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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储福金 著
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08
版次1
装帧平装
货号R1库 12-12
上书时间2024-12-14
《与其同在》收录了著名作家储福金最经典的12篇中短篇小说代表作品,包括《雨潭坡》《与其同在》《镜中三十》《情之轮》,以及“棋语”系列小说……
储福金的文字风格细腻、秀美、绵柔,这与他几十年来一直坚持创作的女性叙事小说自然密不可分。然而随着人生阅历的累积和写作经验的丰富,储福金不再局限于女性叙事小说,开始转入更为丰富的围棋题材的小说,将儒释道、哲学、绘画、书法等中国传统文化在文学中巧妙地与西方经典的借鉴不露痕迹地融为一体,成功地转化为独立的审美体验,所有的人物或者围棋只是媒介,他探讨的是人的内心与这个世界的矛盾。
储福金:
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
江苏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
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江苏宜兴人。毕业于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与南京大学中文系。一级作家。
发表及出版长篇小说《念头》《黑白》《心之门》等十四部,中篇小说《裸野》《人之度》等五十多篇,短篇小说《彩?苔?怆》《缝补》等百余篇,散文集《禅院小憩》等三部,文学理论文章多篇。诗歌十余首。部分作品翻译成英、法、日、塞等国文字。
获中国作家协会一九九二年度庄重文文学奖、江苏省政府文学艺术奖、《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百花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北京文学》奖、《上海文学》奖、《钟山》文学奖、《天津文学》奖等。
与其同在
太阳要落山了。半是橙红半带暗灰的落日浮在西天,球轮下部托着杂色的云霞。远处凝定着几块淡淡的白云。夕阳向浓重的色彩中坠落,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坠没了。护城河映着一片朦胧的亮,对岸的田野中,青烟摇曳着渐渐变深的暮色。
这是个周末的黄昏,齐雅真倚着窗,脸上显着一点悠闲的神情。落日的过程感觉上长了一点,她还是一直看着它完全坠没。在这座小县城里,别处住家是无法看到落日的情景的,一般的人也不会有闲观落日的审美情致。那边县府街上走着的人、骑着自行车的人,想着的是烧什么晚饭吃什么菜,都是忙忙碌碌的,不时地躲避着噪声很大的手扶拖拉机……她的脑中流过一串念头。落日已消失了,她依然在窗边倚了一刻。房子低檐的阴影显得更重了,她才转过身子。
屋里暗黢黢的。她凭感觉走到煤炉边,把半封着的炉门完全打开。不一会,炉上的水壶就响起来。她站着,后窗明明暗暗的。后窗外是一个小小的土山,也许只能算一个较大的土包。小土山上是一排边窄窄的林子,后窗口就显露着黄土的坡子,可以嗅到坡上渗进来的带点潮湿的空气,那气息使屋内的暮色更浓了。齐雅真走到墙边,伸手摸到电灯开关拉线,手上的感觉麻了一下。旧电灯线有点走电。她把丢开的开关拉线使劲抓紧,电麻的感觉却没有了。她把拉线在手中握了一会,又一下子拉开了,灯亮了,灯光似乎不是那么亮堂,有点暗黄黄的。
这里是小县城的西边角。两间旧式木结构青砖屋,坐落在小土山与护城河之间。河对面是乡村,小土山后面是县城。近几年城市建筑业大发展,高楼正沿着拓宽的县府街伸过来,但还没有靠近小土山。县府街尽头就在小土山那边一段,拐向南去的便是乡村的三级交通公路了。
我是住在城乡交点上。齐雅真想。她常这么想。她和丈夫离了婚,住到这儿来,已有三个多月。每天她从土山那边的小径走到旧屋来,手挎着包,身子挺直着,她有一种超乎尘间独立于世的感觉。
