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社会：群体行为的内在法则

前 言  政治算术（节选）

1690 年 11 月 7 日，英王威廉三世（William Ⅲ）御览了一本呈送来的新书。此时，这位原奥兰治亲王刚刚在上一年以不流血的宫廷政变方式， 取代了人望很差的天主教徒詹姆斯二世（James Ⅱ）。这份文稿所传递的信息，在当时动乱的环境下，不啻开给王公贵族的一剂镇痛灵药。什么信息呢？就是宣称英国堪称世界上一股坚定可靠的力量。

此书的作者是威廉·配第（Willian Petty）勋爵，其已于 1687 年故世，生前曾任牛津大学的解剖学教授，还当过爱尔兰内科主任军医。这一著述是由他的儿子谢尔本（Shelburne）伯爵代呈的。据威廉·配第自述，他写这本书的目的，是为了证明——

即使是一个地狭人稀的小国，也可以凭借其环境、形势、贸易和国策，在国力的富足与强盛方面，同地域与人口远过于己的国家并驾齐驱……

由于自然条件所限，加上持续滞碍的存在，法国是永远无法成为胜过英国或者荷兰的海上强国的。

就国民与国土而论，英国君主所拥有的富足与强盛的国力，显然能与法国一争高下。

妨害英国步入伟大的种种滞碍，都只是暂时的，都是可以去除的。

英国的强盛与富足近 40 年来一直是在增长的。

举英国臣民全部岁入之一成，便足以维持政府的正常开支和各种额外花费。如果再定期加征一成，便可养起十万步兵、三万铁骑和四万海军。英国臣民中仍有足够多的闲散人丁。倘若让这些人有所劳作，英国的岁入还可望在目前宽松、正常与充分就业的基础上，每年再增加二百万。英国有推动本国贸易的充足货币。

英国的全体臣民有物资，有能力，也有手段，将整个商业世界推动起来。

这就是说，英国是注定会步入伟大的。配第这样断言，其根据又从何而来呢？他的这本起名为《政治算术》（Political Arithmetick）的书，宣称是在建立一门有关政治的科学学科。正如艾萨克·牛顿（Isaac Newton， 1643—1727）的重力定律最终得以在第谷·布拉赫（Tycho Brahe，1546—1601）和约翰尼斯·开普勒（Johannes Kepler，1571—1630）这两位天文学家的定量观测和归纳的基础上确立一样，配第也通过数字得出了有关英国社会的健康状态。

配第在该书中给出了如下解释：

我在进行这一工作时，采用的方法迄今尚不曾有多少人用过。我不立足于什么比较级或最高级，也不搞任何推理审度。我所遵循的方式，是只根据能够感受到的内容，将我的观点通过计数、称量和测度的方式表述出来。至于原因部分，我只考虑能够从自然世界中看出其来源的部分，而对于需凭借特别人士的头脑、观念、好恶与情绪因定的内容，则一概不予理会。我将自己放在无从以上述因时而变的内容为基准（如果还能将它们称之为基准的话）得出满意结果的位置上：不能在掷骰子时猜准点数，也不能只根据说得头头是道的本本或者入射角反射角什么的，预测（新手）能否在打网球、台球和保龄球时得到高分。

换言之，尽管配第明确表示自己对人类的多变本性所知有限，但他相信，对于社会的理解，可以达到定性测度的程度。他指出，政治算术这门科学，可以使国家的领导人摆脱个人的非理性成分，从而使治国原则得到有效并师出有名的调节。

如果配第能活到 300 多年后的今天，他一定会沮丧地看到，政治科学家们还在为人世间的事务被冲动与偏见所左右，而不是由理性与逻辑所引导而煞费苦心。肯尼斯·沃尔兹（Kenneth Waltz）在他 1954 年的著作《人、国家与战争》（Man, the State, and War）中，表达了一种希望，就是有朝一日，指导各国间交往的理论会以理性为基础，而不是教条和争端。“没有用以指导国际政治的精细理论，”他说，“人们为自己树立的事业和设想的举措，往往都会接近于情感和习惯，而不是人类世界的真正事物。”

在肯尼斯·沃尔兹心目中，世界显然不像配第当年所设想的那样， 只是某种简单的牛顿物理式的社会。然而，配第的工作，尽管在今天看来未免天真得可悲，但仍然在现代物理学中激起回声。在过去的20多年中，这一科学领域中一直发生着不寻常的事情。当年在理解不存在知觉和意志的物质宇宙的运作中形成的工具、方法和观念，在当初根本不曾想到的领域内得到了应用，尽管在一开始时显得方枘圆凿。这个新领域就是社会科学。

