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译文学生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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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联)高尔基|译者:高惠群
出版社上海译文
ISBN9787532796632
出版时间202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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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本其他
定价32元
货号32137046
上书时间2024-12-19
商品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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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马克西姆·高尔基(1868—1936),苏联作家、诗人、剧作家。高尔基早年受到托尔斯泰、契诃夫等俄国大文豪的青睐,继承了俄国文学一脉相承的文学传统,同时高尔基积极投身革命运动,作品始终反映底层人民的生活。高尔基被列宁誉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对苏联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内容摘要
\\\"【内容简介】:《童年》是苏联现实主义作家高尔基的自传体小说三部曲的第一部,讲述了主人公阿廖沙童年的故事。在父亲去世后,他随母亲寄住在外祖母家。期间,他得到外祖母的疼爱、呵护,受到外祖母所讲述的优美童话的熏陶,同时目睹两个舅舅为争夺家产争吵打架以及在生活锁事中所表现出来的自私、贪婪。这种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善与恶、爱与恨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阿廖沙就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充满可怕的景象的狭小天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尽管生活充满艰辛,但是阿廖沙永远心怀善良,积极向上地对待生活,字里行间透露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坚强,令人备受感动和鼓舞。\\\"
精彩内容
\\\"【精彩书摘】:三我伤好了以后才知道,小茨冈人在家里的地位不一般。外公对待他不像对两个儿子那样,动不动就发脾气嚷嚷。背地里谈到他时,外公眯起眼睛,摇着头说:“伊万卡伊万的小名。是巧手金不换,这鬼东西!记住我的话:他会有出息的!”两个舅舅对待小茨冈人也友好和气,从不像对格里戈里师父那样拿他“开心”。他俩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使坏欺侮和恶意捉弄格里戈里,或者用火烧烫他的剪刀把儿,或者在他的座位上放一根钉尖朝上的铁钉,再不然就把不同颜色的布料摆在眼神儿很差的师父手边,让他缝成“一整匹”,为此挨外公的骂。
有一次,他俩趁他在厨房的板铺上睡午觉,用品红涂画他的脸,他起来后好一阵子模样可笑又可怕:灰白的大胡子上面只露出两圈暗淡的眼镜片,通红的长鼻子好像一条舌头耷拉下来。
