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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锐锋,纯粹Pura出品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ISBN9787559868367
出版时间2024-05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368元
货号29736129
上书时间2024-11-04
《古灵魂》以晋国历史为线索,展现了众多人物的生活和内心世界,以及由此构成的雄浑的历史画卷。作者所讲述的不仅是故事,而且是在追寻历史线索中引出纷繁复杂、充满了奇异感的故事群。所营建的也不是简单的景物,而是雄浑的景观。它不是简单地对历史进行叙述,而是注重对个体在历史中的作用并从文化心理意义上予以解读。它基于人性的相同,执着于和历史人物对话与沟通,从而将我们带入了从西周开始到春秋时代的历史纷扰,让我们感受到历史的魅力,也感悟自己现在的生活。
张锐锋,新散文代表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副主任。著有《卡夫卡谜题》《文学王》《蝴蝶的翅膀》《皱纹》《世界的形象》等文学著作三十余部。曾获大家·红河文学奖、赵树理文学奖、十月文学奖、郭沫若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第一册
卷一 孩子/ 003
卷二 农民/ 006
卷三 老人/ 008
卷四 盗墓者/ 012
卷五 国君/ 016
卷六 历史学家/ 019
卷七 邑姜/ 026
卷八 孩子/ 029
卷九 叔虞/ 031
卷十 天子/ 034
卷十一 史官/ 038
卷十二 研究者/ 041
卷十三 商人/ 044
卷十四 御戎/ 049
卷十五 车匠/ 053
卷十六 舟虞/ 061
卷十七 唐叔虞/ 064
卷十八 农夫/ 068
卷十九 铸铜师/ 071
卷二十 屋匠/ 075
卷二十一 历史学家/ 078
卷二十二 唐叔虞/ 082
卷二十三 周成王/ 084
卷二十四 诗人/ 087
卷二十五 周公旦/ 091
卷二十六 周武王/ 096
卷二十七 周成王/ 100
卷二十八 周公旦/ 102
卷二十九 唐叔虞/ 107
卷三十 燮父/ 110
卷三十一 大臣/ 113
卷三十二 考古学家/ 117
…………
第八册
…………
卷五百八十 赵无恤/ 244
卷五百八十一 豫让/ 250
卷五百八十二 伯忌/ 253
卷五百八十三 豫让/ 258
卷五百八十四 赵无恤/ 261
卷五百八十五 伯忌/ 266
卷五百八十六 晋幽公/ 270
卷五百八十七 晋烈公/ 277
卷五百八十八 孔青/ 281
卷五百八十九 田括/ 287
卷五百九十 虞人/ 291
卷五百九十一 段干木/ 295
卷五百九十二 赵烈侯/ 303
卷五百九十三 晋孝公/ 309
卷五百九十四 晋静公/ 318
卷五百九十五 老仆人/ 326
卷五百九十六 晋静公/ 331
卷五百九十七 掘墓人/ 336
附录:晋国历代国君/ 352
《古灵魂》以晋国历史为线索,展现了众多人物的生活和内心世界,以及由此构成的雄浑的历史画卷。作者所讲述的不仅是故事,而且是在追寻历史线索中引出纷繁复杂、充满了奇异感的故事群。所营建的也不是简单的景物,而是雄浑的景观。它不是简单地对历史进行叙述,而是注重对个体在历史中的作用并从文化心理意义上予以解读。它基于人性的相同,执着于和历史人物对话与沟通,从而将我们带入了从西周开始到春秋时代的历史纷扰,让我们感受到历史的魅力,也感悟自己现在的生活。
张锐锋,新散文代表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副主任。著有《卡夫卡谜题》《文学王》《蝴蝶的翅膀》《皱纹》《世界的形象》等文学著作三十余部。曾获大家·红河文学奖、赵树理文学奖、十月文学奖、郭沫若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卷五
国君
这是什么年代?我已经沉睡了多少年?我的沉重的睡眠使我度过了无数日日夜夜,或者说是一个十分漫长的夜晚。身边是漆黑的,我的上面盖着厚厚的泥土,没有熟悉的星空,也没有太阳的光芒,只有无限的漆黑将我的内心照彻。这样的日子,既没有美梦陪伴,也没有噩梦惊扰,多么寂静啊,就像多少年前的死亡一样,盖过了一切喧嚣、一切时间。
