一切都白费了。

望着他扛回来的被窝卷,母亲突然一歪,倒在地上,总设计师的左腿突然不中用了。杨粒藏起自己的沮丧,搜刮家财为母亲治病,直到后一只母鸡都卖掉了,才打电话向伍杰求救,伍杰说:这不是个长远的法子。但还是以快的速度汇来了五千块钱。

四面楚歌之际,伍杰带着一个好消息,救星般出现在杨粒家里。

有这样一份生活在城里等着你,它们是:一室一厅的房子,一份虚席以待的流通领域的工作,以及一个妻子和一个岳父,连你觉得必不可少的餐桌、床和隐私,那里也都有,就看你敢不敢就位。

母亲躺在床上替他回答:你就去!咱又不是女人,男子汉一条,有什么不敢的!

第1章

闹铃在昏暗中炸响,杨粒身子猛地一抖,像闹钟不是放在床头,而是埋在他肚子里。片刻,他伸手去摸昨晚丢在床边的衣服,划了两下,无力地停止。眼睛热辣辣的,睁不开。

闹铃又响了,他身上挨了小美一脚:还不动身?

嗯。他脑子缓缓醒来,身体仍不能动。

次闹铃响在四点半,第二次四点四十,彻底睁开眼睛时,已是四点五十。马马虎虎洗漱一番,人就迷迷糊糊出了门。

昨晚下雪了,地上银白耀眼,显得天空很脏,分不清是乌云还是浊雾,浓浓地滤出很多层次,深灰,中灰,浅灰,鸽灰,灰白,像正在作画的人,手中的墨越来越淡。天边终于有了一抹鸭蛋青,是放晴的标志。

因为打量天色,杨粒错过了绿灯,只能等下一次。他在路口打了个有史以来长的哈欠,精神恢复了不少。

作为李阿姨快餐公司十七号外送员,原本不用起这么早,但他上个月又接了个新活,到五个街区外拉食材。原来的后勤走掉了,公司在外送员中招替补,没什么人报名,杨粒顺利中选。没几天他就知道为什么没人愿意干了,起早太痛苦,起早再加上正常日班就更痛苦。他想辞掉后勤,小美不让,说一小截觉就睡掉五十元,不值得,还说机会难得,抓一个是一个。他无话可说,小美一个女人,身上还有两份工呢。

墨镜、护膝、头盔、手套,一样都不能少。头两天他心里抵触得要命,摩托车款式极其难看,制服花哨俗气,屁股后面的保温箱让他看上去像头驴子,欣然接受的就是墨镜,他觉得那跟面具差不多,戴上面具,他就还是杨粒,拿掉面具,就真的只是一头埋头赶路的驴子了。冬天骑摩托车如同受刑,杨粒坚持不用挡风棉罩,什么人设计的!干吗非要印满彩色蘑菇和小花伞,风一吹就流清鼻涕的老女人才爱用。绑在膝盖上的护套也只肯用单层皮质的,夹棉护套臃肿得像大象屁股。他只剩下独自耍帅这后一点自由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他会突然升起加大油门的冲动,他想看看闭上眼睛往前猛冲五分钟会有什么后果。大不了一死!每天在汽车缝里穿行,死早就不那么恐怖了,有时他觉得死简直就是个跟他玩捉迷藏的调皮鬼。

五点多的街头有些寂寞,但并不等于安全,总有几个踽踽独行的家伙耸肩缩脖出现在路口,不看红绿灯也不听喇叭。杨粒一路绕开这些不长眼睛不长耳朵的无面鬼,风驰电掣地赶到蔬菜批发市场,利索地装上公司在网上订好的食材,往回赶的时候就开不了那么快了,车多人多,一路走走停停,送到制作部时,已是六点。

卸下菜,径直赶往附近的麦当劳,要一大杯加冰可乐,坐到深的角落里。这个时候,这个位置,几乎是他的专座。其实他不买可乐,也能在这里坐一会儿,但他是当过老师的人,脸皮薄,做不来。可乐的碳酸气让他长了不少精神,他捋了把脸,从棉衣暗兜里拿出书本,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导游资格考试了。这是他的秘密,连小美都不知道,他怕万一考不上,无端多听一些话。他厌恶外送这一行,厌恶任何没有丁点儿知识含量的工作,斟酌再三,他把目光落在导游身上,他不知道考试难度怎样,但他想他应该不怕考试,清晨的麦当劳,就是他看中的复习教室,他庆幸自己找到了这个秘密据点,暖和、安静,又饿不着。