旧房子已有了年代。早年住过一个下放的右派,那个右派住了十几年后,落实政策回省城去了。在他去省城时,县广播站介绍了他坎坷的身世和文化成就。这在县里的文化人中,是人人皆知的。这所房子空了两年,齐雅真住进来时,里面堆着机关乱七八糟的东西,石灰墙面好多处都剥落了,洇着潮湿的花痕。顶上的檩木墨黑墨黑。搬运收拾的乡村临时工偷偷用眼去看站在一边的齐雅真。齐雅真一声不响地站着,脸微微上扬,半垂着眼皮。她走开时,听到后面有突然放禁似的议论声。她一下子转身走回旧房子,议论声随即戛然而止。她又站了一会,缓缓转身,依然脸微微上扬,半垂着眼,身子挺直地走去。
煮好的面条端到桌上,打开电视机,把盐、醋、味精各种作料都放在桌上,一样样地放进碗里,齐雅真使自己做得有条不紊。再一件件地放回到小碗橱里去。她坐下来吃面条,看着碗里的热气漂浮上来。
他们也在吃饭吧。齐雅真晃晃头,把随之而来的一些记忆和念头都晃开了。她吃完了,坐了一会,洗了碗,擦了桌子,把餐具都归复原位,她依然做得有条不紊。独身的生活会让人变得懒散随便,自齐雅真搬这儿,因为太偏太远,还没有一个熟人来过,但她绝不因为没有人来而放松自己。不在小处失去约束,不在暗处失去约束,齐雅真感到自己是有力量的人。
电视播完了新闻联播,照例是广告,响起“安安乐乐,安安乐乐”音乐时,她伸手关了开关。烧开了水,洗了,封了煤炉。屋里添了潮湿新煤的煤气味。齐雅真把后窗打开,走出门去。站在河边水泥与鹅卵石筑的堤上,望着暗暗的河水。河在这里是一个窄弯角。渔船都停在远远的河边。四周寂静无声。风有点凉意。齐雅真没有动。那个右派也像这样天天对着河水吧。她站了一会,挺直身子回屋去。
当她走进屋子,到木柱边去拉电灯开关线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动静。她一下子屏了呼吸。同时她就听到了呼吸声,并且直觉到那是个男人的呼吸声。
齐雅真和丈夫离婚,是因为她发现丈夫有了外遇。齐雅真中专毕业分到小县,当时有一种破灭感。她在南城中专读书时,颇受男女同学的敬重,因维持这种敬重,她在校时没有物色到与其相配的对象。分到小县,虽然这个江南小县生活各方面都还不错,她却感到讨厌。特别是这里人的官话都说着南城人所鄙视的江北话。她一直坚持说普通话,上菜场往往会被认为是外地过路采购的人而抬价。她穿着注意而不显着意的痕迹,微扬脸,半垂眼,不苟言笑。这使她在县城里独身生活了好几年。终于她与一个男人结了婚。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那个男青年到她的机关来,办事的时候,多朝她看了几眼。他的眼珠很黑很亮,脸上总是浮着笑,眼也浮着笑。后来男青年再来办事时,他们就熟悉了。她曾问他,第一次他怎么老朝她望?他回答说:你……我看你好像有点与众不同。他说时选择着字眼,选准了“与众不同”。这使齐雅真脸上浮出红红的笑。就那次,他拥抱并吻了她,并说她的笑真是漂亮。在那以前他从未对她说过类似的恭维话。她认定他是个老实人。她容忍了老实人的一时动情。这一吻使她定了终身。
结婚以后,她才真正了解了他。在她眼里他似乎没成熟。她容忍他不少俗气的举动,并不时地校正着他。他有时会对着饭碗咳嗽,有时又会和客人大声嚷嚷。孩子出世了,她担负起两个男人的教育。她觉得她活得很累。他不算是个坏男人,他做事很快,手脚也很快,特别是搞一些家具和家用电器的东西,很灵巧。她注意到他不是凭责任而是凭兴趣。这一点她也容忍了他。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发现了他有外遇。也许别人早就发现了,只是她被蒙在了鼓里。和他鬼混的那个姑娘,齐雅真曾见过,是个说话粗俗打扮也俗气的胖女孩。齐雅真觉得对自己是极大的侮辱。她决定离婚。当她把离婚报告递到他面前时,原以为他会求情,没想到他那双黑眼珠还是笑笑的。他们上了一次法庭。他在那里竟然说了一句她难以想象的话,他说她在家时,他有屁都要躲到卫生间去放。
她还没想到,他和他那个庸俗的母亲在孩子身上做了一番手脚,使一直听她话的孩子一连声地说要跟爸爸。审理离婚那段日子里,她觉得儿子也放禁似的显出庸俗的一面来。她灰心失望。她不想再闹开,她觉得儿子和财产之争是俗气的。于是她签了约,搬到这小土山后面、护城河前面的旧房里。想到几年的婚姻,特别是离婚时丈夫的举动模样,她就觉得像吃了一口苍蝇似的。她在那些投来目光的人面前,挺直身子,微扬着脸,半垂着眼。那些日子都已过去了,然而,就她现在走进屋子,感觉到那男人呼吸的一瞬间,
旧日的感觉都裹着团着一起涌上心来。
“谁?!”她没有退缩,而是迈进了一步。