他俩的坏点子层出不穷,师父总是默默忍受,不过轻轻咳几声,在拿熨斗、剪刀、钳子和顶针之前,把手指头蘸上许多唾沫。这成了他的习惯,甚至吃饭时拿刀叉,他也要把手指头舔湿,引得孩子们都笑起来。他被弄疼了的时候,那张大脸盘上就出现波浪似的皱纹,波浪把眉毛拱起来,奇怪地滑过额头,消失在秃顶上的什么地方。
我不记得外公对儿子们的把戏是什么态度,只记得外婆朝他们挥拳头,嚷道:“不要脸的东西,两个坏蛋!”对于小茨冈人,舅舅们也在背后讲坏话,他们恼他,笑他,说他不会干活,骂他是小偷和懒虫。
我问外婆,为什么要这样。
外婆像平时一样,很乐意给我讲清道理:“你没看见,他俩将来都要自己开染坊,两个人都想要万纽什卡伊万的小名。,所以互相讲他的坏话,说他干活很糟糕!他们是在撒谎,耍滑头。他们还怕万纽什卡跟外公留下来,不去他们那儿,外公脾气古怪,说不定会跟伊万卡开第三家染坊。这对舅舅们没有好处,明白了吗?”她轻轻笑起来:“他们一直在耍滑头,真可笑!外公看破了这些鬼花样,就故意逗弄雅沙和米沙雅沙和米沙是雅科夫和米哈伊尔的小名。,他说:‘我要给伊万买张免役证,免得他被抓去当兵,我自己需要他!’他俩很生气,不愿意这样,可又舍不得花钱,——免役证可贵着呢!”现在我又跟外婆住在一起,就像坐轮船时那样了。每晚睡觉前她都给我讲童话故事,讲她自己的生活,那也像童话一般的生活。有时候提起家务事,说到儿子要分家、外公要给自己买房子,她总是不相干似的笑笑,就像一个站在远处的邻居,而不是这里的二当家。
听外婆说,小茨冈人是个弃儿;那年初春,在一个阴雨夜,从大门口的长凳子上捡回来的。
“他躺在那儿,裹在围裙里,”外婆若有所思地、神秘地说,“有气没声地哭着,都冻僵了。”“为什么人家要丢掉小孩?”“母亲没有奶水,喂不活,打听到哪家有孩子生下来不久就死了,她就把自己的孩子偷偷送过去。”外婆沉默了一会,抓抓头,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都因为穷啊,阿廖沙;有时候穷得都说不出口!有道是没出嫁的姑娘生不得娃,丢人呗!外公本来要把万纽什卡送警察局,我劝他别送,自己留下来,这是上帝给我们的,给我们这些死了孩子的人家的。我生过十八个孩子,都活下来的话,能住满一条街,就是十八户人家啊!你瞧,我十四岁出嫁,十五岁就生孩子,可是上帝看中了我的骨肉,一个接一个把我的孩儿带去当天使了。我又是心疼,又是高兴!”她只穿一件衬衫坐在床沿上,身上披满了乌黑的头发,毛茸茸的好大块头,就像不久前那个塞尔加奇大胡子守林人牵到院子里来的狗熊一样。她在雪白干净的胸口上画着十字,轻轻笑着,身体两边摇晃:“上帝把好的带走了,把坏的留给了我。见到伊万卡我很欢喜,我就是疼爱你们这些小家伙!后来我们收留了他,给他施了洗礼,他活下来了,长得不错。起先我叫他‘夹克’“夹克”,俄语意为“甲虫”。,他嘴里会发出特别的嗡嗡声,活像甲虫那样,嗡嗡叫着满屋子乱爬。你要喜欢他,他是个实心眼的人。”我确实喜欢伊万,他时常让我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每每在星期六,外公把一周来犯了过失的孩子都抽了一遍,自己到教堂去做彻夜祈祷,这时候厨房里就开始了一种妙不可言的有趣生活:小茨冈人从炉子里捉出几只黑蟑螂,很快用线结成一副挽具,用纸剪成雪橇;这辆四匹黑马拉的雪橇,就在刮得精光的黄色桌面上乱跑起来。伊万拿一根细松明驱赶着,起劲地尖叫:“开车去接大主教喽!”他在一只蟑螂背上贴个小纸条,赶着它去追雪橇,还解释说:“忘了一口袋东西。修道士背着口袋追上去!”他又用线捆住一只蟑螂的脚;这虫子一边爬一边磕头,万卡拍手叫道:“教堂执事从酒馆里出来了,他要去做晚祷了!”他让大家看小耗子表演,它们听他的口令直立起来,用后脚走路,拖着长长的尾巴,可笑地眨巴着黑珠子似的滴溜乱转的小眼睛。他宝贝这些小耗子,把它们揣在怀里,衔着糖块喂它们,亲吻它们。他要人相信:“耗子是聪明的动物,它跟人亲热,家神很喜欢它!谁喂养耗子,家神爷爷就对谁好……”他会用纸牌和钱变戏法,嚷起来比所有的孩子都起劲,简直就跟他们没有什么两样。有一次,孩子们和他玩纸牌,一连几次让他当了“傻瓜”,他很伤心,委屈地撅起嘴巴不玩了,后来他嗤着鼻子向我抱怨说:“我知道他们是串通好的!他们挤眉弄眼,在桌子底下互相递牌。这算什么玩牌?捣鬼蒙人我也会……”他十九岁,比我们四个人加起来还大。
