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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昨非 著,纯粹pura出品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ISBN9787559862044
出版时间2023-10
装帧精装
开本32开
定价48元
货号29623535
上书时间2024-11-04
代序|爱欲与禁欲中的那喀索斯
大概有一些时日了,古罗马哲学家塞涅卡的一句话深得我心:“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整个人生都在催人泪下吗?”通常,我对人世的生活亦常常怀有一份悲观,任何一种外部的期待稍有紧张,无论对人对己,都不免视其为奢靡。
“都说人年少时,求滋味饱暖;青年时,求美色裘马;中年时,求友达知己,老年时,求病去患除。若求不得,便转而求好死。”昨非说,“有求必苦”。我则愿意再跟一句——“有执则悲”。人间世相大体如是,印度人以世界为无涯岸的苦海,说道,尘世的欢愉如同朝露,而痛苦则如剧毒的汁水,只需啜饮一滴,就足以终结所有的欢乐。
我如是持有,其目的说来也不易启齿。当然,若是人们愿意接受生活的悖谬,且不嫌虚妄,此处不妨假借一句鲁迅先生的话语:“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于是,这种与墓碣对立的酷寒人生,反能够意气风发、义无返顾地前行。我们就这样行在了漫漫无际的人世之途,出发、回归;再出发、再回归,与众人在各个时代一再晤面,携带着各自一言难尽的命运与肉身,却可以品尝现实人生的一番深沉隽永的滋味,品尝自身意义的不断涌现与生成,借以聚幻成真。
但昨非不是。昨非的悲观有时令人疑惑她似属一种骨子里的天性。在明眸皓齿的青葱岁月,那些几十年以前的旧文,昨非一篇篇将它们写出,居然已经是沾满人世泪水的文字面容:写乱坟堆,写族中逝亡的人物,写乡村戏子的凄凉身世,写三棵死去的草木。直至成年后,昨非远走京城,业已隔着时间河岸三十年,她也常常向那边的朋友不厌其烦地描述杭州的山林湖水时,一抹春风的骀荡、远山的黛色、柳丝的细软、桃红的羞涩,与湖水的倾情身影。而关于西湖,她脑海里面居然会是一本旧书中的一张老照片:秋瑾的棺材,正由两个人扛着,经过断桥。秋瑾被斩,先后十葬。对于西泠桥畔的这一幕,昨非发问:“我不知道那张照片中显示的是第几葬。”
至于身居异地的她,每年春天,“在牡丹盛开的景山公园,举目北望崇祯皇帝自缢的山顶,便感到寒气四起。” 昨非自身来自东南一隅的鱼米之乡,离乡几十载,所谓故乡,已经是比异地还要陌生的地方,“曾经的温柔贫寒之地;曾经流水细软,鸟尾修长,虫鱼不可方物”,故乡“乃为终不得回之一方水土”。故乡频频失守,异乡虽冠盖云集,毕竟苦寒生分,固不免斯人的岁月憔悴,昨非说,“我的宿命,总是在南方向往北方,在北方又想念南方。时空的裂痕,于我是永难治愈的伤,如同每每在北方,看到别人写南方,就感到自己要突然病倒一样。”原本物理意义的南来北往,因人事情分的低沉与悲哀,再增加了人间泪水的重量。
当然,昨非是一位天秉和颖悟皆属罕见的朋友,其行文与凝思,再低沉的文字,皆如朴茂之草木,含有启悟心灵的境界。
若论其悲观,我不知道最初起自哪里,撇开宿命的理由不计,无论前世还是来生,我大概还是可以辨识出一些模糊的文化身影,譬如中国的有曹雪芹和张爱玲的影子,西方的有《圣经》与美国南方小说的影子,而更隐秘的、暗藏的,则是古往今来一切第一流的诗人群体的滋养,包括了李商隐、柯尔律治、济慈、爱伦·坡与毕肖普等,然由于她天分奇高,这些文化酿就的悲观之眼所照临的尘世,俱被昨非化作了一篇一篇诗一样的文章,如同化毒结丹,呈现出了一个有光亮的世界,借以对抗荒诞、对抗寂寞,并且对抗宿命,盖文章之美学不仅可以自娱,亦可自赎,是为古今一致的那条经典救赎之路。昨非于文字世界中失踪几十年后,“当时的我突生一个欲望:重新回到人界,重新开始书写。”