手机闹钟响了,提醒他抢单时间已到,他合上书,藏回棉衣暗兜里,点开公司的页面,准备好在时间抢单。十秒钟后,红光一闪,订单准时推送上来,杨粒屏住气唰唰唰一阵猛戳。一般来说,午餐订单高峰在十一点左右出现,但总是有些熬通宵的顾客,喜欢吃早午餐。杨粒喜欢这些早间顾客,他们多半疲倦不堪,不爱计较,迟几分钟送达也无所谓。一口气抢了十单早午餐,才一口喝掉可乐,站起身来。回到公司,正要去五百米以外的僻静处领餐,经理过来了,手里拖着一大包红通通的东西。

来来来,今天所有在外面跑的都得给我穿上这个。

是圣诞老人的白领红袍子,还有宽宽的黑皮带和尖顶红帽子。杨粒依言穿上,打量另外几个同样穿得红通通的外送员,他们都在嘿嘿发笑,杨粒没笑,这是他次过圣诞节,在他看来,圣诞节是真正属于城市的东西,他乐意接受一切属于城市的东西,比如地铁,比如剧场,比如步行街,比如图书馆、博物馆,可惜到目前为止,他亲身感受过的还只有地铁。实在太忙了,成天在街上贴着地面飞,看到的都是皮毛,从来没有机会停下来深深地看一眼金市这个地方。

经理亲自帮这些嘿嘿发笑的汉子们整理装束,包括把白胡须的架子拧到合适的角度,挂到耳朵上。轮到杨粒时,经理说:就你他妈不像圣诞老人,你像圣诞老人家的崽。

杨粒瞟了眼另外几个圣诞老人,白胡子迅速模糊了年龄界限,他们看上去真的老了很多,他去镜子里看看自己,尽管脸色阴沉,年轻的气息仍像石头下的蒲草,白胡子都遮不掉。年轻又怎样,一头被支使着跑得飞快的新驴子而已,一头昨天还挨过经理痛骂的倒霉驴子而已。昨天中午,他出去送餐,订餐的人说他正在外面,让杨粒把它放在门卫室,正当杨粒送好同一栋楼七楼的外卖,那个男人又打了电话过来,要杨粒给他送到六楼,因为他忘了去门卫室拿,回到家了才想起来。杨粒要他自己下来取,说他已经到别处去了,那是一栋没有电梯的房子,刚刚一趟七楼,现在又要爬一趟六楼,他有点不乐意,何况是那个人自己要求放在门卫室的。片刻,那个人声音变了:你是要我举报你还是取消你们家的订单?我看到你的车就在楼下。杨粒也没示弱:送外卖的又不止我一个,何以见得那个车就是我的?然后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杨粒说送外卖的也是人,不是驴。那个人说:你还不如驴呢,驴不会像你这样倔头倔脑不识时务。杨粒望着大楼挺了挺腰杆说,如果你不想我上来一刀把你捅了,你就乖乖地下来自己拿。那个人直接举报到餐厅,经理问都不问,劈头盖脸就给杨粒一顿痛骂:你以为你的力气有多值钱?你以为你挣眼屎大点钱能有多了不起的尊严?去你妈的!老子像你挣这么点钱的时候,碰到一个装孙子的机会,都认为是祖上积了德。骂完,不由分说从底薪里扣掉了一百元。

出发前,他取下胡子,小口抿水。喝多了尿就多,上了路想尿可麻烦了。

经理叫住杨粒,找出一张单子递给他:今天可别再犯驴,他不讲理自有天谴等着他,犯不着你去跟他掰扯,给我记好了,今天是他妈的圣诞节,我不想听到一句投诉。杨粒一看,又是昨天那个六楼的家伙,他是盯上李阿姨了还是盯上他杨粒了?

来到街上,才发现其他公司的外送员也都穿上了圣诞老人服,乍一看去,像天上的谁往地上咳了一口血,血点子飞了一地。

雪天车少,杨粒比以前效率高了许多,才十二点四十,就只剩下六楼那个家伙后一份了。他还记得那家伙的声音,语速很快,很不耐烦,像屎已到了门口前面还有人排队。

送了两年外卖,杨粒怕的就是这种没有电梯的老房子,爬楼恼火就不说了,楼道里还有味道,各式各样的怪味,有时还能听到古怪的呻吟。楼梯上脏兮兮的,可见不是什么有钱的家伙,有钱就不会住这种破地方了,家里没人烧饭,自己也不想动手,又懒又穷,说不定还没老婆。一路这样想着,楼梯就不那么难爬了。