最使我难忘的是他在节日晚上的表现。每逢这种时候,外公和米哈伊尔舅舅出门去做客了,鬈发乱蓬蓬的雅科夫舅舅带着吉他来到厨房里,外婆摆上茶和许多点心,还有盛在绿玻璃瓶里的伏特加酒,那瓶子底上铸着精美的红花图案;小茨冈人穿着过节的衣服,陀螺似的转来转去;师父轻手轻脚侧着身子走进来,黑黑的眼镜片上闪着亮光;还有麻脸通红的保姆叶夫根尼娅,胖得像个坛子,眼睛很机灵,嗓门大得像喇叭;有时候到场的,还有圣母安息教堂那位毛头毛脸的执事,和一些黑乎乎、滑溜溜就像狗鱼和鳕鱼似的人。
大伙吃喝得很多,一边吃一边喘着粗气;孩子们都分到糖果,每人还有一小杯甜甜的果子露酒。一种热烈而奇特的快乐情绪就像火焰一样渐渐地燃烧起来。
雅科夫舅舅给他心爱的吉他调弦,定好音后,总是老一套地说:“好了,诸位先生,现在我开始!”他把鬈发一甩,身子朝吉他弯去,脖子伸得像一只鹅,他那无忧无虑的圆脸上露出昏昏欲睡的表情,难以捉摸的灵活的眼睛在一片油腻的雾气中失掉了光泽。他轻轻拨动琴弦,弹着一支激动人心的曲子,使你禁不住想霍地站立起来。
他的音乐令人处在紧张寂静的气氛里,就像一条湍急的小溪从远方流来,渗过地板和墙壁,激荡着你的心,使你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又惆怅又不安的感觉。听着这种音乐,你会怜悯所有的人,也怜悯你自己,大人似乎也变成了孩子。全场的人都坐着不动,默默无言陷入了沉思。
米哈伊尔的萨沙神情特别紧张,他老是把身体探向舅舅那边,张大嘴巴望着吉他,嘴唇上挂着一条口水。有时他听出神了,从椅子上栽下来,两手撑到地上,这时他就干脆坐在那儿不起来,眼睛直愣愣瞪得老大。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迷住了;只有茶炊在低吟着,但不妨碍人们倾听哀怨的吉他声。两个正方形小窗户朝着外面黑暗的秋夜,不时有人在窗上轻轻地叩击着。桌子上点着两支矛头似的尖尖的脂油蜡烛,黄色的烛焰摇摇曳曳。
雅科夫舅舅的样子越来越僵硬,他仿佛咬紧牙关睡着了,只有他的双手是活跃的:右手指头弯曲,在黑黑的声孔上令人眼花缭乱地颤动,就像小鸟在扑翅挣扎;左手的指头在指板上飞快地上下移动着。
每次喝过酒,他总爱用他那带着哨音的难听嗓子,咬牙切齿地唱一首老是唱不完的歌:雅科夫要是一,他从早到晚不停地吼:啊呀呀,我无聊!啊呀呀,我发愁!一个修女上街了;老鸹子站在篱笆梢。
啊呀呀,我无聊!炉炕后面蛐蛐儿叫,蟑螂乱钻又乱跑。
啊呀呀,我无聊!叫花子晒出包脚布,要饭的就来把它偷!啊呀呀,我无聊!啊呀呀,我发愁!这首歌让我受不了,每当舅舅唱到叫花子的地方,我就再也忍不住伤心大哭起来。
小茨冈人和大家一样注意听曲子,他把手指头插进他那成团的黑头发里,眼睛盯着墙角,鼻子里不时发出呼哧声。有时候他突然大声抱怨说:“唉,我要是有个好嗓子,天哪,就听我唱吧!”外婆叹气道:“够了,雅沙,别揪人心了!万尼亚特卡伊万的小名。,你来跳个舞吧……”对外婆的请求,他们不是每次都立刻照办,但有的时候,吉他手突然用手掌一捂琴弦,攥紧拳头向外使劲一甩,像把什么无声无形的东西从身上甩到了地上,然后豪迈地大声说:“叫忧愁烦恼统统滚开吧!万卡,上场!”小茨冈人整整装,拉拉黄衬衫,小心翼翼地,像怕踩着钉子似的,走到了厨房中央。他那黝黑的脸颊涨得通红,一边腼腆地笑着,请求道:“拍子要快些,雅科夫·瓦西里奇!”吉他发疯似的奏起来,靴跟发出细碎的敲击声,桌上和橱柜里碗碟震得叮当乱响,小茨冈人像一团烈火在厨房当中燃烧,他张开双臂,暗移舞步,宛如老鹰展翅翱翔;他一声尖叫,蹲向地面,好像金色雨燕上下翻飞;绸衬衫的闪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那绸衣在颤抖,在流动,仿佛被烈火熔化了。
