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

总  序
“中国小说100强”(1978—2022)是资深出版人张明先生和腾讯读书知名记者张英先生共同策划发起的一套大型文学丛书。他们邀请我和宗仁发、谢有顺、顾建平、文欢一起组成编委会，并特邀徐晨亮参与，经过认真研讨和多轮投票最终评定了100人的入选小说家目录。由于编委们大多都是长期在中国文学现场与中国文学一路同行的一线编辑、出版家、评论家和文学记者，可以说都是最专业的文学读者，因此，本套书对专业性的追求是理所当然的，编委们的个人趣味、审美爱好虽有不同，但对作家和文学本身的尊重、对小说艺术的尊重、对文学史和阅读史的尊重，决定了丛书编选的原则、方向和基本逻辑。
从文学史的角度来说，1978年以后开启的新时期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黄金时代，不仅涌现了一批至今享誉世界的优秀作家，而且创造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文学经典，并某种程度上改写了20世纪中国文学史的版图。而在中国新时期文学的经典家族中，小说和小说家无疑是艺术成就最高、影响力最大的部分。“中国小说100强”(1978—2022)就是试图将这个时期的具有经典性的小说家和中国小说的经典之作完整、系统地筛选和呈现出来，并以此构成对新时期文学史的某种回顾与重读、观察与评判。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套丛书是对1978—2022年间中国当代小说发展历程的一次全面、系统的整体性回顾与检阅，是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的重要成果，从特定的角度集中展示了中国新时期文学在小说创作方面的巨大成就。需要说明的是，与1978—2022年新时期文学繁荣兴盛的局面相比，100位作家和100本书还远远不能涵盖中国当代小说的全貌，很多堪称经典的小说也许因为各种原因并未能进入。莫言、苏童、余华等作家本来都在编委投票评定的名单里，但因为他们已与某些出版社签下了专有出版合同，不允许其他出版社另出小说集，因而只能因不可抗原因而割爱，遗珠之憾实难避免，而且文学的审美本身也是多元的，我们的判断、评价、选择也许与有些读者的认知和判断是冲突的，但我们绝无把自己的标准强加于别人的意思。我们呈现的只是我们观察中国这个时期当代小说的一个角度、一种标准，我们坚持文学性、学术性、专业性、民间性，注重作家个体的生活体验、叙事能力和艺术功力，我们突破代际局限，老、中、青小说家都平等对待，王蒙、冯骥才、梁晓声、铁凝、阿来等名家名作蔚为大观，徐则臣、阿乙、弋舟、鲁敏、林森等新人新作也是目不暇接，我们特别关注文学的新生力量，尤其是近10年作品多次获国家大奖、市场人气爆棚的新生代小说家，我们禀持包容、开放、多元的审美立场，无论是专注用现实题材传达个人迥异驳杂人生经验、用心用情书写和表现时代精神的现实主义作家，还是执着于艺术探索和个体风格的实验性作家，在丛书里都是一视同仁。我们坚信我们是忠实于自己的艺术理想、艺术原则和艺术良心的，但我们并不认为自己的角度和标准是唯一的，我们期待并尊重各种各样的观察角度和文学判断。
当然，编选和出版“中国小说100强”(1978—2022)这套大型丛书，除了上述对文学史、小说史成就的整体呈现这一追求之外，我们还有更深远、更宏大的学术目标，那就是全力推进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历程和“全民阅读·书香中国”建设。

“中国小说100强”(1978—2022)是资深出版人张明先生和腾讯读书知名记者张英先生共同策划发起的一套大型文学丛书，该丛书将1978年以后开启的新时期文学进行系统性观察、判断与梳理，精选100位具有影响力的中国当代作家的代表作品，让读者在中国当代文学的鉴赏中感受时代的脉搏，体悟文学的深层意蕴与情理交融之美。
《金风玉露一相逢》是中国当代作家李修文的短篇小说集，辑录了《金风玉露一相逢》《心都碎了》《西门王朝》《夜半枪声》等10篇短篇小说，从其早期创作的小说《金风玉露一相逢》，到近些年对文体形式不断探索的其他作品，全面展示了作家的著作实绩。在其笔下，读者能看到李修文对无限的“人民”的追踪和对“人民性”的重视，以及在语言和文体形式上的不断探索、对美学的不断解构与追寻。

李修文，中国当代作家。现任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滴泪痣》《捆绑上天堂》，小说集《浮草传》《闲花落》，散文集《山河袈裟》《致江东父老》《诗来见我》等，曾获鲁迅文学奖、时尚先生盛典年度散文家奖、《小说选刊》年度作品大奖、当当年度影响力作家等奖项。现担任国内著名影视公司小马奔腾的编剧。

目  录

金风玉露一相逢_1
心都碎了_25
西门王朝_49
解  放_82
肉乎乎_116
苏  州_140
不恰当的关系_164
弟弟，弟弟_188
夜半枪声_210
向大哥下手_235

“中国小说100强”(1978—2022)是资深出版人张明先生和腾讯读书知名记者张英先生共同策划发起的一套大型文学丛书，该丛书将1978年以后开启的新时期文学进行系统性观察、判断与梳理，精选100位具有影响力的中国当代作家的代表作品，让读者在中国当代文学的鉴赏中感受时代的脉搏，体悟文学的深层意蕴与情理交融之美。
《金风玉露一相逢》是中国当代作家李修文的短篇小说集，辑录了《金风玉露一相逢》《心都碎了》《西门王朝》《夜半枪声》等10篇短篇小说，从其早期创作的小说《金风玉露一相逢》，到近些年对文体形式不断探索的其他作品，全面展示了作家的著作实绩。在其笔下，读者能看到李修文对无限的“人民”的追踪和对“人民性”的重视，以及在语言和文体形式上的不断探索、对美学的不断解构与追寻。