已经到了门口,杨粒却不想敲门,哪怕让那个家伙的饭菜更冷一点呢。大雪天,出来半小时后,他的保温箱就不那么管用了,他决定再抢一次单,然后才敲门。

刚刚打开公司的页面,门就从里面开了,杨粒只得放下保温箱,去取餐盒,与此同时,旁边的门嘎的一声响,六楼那家伙的门给碰得关上了。

这种老式的一梯三户,彼此的大门离得很近,叫外卖的这家又很脑残地改了开门的方向,两家必须错开时间才打得开门,偏偏这叫外卖的像被门夹了手似的,急着再次打开,隔壁也已开了一半,杨粒都看见一条黑色的穿高跟鞋的细腿了。

谁也不想让,两家大门居然被对方给抵死了。

你等一下!叫外卖的家伙在门里冲隔壁喊。

回答他的是更加用力的推挤,两扇铁栅子门剐出难听的吱嘎声。

穿黑色长羽绒服戴黑绒线帽的邻居先挤了出来,是个姑娘,个头挺高,垂着眼皮,等着杨粒挪开他的保温箱。

叫外卖的家伙推开门大声嚷道:要我跟你说几百次?不能同时开不能同时开!

姑娘就像没听见他在嚷嚷一样,直直地站着,等着杨粒给她让路。

等那个家伙气咻咻地收好外卖,姑娘已经走到五楼去了。杨粒挎着保温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他不想去跟一个女人在狭窄的楼道上挤,他不赶这点时间。

姑娘越走越慢,像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去。

总算出了楼道。姑娘站在出口中央,忘了该往左还是往右的样子。

杨粒不想再等了,擦身而过时,姑娘一把拽住了他保温箱上的带子。

圣诞老爷爷!

姑娘神色恍惚,手却抓得够紧。杨粒提醒自己,她拽住的不是他杨粒,不是任何一个人,她拽的是圣诞老人。她拽得越紧,他越心无杂念,他尽量用她跟得上的速度慢慢带着她往摩托车走去。这可真是奇怪,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几米廉价的红布就把你改造得善良又崇高了吗?

现在他们并肩而行了。杨粒莫名其妙地矜持起来,他不确定圣诞老人是何种声音,不敢随便说话,只在眼角的余光里打量她,她的神情跟她的长相不匹配,很难想象有着如此舒展灵动肢体的人,会有那样一张冷漠呆板的脸。

他问她要去哪里,她直着两眼不吭声。也许她失恋了,心情不好,需要有人陪她走一程,也许她刚遭受了什么打击,这没什么,大家都是年轻人,天下年轻人是一家。幸好这一趟所有的外卖都已送出,否则他真的无福消受。

步子越来越重,快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完全停了下来,杨粒一转脸,见她正以一件衣服从晾衣竿上飘落的速度往地上倒去。

他一边喂喂地叫,一边发现她的脸色一秒比一秒死白,白里泛青。

个反应就是打120,他调出号码盘,拨出前的一刹那,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直接去医院可能比打120更管用。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圣诞老人和他失去意识的姑娘让路,路人帮他把姑娘背到背上,汽车在小区狭窄的过道上小心翼翼地靠边停下,就连出租车,都像老远就料到了这边的情况似的,刚一拐上大路,就有一辆开过来,停在他脚边。

不知是他那身圣诞老人装束起了作用,还是这天医院里病人少,他们被直接迎进了急诊室。很快,医生找到了原因,她服了安眠药,幸亏她口袋里有个纸袋,里面还剩有一粒药丸。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说:她连自己的医疗费都准备好了,就在贴身衣袋里。

这回轮到杨粒发不出声了,他坐在硬塑料椅上,手扶膝盖,目不转睛地望着大门上方急诊室三个字,她是计划好的还是率性为之?为什么偏偏是他来经历她的这种时刻?接下来会怎样?出了医院,她还会像在小区里那样死死抓住他吗?他会不会惹上麻烦?麻烦两个字一跳出来,杨粒就想到了小美,太离奇了,他肯定没法跟小美说清楚这一切,既然说不清楚,不如现在就溜。

刚一站起来,又命令自己坐了下去:头都磕了,一个揖还作不下去?索性再等等,至少看她会不会脱离危险。他暗暗对自己说。

她被两个护士推出急诊室时,身上插着两根管子,杨粒紧跟过去,护士告诉他,她一直没醒,一般人认为痛苦不堪的洗胃,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当然,危险已基本排除,只等她在普通病房里慢慢醒来。杨粒问要多久才会醒,护士说:一两天,两三天,因人而异。杨粒扶着担架的手掉了下来,他已经在这件事上耗去半天了,再过半个小时,送晚餐的高峰又要来了。他看看她睡得跟石头一样沉重的脸,默默地把自己拦在病房门外。接下来的事,无非是换药打针倒便盆,没有他,护士只会做得更好。

天冷,黑得早,才四点多,路灯已次第亮起。杨粒驮着李阿姨的大号保温箱走走停停,几次差点闯了红灯。离开了她,姑娘的样子反倒清晰起来,宽额大眼,尖瘦下巴,薄薄的细唇抿得死死的,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跟男人有关?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还没有男人赶到?