小茨冈人不知疲倦、不顾一切地跳着,样子,要是打开屋门放他出去,他会跳上大街,舞遍全城,说不定会跳到哪儿去……“横里走!”雅科夫舅舅一边跺脚,一边喊。
他打了一声尖厉的口哨,用刺耳的嗓门喊出两句顺口溜:嗨!要不是心疼树皮鞋子,我早就撇下了老婆孩子!站在桌边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晃动起来,也不时地大喊和尖叫,就像被火烧着了似的。大胡子师父拍着他那秃脑壳,嘴里不知在咕噜些什么。有一回,他向我弯下身来,柔软的胡须盖住了我的肩膀,他凑在我耳朵上,像对大人那样跟我说话:“列克谢·马克西梅奇,要是你父亲活着上这儿来,他也能烧起一把火!他是个快活的汉子,会逗人开心。你记得他吗?”“不。”“怎么?从前他和你外婆跳舞……你等一等!”他站起来,个子很高,样子很疲惫,好像一幅圣像,他朝外婆鞠了一躬,声音非常浑厚地请求她道:“阿库林娜·伊万诺夫娜,赏个光跳一圈!就像从前跟马克西姆·萨瓦捷耶夫跳那样。让我们开开心吧!”“你怎么啦,亲爱的,你怎么啦,先生,格里戈里·伊万内奇?”外婆笑笑,往后缩了缩说。“我跳什么舞呀!只能让人笑话……”大伙开始求她,她突然像年轻人那样站了起来,理理裙子,挺直腰板,把沉甸甸的脑袋向上一扬,在厨房里踏开了舞步,一边嚷道:“让你们笑,笑个够吧!喂,雅沙,换个曲子!”舅舅抬起身子,整个儿挺直了,闭上眼睛,放慢了吉他的节奏。小茨冈人停顿了一下,又跳到外婆跟前,踏着蹲步围绕她打转转,外婆张开手臂,在地板上无声地滑行,仿佛飘浮在空中似的,她扬起眉毛,一双黑眼睛望着老远的什么地方。我觉得她样子滑稽,就扑哧一笑,师父伸出指头狠狠点了我一下,所有的大人都不满意地望望我。
“伊万,你别蹦了!”师父笑着说。小茨冈人乖乖跳到一边,坐到门槛上,这时保姆叶夫根尼娅提了提嗓子,用悦耳的低音唱了起来:整个礼拜到周六,姑娘只把花边绣,干活真是累死人,唉,差点没把小命丢!外婆不是在跳舞,倒像在讲什么故事。她轻轻地走来,摇摇摆摆,若有所思,手搭在眼睛上面四下张望;她那高大的身躯犹豫不决地晃悠着,脚步在小心地探着路。她站住了,像是意外受了惊吓,脸上一颤,皱了皱眉,但马上就慈祥可亲地笑逐颜开。随后她闪到了一旁,给什么人让路,又用手推开什么人,垂下头来屏息倾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快乐。忽然,她一下子离开了原地,旋风似的狂舞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匀称、更高大,你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她。此刻她奇妙地回到了青春时代,变得多么美丽、奔放而可爱啊!保姆叶夫根尼娅吹喇叭似的唱着:礼拜天午祷刚做完,跳舞直跳到大老晚,姑娘是最后回的家,唉,快活的日子实在短!外婆跳完了,回到茶炊旁自己的位子上。大伙都来夸她,而她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说:“你们得了!你们没见过真正的跳舞好手。过去我们巴拉赫诺有一位姑娘,我不记得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人家看她跳舞,都会高兴得流泪!有时你看她一眼,就像过节那么欢喜,别的什么都不需要了!我还忌妒过她呢,真是罪过!”“歌手和善舞者是世界上最棒的人!”保姆叶夫根尼娅一本正经地说,她又开始唱关于大卫王的什么歌。这时雅科夫舅舅搂着小茨冈人,对他说:“你该到饭馆里去跳舞,你会让人家发疯的!……”“我想有副好嗓子!”小茨冈人抱怨地说。