于是,她在《樱花盛开的公园》中写孤独;《锦衣夜行》中写故乡难归、埋身异地的万丈愁绪;《在路上的身体与灵魂》中,写尽人在时间中携带肉身的那一份沉重,而抛弃灵魂却又几乎是义无反顾的人生世相。人世上,“永远都是肉体抛弃灵魂。江山代代,总是年轻鲜活的肉体,抛弃老羸陈旧的肉体,也抛弃腐朽变质的灵魂”。
由此可见,昨非隐喻出了我们凡人在凡间的累世宿命,一茬又一茬,如稻谷重生。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人人皆受困于爱欲与禁欲的人性两难。
她在《苏州》一文中说,“手上的时间玫瑰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重。我明明知道它不可挽留,却止不住要去触犯这个戒律。‘非常罪,非常美’的时间,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借此一番沉吟,便有了俄罗斯诗人曼德尔施塔姆的那一诗句:“说出你的名字比举起石头更难!这世上只有桩黄金的心事:让我摆脱你的重负,时间……”
其中,《旧约》中的那一则失乐园故事,也就是人类始祖与上帝的一番罪与罚的神话演绎,几乎就是昨非文字世界的大背景。她在《怎样看护野天鹅》中,写出了那样一种窘迫、一种荒诞的境遇,于是,亚当和夏娃的目光,就与上帝之眼交织在了一起。昨非说道:“一个人怎么能看护得住野天鹅呢!”
与野天鹅这样一些天地之尤物相比,“我们是在第六天被创造出来的,而它们呢?也许早就被制作好了,只不过一直放在造物主的口袋里。它们最最贴近他的气息,熟悉他的每一个决定与手势,偶然的失误,以及追悔莫及的叹息。”所以,看护野天鹅,如同看护上帝,看护时间,看护幽灵和魔鬼,看护一个宇宙之君;或者,如同看护灵魂不要出窍。用寡情绝义,看护你的身体干干净净,看护一个人不要老去,直至——“看护死与生”!
但即便如此,当野天鹅垂直坠落到此处的湖泊之中,它那一对“翅膀”,就成了羞耻的证物,“或者,它们的前世,就是亚当和夏娃”。
人世的复杂,大都与爱欲所系的执念有关,两心相系两端,再造一座崭新的幻城,通常被唤作爱情。昨非本人深习英文,她曾英译过李商隐《夜雨寄北》这样的旧式唐诗。她评说道:
“李义山千年绝唱,情何以堪!每每读之,但觉巴山夜雨,淅淅沥沥,出入耳际;秋池水涨,虫遁鱼走,庭园即毁。于我读来,西窗剪烛,不外乎痴人说梦。二句夜雨,末句夜雨,循环往复,无始无终。两地离愁,一如夜雨绵长;一问一答,看似寒淡疏离,实则暗流汹涌,天翻地覆。”
有些时候,人类命途的大寓言,或可理解为一个自我认识自我的旅程,而“不可使他认识自己”,正是自陷一座奇幻之城的那喀索斯(Narcissus)命运的神示与魔咒。那喀索斯难拒其中的诱惑,深处生世之谜端,于是,他不惜冒险,竟以尘世的湖水为镜,断然违背了“慎独”与“禁欲”的宗旨,不禁对着水中的影像自我亲亵起来。
就此一意象,昨非说道,“究其原因,观照自我,与观照万物相比,有着难以取舍的便利之处。诗人们在轻软之乡,伸手就可触摸自己的肚脐眼,较之自我放逐踏破芒鞋、陷入市井茹毛饮血,前者自然来得轻松。”
依照古希腊的埃琉西斯密教哲学所示,人们降生在物质的世界,就是最大意义上的死亡,而与此相反,真正的降生,则是人类的灵魂自肉身中出窍而上扬的那一时刻。美国诗人朗费罗在《生命的礼赞》中透露出了一丝埃琉西斯密教的消息,他说道:“沉睡中的灵魂已经死去,万物并非它们显示的模样。”这一句话几乎已经点破了所有东西方密教的根本。就像那喀索斯注视水中的自己,想要拥抱自己水中的倒影,最后却丢失了性命一样,因为他所看到的只是柏拉图所说的影子的影子。印度诗人泰戈尔在《飞鸟集》中也说:“你看不到自己,你能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影子。”