大约七八天后,杨粒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我们见个面吧。接着就报了个地址。声音相当陌生,语气却跟老熟人一样,杨粒怔住了。不管怎么说,我得感谢你呀。杨粒顿时反应过来,是圣诞节那天碰到的那个姑娘,她活过来了,听声音中气还很足。看来她醒过来之后问过他,正好他在医院留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个小公园,到达约定地点后,杨粒脱下外送制服,塞进外送箱里。他怕人家以为那个姑娘在跟一个送外卖的人扯皮。

冬天的公园有种寒寂之美,很适合悠然漫步,可惜他从没这个机会。她来了,穿过那群跳广场舞的女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原来她是这样的步态,昂着头,上身纹丝不动,步子快而坚定,她的五官跟上次看到的有点不一样,那天他看到的额头好像没这么宽阔,眼睛也不像今天,坦然而锐利,泛着清冷的光,嘴唇很薄,倔强地抿着,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瘦削的身子越发绷得笔直,黑羽绒服,黑帽子,黑裤子,黑短靴,像黑色蜡笔画出来的一道线。比那天看到的更高,也比那天看到的更漂亮,要说缺点,就是眼神太冷淡了,像生气,又像不耐烦。她向他摇了摇戴着手套的手。手套是一只搞笑的棕色绒毛熊掌。

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你看看周围嘛,没有这些人我的确认不出你来。

她用下巴指指广场上那些人,全都是跳舞击剑的大爷大妈,等人的青年男子格外显眼。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两人默默地往公园深处走,都不说话,又都不觉得别扭。跨过那道木桥时,姑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肯定有问题想问,来吧。

不是他习惯的谈话方式,有点别扭,又有点刺激,他琢磨着从哪里找到那个开关,他要掌控他们之间的氛围和节奏。

换作是我,我就直接住进宾馆里,既有仪式感又不把那个机会留给送外卖的。

宾馆不行,会有警察插手。

作为交换,你得把原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告诉你你也理解不了。她收回冷淡的视线,平视前方,脸上陡升一种超出她高度的傲慢。

杨粒停住脚步:那我先走了,我还有事。他受不了的就是毫不掩饰的傲慢,等于提起一只脏脚,照他脸上踩下来。

她从后面揪住他的衣服。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你那天看到的人,她不是在寻死,而是在求生,原来那个我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新的我,一个重生的我。

我猜不过是跟一段感情有关吧?不是说只要剪掉头发就可以了吗?还用得着真的拼命?

她冷笑一声:我还没有浅薄到那种程度。可惜我不能跟蛇一样蜕下一张皮来,所以我没法向你证明站在你面前的已是新生的我。

原来的生活很不如意吗?杨粒说完就后悔,竟然问出这么低端的话来,恨不得像擦黑板一样把刚才的声音全都擦去。

她却回答得很认真:你也是从乡下来的,你应该理解那意味着什么。

送外卖的就一定是从乡下来的?杨粒一脸被踩了尾巴的表情。

得了吧,我们这样的人,掩饰得再好,也会露出村气,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们头上顶着整个乡村,它像帽子一样把阴影投在我们脸上。我不知道你怎么样,反正我是这样的,我每个月都必须给家里寄钱,开始是买盐买肥料的钱,后来是买建材盖房子的钱,再后来又是哥哥姐姐们结婚成家的钱,再再后来又是成家的哥哥姐姐们买建材盖房子的钱,一年一年,无穷无尽。这些东西终都会变成表情。

咦?你这个年龄的人不都是独生子女吗?

我们家是超生大户,我有个算术很好的懒汉爸爸,他的理想就是生六个孩子,等孩子们长大了,每人每年养他两个月。

所以你有五个兄弟姊妹?杨粒大笑起来,他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自己的爸爸。

她竖起两根手指:差两个,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很壮观吧?我爸爸不光算术好,还很精明,两个哥哥,还有我,都莫名其妙被他报了遗传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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