“要是上帝给我好嗓子,我就唱他十年,然后哪怕去当修道士!”大家都喝伏特加酒,格里戈里师父喝得最多。外婆一杯杯给他斟酒,同时警告他:“当心,格里沙格里戈里的小名。,你会全瞎的!”他郑重其事地回答:“瞎就瞎吧!眼睛对我没有用处了,我什么都见过了……”他喝得很多,但没有醉,只是话越来越多,而且几乎总是跟我说到我的父亲:“他是个心地宽厚的汉子,我的朋友,马克西姆·萨瓦捷伊奇……”外婆叹息着,也跟着说:“是啊,他是上帝的孩子……”这一切都非常有趣,让我始终处在紧张兴奋的状态,同时又向我心中渗入一种淡淡的、绵绵的愁绪。忧愁和欢乐同在人们心里,它们几乎密不可分,又以不可捉摸、不可理解的飞快速度彼此交替着。
有一次,不算大醉的雅科夫舅舅开始撕自己的衬衫,拼命揪自己的鬈发、稀疏的浅色胡子、鼻子和耷拉下来的嘴唇。
“这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他泪流满面地哀号着。“这是为什么呀?”他自打耳光,捶头擂胸,号啕大哭:“我是坏蛋,下流坯,窝囊废!”格里戈里吼道:“啊哈!你就是!……”外婆也喝醉了,她一面抓他的手,一面劝他:“算了吧,雅沙,上帝知道教你做什么!”她喝过酒的样子更好看了,她那笑盈盈的黑眼睛向所有人射来暖心的目光,她拿头巾扇着发烫的脸,声音非常悦耳地说:“上帝啊,上帝啊!一切是多么好啊!你们瞧瞧,一切是多么好啊!”这是她心灵的呼喊,是她人生的口号。
一向无忧无虑的舅舅又哭又叫,使我非常吃惊。我问外婆,他干吗要哭和打骂自己。
“你什么都要知道!”外婆一反常态,不乐意地说。“你等着吧,管这种事情你还早呢……”这越发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跑到染坊里去缠伊万,他也不愿回答我,悄悄笑着瞟了师父几眼,把我推出来,嚷道:“别缠着我,走开!看我把你放进锅里染一染!”师父站在又宽又矮的炉灶前,灶上砌有三口大锅,他用一根长而黑的搅棒在锅里搅和,不时提起来看看棒头上流下来的颜色水。炉火烧得很热,火光映照在他那花花绿绿好像神父法衣似的皮围裙下摆上。大锅里的染料水咝咝作响,刺鼻的蒸气如浓云滚滚涌向门口,外边院子里,风从地面上吹过一阵阵干雪花。
师父抬起布满红丝的浑浊眼睛,从眼镜底下望望我,对伊万喝道:“拿劈柴去!你没看见吗?”小茨冈人跑到院子里去了,格里戈里坐到装紫檀染料的口袋上,向我招招手:“过来!”他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把柔软暖和的大胡子拥着我的腮帮,他说的话我至今难忘:“你舅舅把老婆打死了,折磨死了,现在他良心不安。你明白了吗?你样样事情都得弄个明白,要当心,不然就没有活路了!”跟格里戈里在一起很随便,就像跟外婆在一起那样,但也有点叫人害怕,仿佛他从眼镜底下能把什么都看个透。
“怎样打死的?”他不慌不忙说。“是这样:他躺下来跟她睡觉,拿被子连头蒙住她,闷她,打她。为什么?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伊万抱来了劈柴,蹲在炉火前烘手,师父并不理会他,继续跟我说话,他的语气令我印象深刻:“他打她,也许是因为她比他强,他忌妒了。小弟弟,卡希林家不喜欢好人,他们忌妒好人,容不得他,要除掉他!问问你外婆就知道了,他们怎么想逼死你父亲。她都会告诉你,她不喜欢撒谎,也不会撒谎。她就像个圣人,虽说喝酒吸鼻烟,好像带点傻气。你可要紧紧抓住她不放……”他推了我一把,我来到院子里,心中苦恼又害怕。万纽什卡在过道里赶上我,扶着我的头,悄悄对我说:“你别怕他,他是好人。你要盯住他的眼睛看,他喜欢这样。”一切都令我奇怪和激动不安。我不知道别样的生活,但我模糊记得,我的父母亲不像这样生活:他们讲另一种话,有另一种快乐,无论走路,坐着,彼此总是挨得很近。傍晚时他们常坐在窗口,久久地笑着,大声地唱歌。街上人围拢来看他们,那一张张仰起的脸让我觉得好笑,就像吃完饭没涮过的盘子。而这里的人很少笑,就是笑,有时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们经常互相嚷嚷,彼此威胁,不然就藏在角落里咬耳朵。这里的孩子们不声不响,没有人把他们当回事,就像被雨点打在地里的灰尘一样。在这个家里我感到自己是外人,这里的生活像许多根针在不断刺我,使我处处疑惑,不得不提心吊胆地注意了解各种事情。
