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之地

1994年7月22日雨

听说世卫组织为寻求庇护者开辟了一间新所一在我眼里，他们只是在生存，而不是生活，如果连生存都身不由己，谈何生活！在处理病患的同时，我每天也在听、在看他们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只要造成他们痛苦的因素还在不断重复，我们就无法真正帮助这些人。医者，当心存大爱之情，志在精诚而济世救人。要么给他们面包，要么愈合他们的伤口！

父亲梅映川在日记里将*后一句话写得很重，字迹工整。那时候离归国日期只剩38天。梅红记得父亲有一次回信说，他感觉自己很无力，有此非洲人会因为政府救济而丧失改变自己生活的能力，还有些人并不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利。父亲在救死扶伤的同时，也在思考那些曾经历暴力、武装冲突和创伤的人面临的物质和精神需求。

1994年那场疫情是怎么暴发的？父亲又是怎么死的？真相，她需要知道真相。一切关于那片土地发生的往事，像一层扬起的白沙，从梅红渐渐合起的眼皮上滑了过去。

1994年，非洲。

图玛尼含混不清地哪表了一句，眼皮略微抬了一下，又睡着了。等到她的呼吸再度变得均匀时，梅映川才轻手轻脚地倚着床边坐了下来。因为通宵未睡，脑袋隐隐地胀痛。屋子里*值钱的，便是立在水缸边的穿衣镜，他凑过去，眼圈是黑的，一只蚊子死死地叮在脸上，他狠狠拍下去，一团血。

梅映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醒来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惶恐。先是触碰到身边的图玛尼，再猛然看到手掌心的蚊子血，这才想起一通宵过去了。他燃了一根烟，并没有抽，只看到烟雾升起。屋里的寂静让他有些不安，口干舌燥，起身灭了烟。

疲倦。孤单。沉默。黑暗中他只能看到一团悄无声息的、凝滞的、白色的雾气，但是他不敢划一根火柴把灯点亮，他觉得那团雾气更像是镜子里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色医疗队服。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看图玛尼身边那具小小的身体。他伸手摸了摸婴儿，小小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了无生气。婴儿还是没熬过一个月，根本的原因是母亲营养不良。黎明前夕，天空透出一些亮光，梅映川的样子开始清晰可辨。中等的个子，英俊挺拔，额前有一缕天生的自然卷发，给这张严肃的脸添了些许生动。

图玛尼的额头温度适中，还好，至少婴儿的妈妈能活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蹑手蹑脚地从地上捡起被扔成一团的医疗废物连同医疗手套，打了个包。停顿了片刻，眼睛不听使唤地往孩子那儿瞟。“不能留，必须马上走。”这句话昨天下午刚到的时候，他就跟自己说过。但他依然还是陷进去了，还熬了一通宵，即使知道做了手术也救不活这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