又有一点动静,但没有回声。从外面回到屋里,背着门亮,门又随手反掩上了,眼前只有后窗一片淡淡的灰白色,屋里朦胧迷糊。她觉察到动静在后窗旁的桌边。她心中浮起一种女人莫名的紧张和期待感。动静是陌生的,绝不会是她以前的丈夫和其他熟人。同时她想到刚才门是她虚掩的,她在河边并没听到木板门的吱呀声。肯定是从后窗跳进来的。她这才想到来者的不善。她想退步,又想过去开灯,但她的腿有点软,移不动身。
“你是谁?”她的声音也有点软。她想到自己是不该发软的。来者肯定要有反应了,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定了,期待着那一种强烈的反应。齐雅真心中闪过许多的念头,准备大叫或者夺门而逃。她没有动,她觉得那都是可笑的,再说她的声音也发不出,腿也跑不快了。那边又有一声动静。她能确定就在桌子底下了。她似乎隐约看到那边有一团蜷着的人影了。她有了行动的力量,她慢慢斜着身子挪着步,背靠到木柱边去。她想着那儿有一个拉线开关,炉边还有一把火钳。反手一碰到木柱,她就拉了拉线开关。拉之时她的手抖了一抖,老化的开关弹簧弹了一下,眼前亮了一亮又灭了。她不由叫了一声,赶忙伸手去抓火钳。火钳碰倒了地,她充满绝望地伸手抓了一下,却把灯拉亮了。她立刻看到了桌子下的人,一个男人眼
睛浑浊地朝着她。
这是个乡村小伙子。他的肤色和神情与县街上走动的乡村人没有两样。他蜷在桌底下,一条腿缩在身底下,一条腿耷拉在桌脚边。他前俯着,一手撑着地,一手按着那条耷拉的腿。只有一个头伸在外,斜歪着朝齐雅真看着。
“你,做什么?”齐雅真不禁问了一句。
桌下的小伙子依然直愣愣地望着她。齐雅真看清他的神情是怯弱的听天由命的。他的脸形圆圆,前额的乌发长得太下,额头几乎短得看不到。她猜想他还不到二十岁。他还没长出胡子,能看到腮边细长的黑汗毛。他是个小个子,就是站起来,最多和她差不多高。
“你是不是小偷?”齐雅真指着他,声调提高了。她不再觉得紧张。她这么问着,但并没把他当小偷对付的行为,又朝他跨近一步。
他有点畏缩,头往桌肚里缩了缩,手朝口袋里去摸摸。他穿的是一件黑西装,皱巴巴的混纺质料的便宜西装,没扣纽扣,一只口袋垂挂着。齐雅真想他口袋里可能是偷来的赃物。她为自己的判断
而满意。
“我不管你是不是小偷。你给我出去。”齐雅真说,“要不,我就要喊人了。你别以为这儿偏,一喊就有人来。”她的语气放缓和了。
她想:换个女人大概早吓得不成人样了。大概不可能和小偷这么客气说话的。
“我不走。”他说话了,口气干干脆脆的。眼睛依然直愣愣地望着她。
齐雅真有点诧异了:“为什么?”
“不走就不走。”他说。
齐雅真心里几乎想笑。他的口气就像是小孩子耍赖。他会不会是个精神病患者?她不愿这么想,他的眼神也不像。
“这是我的家!听到没有?”她有些恼怒了。
“我又没偷你的东西。”他这么申辩着。他的这句话很奇怪,像是在做声明,又像是在承认自己确实是小偷,只是没有偷她的东西,或许还有不想偷她的东西的表白。那么他钻到她的屋里来做什么?
“你是从后窗翻进来的?”齐雅真问。
他没应声,看来是同意她的判断。
“不是想偷东西,你翻进我的家干什么?”
“我根本没想偷你的东西。”他又声明着。说话的时候,他身子移动了一下,像是坐坐舒服,眼还打量了一下屋里,脸上显出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偷的神气。
齐雅真相信他的话,心里安定下来,也重新打量了他一下。她发现他环向桌脚的腿一直没动,那只按着腿的手老是不安分地抚来抚去。就在她注意他的腿时,他的腿颤动了一下。她看到他小腿前面的裤腿除了沾了泥和草叶,还有潮湿暗黑发深的一块,像泼了酱油汤似的洇成一片。
“腿跑……碰摔……坏了。”他说得有点含糊不清,“跑”的字音像“逃”,“摔”像是“砸”。
“你到底是不是小偷?”齐雅真又问了一句。她的问话口气平缓,朝着他的眼光中,还带点温和的笑意。
他没作声,还是用他那眼白带点混浊黑眼珠很黑的眼睛看着她。像是不愿回答,又像不愿说谎。
“那么,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腿是怎么回事了。”齐雅真说。她的口气连她自己也觉得是难得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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