我和伊万的友谊越来越深了。外婆从日出到深夜只是忙于家务,我几乎整天围着小茨冈人打转转。外公抽我的时候,他照样用自己的手为我挡鞭子,第二天又把打肿的手指头伸给我看,抱怨说:“不,这都不管用!你也没有挨得轻些,可是我,你瞧瞧这打的!我再也不干了,去你的吧!”可是到了下一次,他依旧没有必要地挨打受疼。
“你不是不想干吗?”“不想干,还是把手伸过去了……好像不知不觉地……”不久,我又知道了关于小茨冈人的一些事情,使我对他越发感兴趣和喜欢了。
每逢星期五,小茨冈人把沙拉普套上一辆宽大的雪橇。沙拉普是外婆心爱的一匹枣红骟马,调皮捣蛋,贪吃甜食。小茨冈人穿上齐膝的短皮袄,戴上沉甸甸的毛皮帽子,紧紧扎一条绿色宽腰带,驾着雪橇上集市去采购食物。有时他很久不回来,家里人着急,都走到窗口向外张望,呼出来的热气把玻璃上的冰花都融化了。
“还没有来?”“没有!”最着急的是外婆。
“唉,”她对两个儿子和外公说,“你们把我的人毁了,把马也毁了!你们就不害臊吗,不要脸的?自己的东西还嫌少吗?唉,一家子糊涂虫,吝啬鬼,上帝要惩罚你们的?”外公愁眉苦脸地咕哝道:“好了,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有时候小茨冈人到中午才回来。舅舅们和外公连忙跑到院子里;外婆跟在他们后边,像头大狗熊似的走着,一面拼命地吸着鼻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种时候总是笨手笨脚的。孩子们也纷纷跑出来,大家有说有笑,开始从满载的雪橇上卸下小猪、家禽、鱼、一块块的肉,各色品种应有尽有。
“说过要买的都买了吗?”外公问,斜着他那锐利的眼睛打量满载的货物。
“该买的全买啦,”伊万快活地答道,在院子里跳脚取暖,砰砰地拍打着手套。
“别打手套,那是花钱买的!”外公厉声喝道。“找钱了吗?”“没有。”外公绕着雪橇慢慢走了一圈,声音不高地说:“你又多拉了什么东西回来了。说不定是没花钱买的吧?我家里不希望有这种事。”他把整个脸皱起来,迈着快步走了。
舅舅们乐呵呵奔向雪橇,抓起家禽、鱼、鹅内脏、小牛腿、大块肉,掂着分量,吹着口哨,大声嚷嚷夸奖小茨冈人:“嗬,你可真会挑!”米哈伊尔舅舅特别起劲,弹簧似的绕着雪橇跳来跳去,用啄木鸟似的鼻子嗅这嗅那,馋巴巴地咂着嘴唇,美滋滋地眯起他那东张西望的眼睛,他跟外公一样干瘦,但个头高些,浑身上下都是黑色,好像一截烧煳了的柴疙瘩。他把冻僵的手笼在袖子里,盘问小茨冈人:“我爹给了你多少钱?”“五卢布。”“这批货能值十五个卢布。你花了多少钱?”“四卢布十戈比。”“这么说,九十个戈比进了腰包。雅科夫,看到了吧,他是怎么攒钱的?”雅科夫舅舅大冷天的只穿一件衬衫站在那儿,他轻声笑着,望着冷冰冰的蓝天眨巴眼睛。
“万卡,你请我们喝半瓶伏特加吧,”他懒懒地说。
外婆在给马卸套。
“怎么啦,小乖乖?怎么啦,小猫崽儿?想调皮了是不是?去吧,去玩会儿吧,上帝的开心宝!”高头大马沙拉普振起浓密的鬃毛,用雪白的牙齿轻轻啃着外婆的肩膀,扯下她的丝头巾,快活的眼睛不时望望她的脸,一面抖掉睫毛上的霜花,轻轻嘶鸣着。
“想吃点小面包吗?”她把一大块加了许多盐的面包塞进马嘴里,用围裙兜在下面接渣儿,若有所思地看着马吃食。
小茨冈人也像马驹似的欢蹦乱跳,跑到外婆跟前来。
“奶奶,瞧这马多好,多聪明……”“滚你的,别来拍马屁!”外婆跺脚呵斥他。“你要知道,今天我不喜欢你。”外婆对我说,小茨冈人从集市上买来的还不如偷来的多。