本书正是想要告诉读者，这一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它因何值得认真关注，以及它可能打开的大门。这本书还打算告诉读者，社会物理学的界限在哪里，它又可能被不当地误用到什么地方。

这类事情，人们实际上已然经历过了。一些人在 20 世纪 70 年代曾一度认为，勒内·汤姆（René Thom）的突变理论（Catastrophe Theory）, 为人们理解微小作用导致社会突然变化的机理开拓了道路。然而，这一理论偏于唯象，又只是定性的，并不能真正从根本上解释有关过程的机制，因此很快又坐上了冷板凳。另有一种成形于 20 世纪 80 年代的学说——混沌理论（Chaos Theory）, 今天能够提供相当有力的见解，说明复杂而不断变化的系统，即使对其初始状态是详尽了解的，也会迅速进入无法精确预知的状态。这一理论曾被冠以市场经济模型的地位，该理论中所提出的会将动力学状态导向稳定终态的所谓“吸引子”（Attractors）概念，也一度似乎能够解释某些社会行为和组织能够不受搅扰的原因。然而，它终究还是未能拿出任何称得上是社会科学的东西。远未如此。

在纷繁的社会生活中，个体的行为是无法预知的。但是，当个体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时，群体的行为反而表现得有章可循，于杂乱中显现秩序和稳定。这是为什么呢？

围绕这一问题，作者从统计物理、生物化学等自然科学中探寻其中的缘由，发现了自然与社会之间奇妙的结合点，以及它们共同的法则。从细菌生长的形态到交通流的运行，从流体相变到政治结盟，从电脑网络到市场交易，等等，莫不于纷繁多样中遵从一致的奇妙规则。

结论或许令人充满遐想，论证的过程却平易生动。作者小心翼翼地择取例证，谨慎地遣词造句，以所有人都看得懂的方式，讲述各门类的知识与道理，实属少见。

菲利普·鲍尔（Philip Ball，1962—），英国著名的科学与科普作家。在牛津大学主修化学专业，在布里斯托尔大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已出版十部科学与科普书籍，并在世界许多著名的科学杂志上发表文章和评论。目前在著名杂志《科学》任特邀科学编辑，并经常通过媒体和在高等学府举办各种讲座。

译者简介：

暴永宁（1944—），196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在从事多年中学教学工作，1981年获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理学硕士学位。自1976年以来，一直业余从事科学与科普著作的翻译工作，译作有《从一到无穷大》《尼尔斯·玻尔》《爱因斯坦的空间与梵高的天空》《艺术与物理学》《展演科学的艺术家：萨根传》《自然规律中蕴蓄的统一性》、《B模式》、《飞离地球》等。1988年入加拿大国籍。

目 录

致    谢 / 1

前 言 政 治 算 术 / 1

第1章 “海怪入世”

——托马斯·霍布斯认定的野性社会

利维坦苏醒了 / 8

机械论哲学 / 13

人类社会理论的设计师 / 16

如何建立一个社会共同体？ / 19

社会算学 / 25

人和机器 / 27

第2章 

第3章 

并不起眼的力

——物质的机械论哲学

大数定律

——无规中的规律

万物的组分 / 34

消耗与死亡 / 36

可能性之舞蹈 / 40

多了便可信 / 45

测度社会 / 55

牛顿机械哲学的圣殿 / 59

混沌中的秩序 / 65

错误也有形态 / 67

有序行为 / 70

历史的科学性 / 72

从人到原子 / 75

意志和命运 / 80

能干的精灵 / 87

第4章

突如其来

——为什么有些事情会突然发生？

接续性问题 / 95

统一性原理 / 99

近零之处 / 106

改变的时刻已经到来 / 109

第5章

生长与形态

——形状与组织的出现

过去决定现在 / 115

菌落的形态 / 124

“冰的花朵”/ 128

第6章

推理复推理

——集体动作中的偶然与必然

群体的舞步 / 137

牛顿的木偶 / 140

群体运动的物理学 / 143

“暴民统治”/ 146

空间的语言 / 155

快速出口 / 158

城市的边限 / 165

第7章

行路难

——无情的交通动力学

盯住车流 / 178

波与粒子 / 180

风险与意外 / 182

交通的三种形式 / 188

当交通流受到搅扰时 / 192

今后将如何对待拥堵？ / 194

第8章

市场的节奏

—— 经济学的那只拿捏不稳的“看不见的手”