那么多骏马的尸骸,那么多战车,已经朽腐了,融化了土地的精髓,变为不可辨认的模糊的轮廓。它们曾伴随我在疆场驰骋,勇士的血沾染了马的鬃毛和战车的轮毂,并与沼泽里的泥混合在一起。现在它们静静地躺在一边,放弃了奔跑的本性和原初赋予它们的目的及冲动,用雪白的骨架说出最后的真相,找到了苦苦寻找的、已经被遗忘了的自我。
我是这块土地的主人,拥有这土地上的一切,每一棵树、每一株草、每一粒沙子和每一个人。只有天空中的飞禽是自由的,它们有着迁徙的权利,我的手可以抓住地上的一切,却不能伸向天空。不过它们只要落在我的树枝上,或者在我的头顶漫不经心地飞翔,我就可以用强弓和利箭将它们射下来,让它们知道,没有绝对的自由,也没有绝对的无忧无虑。即使我的刀剑够不到更高的地方,我还有另外的令人意想不到的利器,它携带着我的权力和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威严,有着威慑一切的寒光。
我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死去。我喜欢做梦,每一次战斗,每一次面临抉择,以及每一次在歌舞、欢谑和八音中的盛宴之后,上天都会将一个不寻常的梦带到我的睡眠之中,让我反复猜测其中含义。很多梦境是荒诞的,但它总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暗示。我已经不习惯没有梦的夜晚了,不然日子太平淡无奇了,生活中应该有一些难以理解的、晦涩的内容,应该有奇迹,也该有不断升向更高处的云彩和能够震撼心灵的雷霆。
但是现实生活中很少有我所期盼的,除了杀戮和血腥,更多的是令人厌倦的平庸。一个君侯的宝座有多少人在觊觎,他们可能就在你身边,窥伺着可能出现的某一毫无察觉的机会。一个小小的缝隙,就可能引来一场风暴,掀翻你的冠冕。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你必须有所警觉,即使是在睡梦中,也得祈求上天的眷顾,用一个恰当的梦给我以启迪,不然我用什么力量和智慧安稳而悠闲地坐在河边钓鱼呢?又怎能在酒筵上举起铜爵一饮而尽?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能持续太久。人生是如此短暂,就像一阵风刮起的草叶一样,最后要轻轻地落在地上,和那些石头、土粒、瓦片一起沉到荒野的沟壑里。我的灵魂最终要抛弃肉体,贪欲和享乐将离我而去,贪恋生的快乐是一种奢望,可惜我不能早一点儿看穿真相。每一个人都不可能,不然就会违背肉体的天性。我看着浩大的葬仪,人们用那么多玉石、宝鼎和车马堆放在我的面前,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这些事情只属于他们,我已经不可能从这些生前所需的物质形象中获得丝毫安慰。我所需要的,他们已经不能给我,他们的想象只能是这些的了。他们已经尽力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感到了生的疲惫、死的永恒,才能感到世界实际上与自己并没有多少关联。不论你编制多长的绳索,最终都要被割断。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永远隐藏在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静静地和天地常在,安享永恒的时间。几个世纪,几十个世纪,甚至更久远,我被包裹在微微湿润的泥土中,棺椁的木头为我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也为我提供了人生未能找到的自由。然而,这是哪一天?铁质的铲子伸了过来,一只陌生的手摸索着我身边的东西,一道来自天庭的电光,突然射到了外边,我让这异样的声音惊醒了。我用失去了眼睛的空洞的眼窝,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可我已经被牢牢地锁在了腐烂的白骨里,我的战车、奴隶和马匹都沉默了,它们的奔腾和嘶喊,只有我能够听见。
我已经预感到,宁静的日子结束了,时间将会突然中断。我的藏身地一旦被发现,以后的事情就难以预测。地上生活着的人们会做些什么?无论是我的灵魂,还是我身边丰富的器物,都会遭到洗劫么?不过,我所不需要的,那些窃夺它的人们又能用它来做什么呢?