后来,那喀索斯的自恋还衍生出无数的后世变体,一直沿岸流波到了近现代的作家,譬如博尔赫斯的镜子,卡夫卡的城堡,当然,这也是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的痛苦所在:生活在一座一座的幻城里面。
古人曾用水这样一种物质来象征稍纵即逝、虚幻非真的宇宙存在。照着悲观主义的哲学来进一步演绎:人类注视大自然、注视世界这样一面巨大的湖泊为自己成像的镜子,原是为了看清自己的面容。而镜子中实际反映出来的那一尊日趋没落、死气沉沉的身影,其实只是灵魂的一重幻梦。可是,因人们的爱欲,最终失去了利用存在于物质界的短促肉身、臻获寻找永生而无形的灵魂之良机。
或者,就如昨非书中所说的那种人生悖论:犹如一位通灵大师,他在纽约和喜马拉雅同时现身,一个在摩天大楼上往下跳伞,而另一个正在爬上雪山之巅。换言之,一个在爱欲的深渊里面涉险,一个在禁欲的高峰展开努力,在竭神攀登、行在了孤影渺渺的朝圣之路上。
“正如人所言,哪有人掷了明媚不看一眼的?所以哪怕‘白头搔更短’,也要‘扶杖过桥东’。”只要我们在生活中彼此晤面过,我们就无一不是恋世者,有着恋世并且在漫漫世途中不断痴迷的老大证据,故此,——“这众多的朝圣者,即便拖着衰败的容颜,也要尽享一路上的片刻欢愉。”
确实,我们每一个活人都有一言难尽的蹇困命运,人类蔑视神谕另拜金牛的教训,后世的人们并不会轻易汲取沉痛的经验,于是焉,非但幻化出人世人生的悲剧,也诞生出了无数的文学与哲学的作品。昨非在书中说:
“以我们速朽的肉身来抵抗无限的宇宙,是柏拉图在《会饮篇》的最后议及的,也是我们与万物存在的理由。苏珊·桑塔格在论及里尔克与茨维塔耶娃以及帕斯捷尔纳克三人关系时说,他们在互相要求一种‘不可能的光辉’。可这不可能的光辉,正是我们的精神世界,是我们走到那无限延长的阿基米德的杠杆前端,或者堂吉诃德的长矛之尖,与社会历史以及自然界连结的通灵之物。”
行笔至此,临末,我还联想起了一个流传于印度西北的故事,援引在此:
有个叫苏瓦罗的国王,他坐在他的王宫里,周围环绕着大臣和侍从。他被魔法师蒙骗,骑上一匹光彩照人的马,漂游于整个大地。最后,他的马将他抛入了一块沙漠。他为饥饿与干渴所征服,他碰到了一个贱民女子,答应如果给他食物和水,便愿意与她结婚。于是,他们就这样做了。后来,他与她生了许多孩子,但那时候,他们遇到了灾害,开始了挨饿。当他想到“让他们吃我的烤熟的肉身”时,他便走进了烈焰腾起的火中。这时,他睁开了眼睛,他不胜惊愕,他仍在他的宫中,睡着大大的国王的卧榻。于是,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对王公大臣侍卫们讲出了这整个冒险的历程。
这是印度的故事,与那喀索斯的寓言一样,作为最初的母本,它还有许许多多这个类型的其他子系,它们都一起在讲述着,人类进入一座座幻城的无有穷尽的故事。
如此思来,生世之谜,就宛如现实版的盗梦空间了,它们起于人们一个个念头,纵身一跃,就是漫无尽头的人世生活。而勘破宇宙的那一场大梦,又何其难哉,恰似庄生两千多年前的一语成谶,“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
是耶非耶,真耶幻耶。既供人哭泣,亦供人歌唱。
闻中
《割芦苇的人》收录了昨非散文力作,全书共四辑,分别描写了乡居生活、现代城市印象、观景所感,以及现代文学的景象。主题多元、风格独特。作者从自然风光、风土人情的描写推及城市之殇的慨叹、现代生活的困境,通过对日常生活的细致观察与体验,尝试揭示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背后的生命的本质、自身的意义。另外,作者对现代东西方经典文学作品的深入理解与解读,更是独具匠心地表达了其对人生、社会和历史诸多问题的深层次思考与感悟,发现时代的悖论,进而反思当代社会生活的处境。
昨非,诗人、译者,现居北京。“外国诗歌精选”公众平台主笔,双语文学杂志(Spittoon Literary Magazine)中文主编,作品见诸国内文学期刊,另有英文诗作收录于《文韵国际诗歌奖合集》等。