“外公给他五卢布,他买三个卢布的东西,倒偷了十个卢布的东西,”她不高兴地说。“爱偷东西,这个淘气鬼!他试过一回,到手了,家里人笑他,夸他能行,他就偷成了习惯。外公年轻时吃够了苦受够了穷,到老来变得贪心了,把钱看得比亲生骨肉还重,喜欢白捡便宜!而米哈伊洛和雅科夫……”她挥了挥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望着打开的鼻烟壶,又抱怨起来:“廖尼亚,世上的事啊就像织花边,而织花边的是一个瞎眼婆子,我们还能看清楚花纹吗!伊万卡偷东西要是给抓住,人家会把他打死的……”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悄声对我说:“唉,咱们的规矩真不少,就是没有真理……”第二天我去求小茨冈人,叫他不要再偷东西。
“人家会打死你的……”“他们逮不着,我会脱身的,我很灵活,马又快!”他笑着说,但顿时又变成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也知道偷不好,有危险。我不过为了解解闷儿。我也不想攒钱,不出一个礼拜,你舅舅会把我的钱全骗走的。我不可惜钱,拿走就拿走吧!我有口饱饭吃就行了。”他忽然抓住我的双手,轻轻摇了摇。
“你这么单薄,这么瘦,不过骨头挺结实,会长成大力士的。听我说,你去学弹吉他吧,求求雅科夫舅舅,真的!你还太小,这真不走运!你人小,脾气倒不小。你不喜欢外公吧?”“我不知道。”“除了奶奶,卡希林一家人我都不喜欢,让魔鬼去喜欢他们吧!”“也不喜欢我吗?”“你又不姓卡希林,你姓佩什科夫,是别的血统,别的家族……”他忽然紧紧搂住我,几乎哀叹道:“唉,我要是有副好听的嗓子,上帝啊,你就瞧吧!我会把人心都烧烫的……你走吧,小弟,我得干活了……”他把我往地上一放,抓了一把小钉子塞进嘴里,开始敲敲打打,把一块黑色湿布绷紧固定在很大的四方木板上。
可是不久,他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院子的大门口,靠围墙放着一个橡木大十字架,很粗的主干上有许多节疤。它放在那儿很久了。我刚搬来住的头几天就发现了它,当时它的颜色发黄,比较新,经过秋天的雨淋,现在变得黑乎乎的了。水泡过的橡木,发出一种苦涩气味,它在这又小又脏的院子里成了多余之物。
十字架是雅科夫舅舅买的,准备把它立在妻子的坟上,他发了誓愿,要在她周年忌日亲自扛到墓地去。
那天是初冬的一个星期六,天很冷,刮着风,积雪从屋顶上洒落下来。全家人都来到院子里,外公外婆带着三个孙子提前去墓地做安魂日祷了。我因为犯了过失,被罚留在家里。
舅舅们穿着同样的黑短皮袄,把十字架从地上稍稍托起,站在横木的两侧。格里戈里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使劲竖起沉重的木头,把它放到小茨冈人宽阔的肩膀上。他踉跄了一下,忙把两腿叉开。
“得吗”格里戈里问他。
“不知道。好像很重……”米哈伊尔舅舅生气地喊道:“去开大门,瞎鬼!”雅科夫舅舅说:“万卡,你不害臊,我们两个力气都不如你!”格里戈里一边开大门,一边很严厉地嘱咐伊万:“注意,不要硬撑!上帝保佑你!”“老秃驴!”米哈伊尔舅舅从街上喝道。
院子里的人嘻嘻哈哈大声说笑起来,像是人人都高兴把十字架弄走了。
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搀着我的手往染坊里走,他说:“今天外公也许不抽你了,他样子挺和气的……”来到染坊,他让我坐在一堆准备染色的羊毛里,细心地把羊毛直围到我的肩膀,然后他嗅了嗅大锅上升起的蒸气,若有所思地说:“亲爱的,我认识你外公三十七年了,他的事情从头到尾我都看在眼里。以前我跟他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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