卷六
历史学家
我的日子看起来是枯燥的,每一天都在书斋里度过,有时会去附近的田野里散步,观看大自然塑造的种种形象。它们是生动的,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这与苦涩、僵死的文字相比,更有力量。然而文字有着另外的风景,这些蝌蚪似的符号,是迄今为止人类最大的创造物。我们已经不能想象,没有文字人类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实际上,文字也是生动的,它将我们的生活一点点记录下来,积累到一本本书中。这是我们思考的结果,我们的言行,我们祖先的言行,我们从古至今的思维方式,构成了我们向内窥探的希望。
比如说,我散步的这块土地上,就隐藏了无限的秘密。我们怎样知道它的过去?又怎样获知它的现在?从它的表面,观察到的仅仅是一些掩盖了无数事实的泥土、石块、树木和农夫们的简单房舍。它只有现在,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这样的事实多么令人失望,一种没有生活证据的日子既粗糙又野蛮,几乎不值得我们存在于世界上。我们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怀疑,却永远生活在一片苍茫的怀疑中,这意味着取消了我们思考的权利。
我是一个历史学家,我需要知道那些已经消失了的事物,知道我们的过去。有人会说,你所研究的是腐朽的学问,对于真实的世界毫无意义。我也曾经怀疑过自己,但是我所研究的就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这个世界上,我们一直存在,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曾经的生活推知现今生活的意义。
我生活的这个地方,已经十分古老了。我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着很精彩的故事,这些故事渗透在泥土里,黏附在石头上,作为养分输送到树木的每一片树叶中。它们有形的事物很少了,更多的是无形的、无处不在的某种东西。你能感受到,却看不见,你的呼吸中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却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一棵槐树开花的时候,你会闻到它散发出来的香气,你知道它就在附近,可你抬头看的时候,它是隐没在那么多的树木中的。古老的历史也是如此,它被一代代的生存所替代,所遮蔽,但它并没有完全消失。
就在三千多年前,一个古国曾发出耀眼的光芒,它曾经十分强大,但却是从一个小小的地方开始了它不同寻常的生涯。那还是殷周时代,周武王征服了殷商,建立了周人的统治,为了监督商人贵族残余的反抗,把他的弟弟管叔、蔡叔、霍叔等封到了殷都附近。周武王很快就去世了,他的嫡长子周成王继承了王位,因周成王年龄尚小,就由周公旦辅佐摄理朝政。这就引发了一场乱局——管叔和蔡叔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这不是一个合理的安排,便开始了一场围绕权力的角逐。王室内部的刀光剑影,投射到了更为广大的地盘上,被征服的商纣后裔看到了死灰复燃的希望,就开始联合管叔和蔡叔举兵叛乱,周公旦率师东征,压灭了灰烬中燃起的火焰。古唐国可能参与了这场叛乱,也随之被周公旦的利兵铲除。周武王的庶子叔虞被封到了唐国,成为唐国的新主人。
其实在这块土地上,生活早已发生了,但它的起点无法追溯,很远很远,就像画框之外的景观,跃出了我们的视线。用已经掌握的有限证据推测,一百八十万年前的西侯度人已经在这一带活动,一块烧烤过的兽骨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打造石头工具,以及利用火来实现自己的生活目的。七十万年前的匼河人和十万年前的丁村人,都和这一片土地建立了深厚的生活联系。一万六千年前的下川人遗址上的石磨,意味着黄河流域粟作农业的发端。不过,这些上古时代的生活点,只给我们以无尽的遐想,它唤醒了我们的迷梦,激发了我们探寻往事的激情。
这也是我们的祖先尧舜之地,可能因为善于烧制陶器,因而被称作陶唐氏,古唐国所居住的也该是这一部落的后裔。陶寺遗址的发掘,显现了尧舜时代并不是一个传说——它有庞大的都城,使用大石磬和陶鼓,还有各种日用陶器。很多传说实际上起源于没有文字的时代的口口相传,它都有事实的影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强大的部落形成的古国,也要在关键的选择中面临凶险——从历史的方向看,任何生命,哪怕是强者的生存都是一种虚妄的挣扎,它所具有的力量决定它能否在险象丛生的环境中获得长寿。
唐叔虞就这样来到了这里。他接受了先民遗留的土地,并承担周王朝交付他的使命。《史记》中所写的叔虞封唐完全是一场游戏的结果,周成王将一片桐叶削为珪的形状,作为分封的凭证,跟随的史官将他的言行记录下来。成王似乎有点反悔了,认为这仅仅是一场游戏而已,但是史官则告诉他天子是没有戏言的,既然说了,就要在史书上记载,必须用盛大的礼仪实现自己的诺言,并用美好的音乐和歌声歌颂。
其它的史书也做了类似的记载。然而,古代书写历史的人们,更多采用那些具有趣味的事件传说,很少推测它的真相。这意味着,古代的人们怀着一颗童心,他们的好奇心专注于历史那些意味深长的事情上,流传于民间的各种奇特传说,不知不觉成为他们撰写历史的材料,他们也许希望用这样的具有奇异花纹的砖瓦,建起一座令人赏心悦目的宫殿。历史不应该是平凡的,它应该是一场具有传奇性的戏剧,也应有瞬息万变、悬念重重,然后突然峰回路转的童话般的奇迹。否则,一部毫无趣味的历史,又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呢?