第一辑
暴雨 003
小食 004
修篱 005
梨花 006
割芦苇的人 008
献给端午的锦灰 010
真正的乡下人 016
乡居 024
旧文 065
第二辑
温州 083
杭州 088
上海 091
苏州 094
北京 100
第三辑
怎样看护野天鹅 107
锦衣夜行 110
在路上的身体与灵魂 112
樱花盛开的公园 115
春天,聚首的妄想 119
怎样让一个花园美不胜收 127
旅馆 133
在戏院 136
云朵 140
白荷 141
湖泊 142
池塘 143
郊区 144
园子 145
南方与北方 148
故都 151
西山两题 154
在废墟 159
第四辑
流浪者 173
扫烟囱的孩子 177
失去的艺术 182
虚构的鲁滨逊 189
文艺的惊恐范式 198
也论保守主义 209
在南部虚掷的时光 218
现代文学的浮华镜像 228
关于东南,关于檀林 239
蓝紫是一种招魂色 243
禁欲的颜色 248
后记 251
《割芦苇的人》收录了昨非散文力作,全书共四辑,分别描写了乡居生活、现代城市印象、观景所感,以及现代文学的景象。主题多元、风格独特。作者从自然风光、风土人情的描写推及城市之殇的慨叹、现代生活的困境,通过对日常生活的细致观察与体验,尝试揭示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背后的生命的本质、自身的意义。另外,作者对现代东西方经典文学作品的深入理解与解读,更是独具匠心地表达了其对人生、社会和历史诸多问题的深层次思考与感悟,发现时代的悖论,进而反思当代社会生活的处境。
昨非,诗人、译者,现居北京。“外国诗歌精选”公众平台主笔,双语文学杂志(Spittoon Literary Magazine)中文主编,作品见诸国内文学期刊,另有英文诗作收录于《文韵国际诗歌奖合集》等。
后记
收在这个集子里的文字,大部分写于五六年前。在蛰居长达二十年之后,当时的我突生一个欲望:重新回到人界,重新开始书写。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坚实可行的。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像飞蛾扑向火焰,这巨大的热情,不完全是出于一意孤行,而是基于一种信仰:作为生物的自己被创造出来,必有一项使命在身;在我自然的个体将被淹没之际,试图作出精神上的回响,为了不辜负造物对我的情义。这个欲求,也是对其他存在之物的呼应:渴望以文字之力,回击时间之虚无的重压。
说到时间,在我已然挥霍的几十年里,有幸见证中国电气化四十年、数字化二十年的进程。在现代化的险途上,所见与所闻,是惊喜的尖叫,抑或是悲伤的呼唳。如今回想,或许皆与欲望有关:物质匮乏的时代,是对物质的疯狂妄想;物质过剩的时代,是对精神的丰饶畅想。从始至终,是一条基于欲求、有求必苦的道路。而“禁欲”一词,总是对爱欲的博弈,它在我的眼中,有着深广的隐喻含义。
写文著字,本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可对我来说,做一件事情,如同看书,偷着做才觉得有趣,专门来做,便觉得苦恼。少年时有课业,躲在图书馆读闲书,可谓天昏地暗;大学时学英文,每日里中文书不离手;现在呢,按理应从事英文职业,偏又写起中文来了。归纳自己这几十年,多是在荒废中度过的:总是半心半意,不能长情地、专情地对待一件事。但是回顾这半生,如果说有件事一直不能放下,那便是写字。所以,在盛年之后,我又开始面对青年时的妄想。还好,常以诗人史蒂文斯自勉,年亦晚矣,可是投以热忱,说不定有所收获。但是写字犹如翻译,不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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