一条铁律 / 208

市场能不能保持稳定？ / 212

无规行走 / 218

“粗头壮尾”/ 222

变化的形状 / 224

市场波动是必然的 / 226

第9章

追逐财富的元体

——为什么相互作用在经济学中十分重要？

理性的交易者 / 235

无知与信念 / 240

听风跟影 / 243

无所谓基本不基本 / 247

应当自由放任吗？ / 250

第 10章

罕见的比例

——直线的力量与临界状态

物理学遇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 260

岌岌可危的平衡 / 262

临界暴跌 / 266

有自组织能力的市场 / 268

不讲通融的经济学 / 273

规律的主旨 / 275

人的最小努力量 / 277

秩序是普遍存在的吗？ / 281

第 11章

众手之作

——公司的成长

公司要“共”司 / 287

工商规模扩展律 / 292

公司原理，确定不移 / 295

起与落 / 302

第 12章

请君加盟

——工商界和政界的联盟

确立标准 / 310

目标：谷底 / 313

力量的均衡 / 320

存在分歧的欧洲 / 323

重写历史 / 329

历史的不稳边界区 / 331

第 13章

决策的多样性

——集体影响与社会变化

请投一票 / 341

走哪一条岔道？ / 349

分立的世界 / 354

罪与罚 / 360

婚姻纽带 / 367

择偶 / 371

少数派法则 / 375

第 14章

文化扩展

——全球化、多样化与综合性社会

文化冲击 / 385

糖与香料之地 / 393

第 15章

小世界

——将人类联结成一体的网络

六度分离 / 403

介于有序与混乱之间 / 408

穴居型与网聊型 / 413

咱俩可曾相识？ / 417

第 16章

构建网络

——电脑空间的形状

覆水难收 / 426

与尺度无关 / 432

入侵电脑空间 / 439

传染与传播 / 443

网 络 世 界          /          446 “越长越接、越短越截”是不是

永远成立？ / 448

第 17章

天堂中的秩序

——实现合作的知识

政府是否必需？ / 459

世界应当由谁治理？ / 465

长期对垒的壕堑战 / 467

锦标大赛 / 471

合作的秘密 / 478

利己与惩处 / 482

第 18章 “巴甫洛夫”的

胜利

——单纯“跟风”

在实际环境中管用吗？

事故在所难免 / 488

达尔文的规则系统 / 491

有如织毯的空间竞争 / 496

靠理性能实现监管吗？ / 501

第 19章

人类会进入理想社会吗？

——天堂、地狱和社会规划

善恶相因、好坏相袭 / 515

科学的社会学能为人类造福吗？ / 517

选择与必然 / 520

为自由而设计 / 523

原书注释 / 529

原书参考文献 / 553

原书索引 / 572

后 记 谢幕的掌声 / 592

在纷繁的社会生活中，个体的行为是无法预知的。但是，当个体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时，群体的行为反而表现得有章可循，于杂乱中显现秩序和稳定。这是为什么呢？

围绕这一问题，作者从统计物理、生物化学等自然科学中探寻其中的缘由，发现了自然与社会之间奇妙的结合点，以及它们共同的法则。从细菌生长的形态到交通流的运行，从流体相变到政治结盟，从电脑网络到市场交易，等等，莫不于纷繁多样中遵从一致的奇妙规则。

结论或许令人充满遐想，论证的过程却平易生动。作者小心翼翼地择取例证，谨慎地遣词造句，以所有人都看得懂的方式，讲述各门类的知识与道理，实属少见。

菲利普·鲍尔（Philip Ball，1962—），英国著名的科学与科普作家。在牛津大学主修化学专业，在布里斯托尔大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已出版十部科学与科普书籍，并在世界许多著名的科学杂志上发表文章和评论。目前在著名杂志《科学》任特邀科学编辑，并经常通过媒体和在高等学府举办各种讲座。

译者简介：

暴永宁（1944—），196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在从事多年中学教学工作，1981年获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理学硕士学位。自1976年以来，一直业余从事科学与科普著作的翻译工作，译作有《从一到无穷大》《尼尔斯·玻尔》《爱因斯坦的空间与梵高的天空》《艺术与物理学》《展演科学的艺术家：萨根传》《自然规律中蕴蓄的统一性》、《B模式》、《飞离地球》等。1988年入加拿大国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