现在的历史研究,已经没有古代的童心了,也似乎缺少对往事的强烈的好奇。探寻过去发生的,变成了一种职业习惯和顽固地追寻真实性的癖好。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种历史信念,一种认为能够还原已经消失了的生活的虚幻的理想主义情怀。一个传世的青铜器皿上有一段晋公盦铭文,谈到了唐叔虞曾经辅佐武王,参加了攻克殷商的牧野大战,也可能参加了诛灭反叛的古唐国以及平定蛮族部落的征战,他的功勋获得了周王室的肯定,分封于唐国应该是对他的一种嘉奖。另一本史书说,唐叔虞能够将体形庞大、凶猛异常的兕射杀,这说明唐叔虞善于御射,具有十分强大的膂力。兕可能是犀牛一类的动物,它是不是已经灭绝?我们不得而知了。我们只是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可以感受到历史深处散发出来的气息,古人的形象隐藏在这些简单的、零碎的文字中。这些文字推开了书写它的人的尸骨,在腐烂的地方,重新萌发出那些已经在漫长时间中灭失了的生动面孔。
这样,唐叔虞封于唐国,可能还有周王室更为周密深邃的考虑。商王之后武庚叛乱虽然平息了,但使周王室看到了四周的危险信号,太平世界里像迷雾一样弥漫的杀机,远不能让人高枕无忧。必须寻找某种永葆安宁的万全之策。委派唐叔虞前往管理唐国,还负有藩屏王畿、随时防范戎狄侵扰的重要使命。古唐国位于夏墟,曾是夏人生活的地方,它的东面有群山起落的太行山脉,北方、东方和南方都紧邻游牧时代的戎狄部落,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生存环境,使它处于周王统治天下的极其脆弱的咽喉位置。可以认为,唐叔虞被分封到唐国的时候,已经是成人,不可能是一个游戏中获得某种幸运的孩子。
尽管这样的推测可能更符合历史事实,也更符合生活本身的逻辑,但我仍然更喜欢一片桐叶的故事,因为在这样的故事中,有着历史的浪漫和童话般的心灵期待。它使我们对生活本身不是怀有敬畏之心,而是就像一条鱼游动在江湖之中,感受到清澈的水给自己带来的自由与快乐。很多时候,生活并不需要真相,也不可能完全看到真相,我们所看到的往往都是被扭曲了的事物,关键是历史能否与我们的心灵获得虎符一样的契合。
我们是一个酷爱历史的民族,从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生活需要记录下来,尤其是统治者的生活,否则,他们的权力就会无限膨胀、毫无顾忌。他们既要知道比他们更为古老的君王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力,也要用自己的行动为将来做典范。为了不在自己的身后遭人唾骂,不留下恶劣的名声,他们的行为就会有所收敛。那时候的史官实际上是以历史的名义监督统治者,具有实用意义。因此我们具有最为浩瀚的典籍,记下了历史发生的各种事件,给我们研究历史提供了便利。
人类面对时间的安排,只有两个维度,过去和未来。在我看来,现在不存在,因为现在只是我们向前进程中的一个移动的、变化的、暂时的点,它转瞬即逝,变为过去。未来是一点点来临的,对于每一个人,或者整个人类社会,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我们在不断地做着种种选择,实际上我们的选择并不能有效发挥作用。我们选择的时候,它已经暗暗改变了方向。我们等待的时候,已经有另外的力量为我们规定了前程……以至于我们很难断言哪一种力量为我们修筑了一条并非我们希望的路。未来学没有太多的意义,它只是对没有出现的事情做出分析,它往往偏离事实本身,因为没有出现的事情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已经形成的事实,也就是历史。这是我选择研究历史的原因。
关于古唐国的故事,只是遥远过去的一个点,它只要能够触发我们的思考,它的存在已经获得了意义。我所研究的,不过是一个个谜团,乌云一样笼罩在头顶,它不可能让更高的光穿透,将我们照亮。而是促使我们飞翔到云端之上,借助阳光重新观看它的另一面。历史不是供我们理解的,而是供我们思考的。理解不是思考的前提条件,不理解才是思考的前奏曲。
我再次翻开历史书,古代的种种记载,仅仅给我们揭开了浩瀚生活的序幕,一切虽然已经上演了,但对于真正的观赏者来说,戏剧都是滞后的、延期的,它还远没有开场。它的一个个悬念、一个个谜团,可能永远滞留在原来的地方,这是一个不可能抵达的地方。在某种意义上说,历史是各种随机事件相互影响的结果,甚至其中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决定着这些事件的发生和演化,每个节点之间的连接方式最终形成整体的因果效应。这意味着,我知道得越多,怀疑就越深,我甚至相信,人类从来就没有真正解决过任何一个谜题,而是将一切努力投入到解题的过程,并将索解的谜题变得更加深奥和晦涩,直到我们完全不能理解它,使它成为摆放在历史深处的一团绝对的黑暗。
卷七
邑姜