李修文，中国当代作家。现任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滴泪痣》《捆绑上天堂》，小说集《浮草传》《闲花落》，散文集《山河袈裟》《致江东父老》《诗来见我》等，曾获鲁迅文学奖、时尚先生盛典年度散文家奖、《小说选刊》年度作品大奖、当当年度影响力作家等奖项。现担任国内著名影视公司小马奔腾的编剧。

金风玉露一相逢
上部
假若昔日重现，假若明天来临——我们之间的一切又该如何说清?我只知道，如果能够重新开始，如果我还能活下去，我发誓，我一定不会爱上你。再也不会像当初：走到哪里都希望看到你的身影，就连从我头顶上呼啸而过的风声，也恨不得让它呼喊你的名字。可是，说什么都晚了。事到如今，在口服了满腹的毒药之后，我们都已来日无多，甚至连挣扎、喊叫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你躺在我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长气，最终却笑了起来，用细若蚊虫的声音说：这一切，多像一场梦。是啊，多像一场梦。但这句话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说出口，像我这样的女人是断然说不出口的。生活对于我来说，从来都只是烈火，是深潭，是毒药，一旦进入其中就会玉石俱焚。我多么希望它是一场梦，好让我忘掉痛苦，用梦境中的海市蜃楼和琼浆玉液来麻醉自己。可是我办不到，它就是烈火、深潭和毒药，你拿它又有什么办法?在贾府度过的无数时光里，梦——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从来就没有光临我。多少个深夜里，我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手执轻罗小扇，对着满天的星斗发问：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莫非一个烧火丫头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满天的星斗当然不可能告诉我任何答案，到头来，我仍然只有找到你，贾宝玉，我的宝哥哥。我紧紧地拉住你的衣袖不放手，哭着对你说：宝哥哥，就算你迷恋庭院里娇艳的水仙，但是，请你千万不要忘记，寂寞山谷里的野百合也有春天!而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呢?听完我的话，你未作任何回答，反而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对我大声喊道：八斤，林妹妹，你饶了我吧。
八斤——我，一个女孩子，竟然拥有这样一个名字。对此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怪只怪我的父亲和母亲吧，他们强壮的身体害了我，我被他们生下来的时候足足有八斤重(叫我怎样才能说得出口)。二十年前，我啼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面对我这个红色的肉团，毫无疑问，我父母的内心里肯定装满了巨大的惊喜，他们跪在地上激动地祈祷：感谢菩萨，赐予我们如此健壮的女儿，就凭这副身板，长大之后肯定是个天生的好厨娘。是啊，在迷宫般浩大的贾府，一对在厨房里生活了半辈子的夫妇，对于生活，他们还能抱什么指望?和天下随处可见的夫妻一样，他们勤劳、起早贪黑、对眼前的生活心满意足，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对这个红色的肉团抱予这样的希望：将来，能够嫁给一个多情、富裕的公子，以使自己也过上优裕的生活，在生命行将结束的时候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这样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犯罪。从我三岁开始，就常常听到他们对自己说：我们活该就是要受罪的。即使是在灶台边汗流浃背的间隙，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擦汗的时候，面对自己终日(直至终年)忙碌于其中的几排房子，也常常禁不住要暗自惊叹：这足足可以住下一个四世同堂家庭的巨大院落，难道真的仅仅只是贾府的厨房吗?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他们的女儿，竟然会爱上贾府的公子贾宝玉；为了他，甚至还自作主张地为自己改了另外一个名字：林黛玉。我记得，那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告诉自己的父母，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八斤了，再叫我也不会答应。我只有一个名字，不是叫八斤，而是叫林黛玉。当时，我母亲简直被我气疯了，举起手中的扫帚劈头就打在我身上。但我却根本就没有躲闪，迎对扑面而来的扫帚哀号道：亲爱的母亲，你为什么要生下我，让我在人世间受这无边的罪?
是啊——这人世间，这无边的罪，为什么独独要留给我一个人去承受?我有一个朋友，和我一样，她是此地另外一家豪宅的下人。我和她所有的区别就在于：我是一个挥汗如雨的厨娘，而她却是一个能够蹦蹦跳跳地在花丛中捕捉蝴蝶的丫鬟。可就是这小小的区别就决定了我们两人天壤之别的命运，到如今，我还在厨房里挥汗如雨，而她却已经成了几十个丫鬟的女主人。其中原因再简单不过，她嫁给了那座豪宅的少主人。蒙她不弃，我有幸参加了她极尽奢华的婚礼。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喝醉了。她也喝醉了。在婚礼上，她突然变得像一个疯子，从酒席上狂奔着跑到了后院的一棵香椿树下，蹲在那里死命地呕吐。等到我也尾随着她跑到后院的时候，她已经结束了呕吐，却还不肯返回到酒席上，而是站在那里又哭又笑，又唱又跳。见到我，她一把就把我拉在了怀里，哭着说：成功了，我他妈的终于成功了!接着，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却突然一声仰天长啸：他奶奶的!随后，又陷入了另一阵突如其来的痛哭。那时候，看着她，我一句话都没说，内心里则装满了对她的同情和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