这一夜,我几次从睡梦中醒来。一场惊心动魄的肉体狂欢令我异常激动,周围是那么黑,以至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处,要是这样漆黑的样子就是世界的真实样子,该是多么让人恐惧。幸好我听到了武王轻轻的鼾声,感到那个给我一切的、也主宰着天下的人,就在身边,他是那样强大,他有着惊人的力量、智慧和勇气,他即使睡着了,仍然对四周隐藏的灵魂具有威慑力。他的鼾声中,我能够听到某种具有节奏感的、断断续续的厮杀声,甚至能够感受到敌人惊恐的尖叫,他的鼾声中也包含了一个个场景——战车的车轮碾过死者的血,箭镞从强弓上射出,穿透了远处的头颅。这样的人在我的身边,即使他在睡梦中,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然而,我还是辗转反侧,我感到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前,沉重而有力,好像要拥抱我,可是又像越过我的身体,探向更远的地方。他总是不安于眼前的事物,也不会把手放在一个地方,他需要更多,需要抓住所有的影子,直到将它所暗示的实体捕获。月光从房屋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很细小的几丝光线,暗淡而捉摸不定,它们以模糊的幻影再次将我推入了睡梦,在那里,另一个世界,这些光线变强了,展开了一片大空旷。我这是到了哪里?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地方,眼前的山一片朦胧,云彩压得很低,好像我一伸手就可以摸得到。即使是树木也是奇异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叶子,这么艳丽的花朵,一些瑞兽行走在云中,有时会露出它的眼睛,有时会显出整个身体,尾巴就像武王得胜归来头顶上飘荡的旗子,它们显得那么轻,都飘浮在空中。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就像夏天的雷霆一样震响,我知道,这是天帝的声音:你要听着我说的话,我的命令你不许违背,你的愿望也会实现。我要让你生一个儿子,他的名字就叫作虞,将来他将会封到唐国,那里是参宿的分野,就叫他在那里繁衍他的子孙。
天哪,你竟然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还让我做什么呢?我在这滚雷一样的震动中,感到了腹中的热流涌动,云彩慢慢地散去了,剩下的是无限的虚空。我被这虚空所惊醒,知道刚才所听到的原是在梦中。黎明时分,外面的鸟儿开始叫了,尤其是一种鸠鸟的叫声最大,它隐身于大树的冠冕中,发出了节奏明快的咕咕声。我说不上这些鸟儿的名字,但它们的叫声我是熟悉的。它们的叫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响亮,也没有这么欢快。此刻,我的王醒来了,他大声喊着,我做了一个奇特的梦!我就问他,你不妨给我讲一讲你的梦,我也做了一个梦,不知道我们的梦有没有相通?河流要归向大海,尽管它们的源泉不在一个地方,可是每一条河流都因为共同的归宿联通了。每一座山头都有自己的位置,可是它们的基座都在土地上,它们也是联通的。我们在同一处睡眠,我们的身体始终挨着,难道独有我们的梦境会分离?我的王,你要讲一讲你的梦,你这样大声喊叫,它一定是奇特而有趣的。
武王在睡榻上谈着他的梦,史官立即过来将这个梦记了下来。他同样觉得这个梦是多么有趣,值得好好想一想。梦境讲完了,事情就像我预想的一样,他的梦和我的梦几乎完全一样,只是有几处细节有一点差错,我想也许是他没记清楚。我不会有错,我在刚刚醒来的时候,已经把那个动人心魂的梦反复琢磨了几遍,我能背诵天帝告诉我的每一个字,我也感到了腹中已经悄悄地酝酿着什么,是的,一块土地上,王的种子已经播下了,一场春雨很快就使之萌发。
漫长的等待,漫长的日子,白天变得特别长,夜晚也变得特别长,阳光比以前更为明亮,月亮从一升起来就静静地照在宫殿的玉阶上,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祈求天帝,让他赐给我好运,让我的儿子快点儿出生,而且一出生就是强壮的。我真的有了身孕,天神说的一定会应验。度过了一个个日子,我把每一天都记了下来,每一天别人和我说的话,每一天的瑞兆和祥云的形状,我离临盆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从万木萧索的深秋一直到第二年树木结果的时候,我腹中的躁动越来越强烈,终于有一天,在剧烈的阵痛中,我的孩子出生了。武王来到了我的身边,他展开了婴儿紧攥的手,他的小手心里果然有一个“虞”字。我不知道,天帝用什么方法把这个字刻在了他的手心里,即使是前一天的夜晚,宫殿上空的群星也好像排列了这个字,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上,所有的迹象都是对将来的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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