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诗选（修订版 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典藏第四辑）

王冕(1287—1359)字元章，一字元肃。绍兴诸暨(今属浙江)人。本农家子，少牧牛读书。安阳韩性爱而收为弟子，遂传其学。元末，举进士不第，乃焚所为文，学古兵法、击剑。有大志，尝仿《周礼》著书一卷，曰：“吾未即死，持此以遇明主，伊、吕事业不难致也。”家贫，不屑为府小吏。乃北上燕都，观山河险要，古迹名胜；都元帅泰不花以馆职荐，辞不就。遇豪侠士，辄与共饮，慷慨悲歌，旁若无人。既归，每大言天下将乱，携家隐会稽九里山中，植梅千株，桃杏半之，遂号梅花屋主，又号煮石山农等。元至正十九年(1359)春，明太祖兵下绍兴，王冕曾赴金华谒见，授咨议参军，“以为得行其志，未几病发卒”(《明太祖实录》)。有《竹斋集》。善画梅，精篆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曰：“冕天才纵逸，其诗多排奡遒劲之气，不可拘以常格。然高视阔步，落落独行，无杨维桢等诡俊纤仄之习，在元、明之间，要为作者。”

金陵怀古〔1〕

坏墙幽径草青青，何处园林是旧京〔2〕?海气或生山背雨，江潮不到石头城〔3〕。英雄消歇无人语，形势周遭夕照明。回首长干思无限〔4〕，水风杨柳作秋声。

〔1〕《元诗选·竹斋集》题作《金陵怀避乱作》，疑原题为《金陵怀古避乱作》。诗写金陵，由六朝之遗迹起兴，追怀古都当年之盛；今昔对比，感慨兴亡，流露世事沧桑、繁华易逝的怅惘之情。大处落墨，情景相生；比对自然，用典不着痕迹。诗境悲凉，而块垒不平之气，一唱三叹，低回婉转；语甚淡而情至深，言有尽而意无穷。金陵，今江苏南京。

〔2〕旧京：金陵为六朝(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古都，故称。

〔3〕“江潮”句：与下“形势”句并自唐刘禹锡《石头城》诗“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一联化出。石头城，三国吴孙权所建，遗迹在今南京西石头山后。

〔4〕长干：古地名，在今南京市南，晋、宋时吏民聚居于此，为一城繁华之。

纪梦〔1〕

十有一月三十夜，清梦忽然归到家。对母徐徐言世事，呼儿故故问生涯〔2〕。庭前修竹不改色，溪上老梅都是花。起坐山窗听茶鼎〔3〕，又思风雨客三巴〔4〕。

〔1〕本诗纪实，但就诗艺而言，以梦境写客中恋母思乡之情，颇具匠心。真情流注，辞旨温润，清切感人；“对母”二句，如同天籁。

〔2〕故故：屡屡。杜甫《月三首》之三：“时时开暗室，故故满青天。”

〔3〕山窗：山房之窗。山房，山中之屋，这里指书室。茶鼎：烹茶的鼎。用唐司空图《偶然五首》之一“中宵茶鼎沸时惊”句意。

〔4〕“又思”句：自李商隐《夜雨寄北》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联化出。三巴，古指巴郡、巴东、巴西。即今重庆市巴县、忠县、云阳、奉节及四川省阆中一带。《华阳国志》：“建安六年，乃改永宁为巴郡，以固陵为巴东，徙庞羲为巴西太守，是为三巴。”

水竹居〔1〕

小桥流水路萦纡，竹里茅茨是隐居。慷慨不同时俗辈，清高多读古人书〔2〕。好山入屋情无限，明月穿帘兴有馀〔3〕。我亦山阴旧溪曲〔4〕，一庭萧洒正相如〔5〕。

〔1〕题出杜甫《奉酬严公寄题野亭之作》：“拾遗曾奏数行书，懒性从来水竹居。”又唐李群玉《仙明洲口号》：“和爱沙洲水竹居，暮江春树绿阴初。”作者另有《水竹》、《水竹亭》诗。《水竹亭》诗首联云：“韩家亭子能萧洒，流水溅溅竹四围。”读尾联，本题也是写一位友人的居处，藉赞美友人居所清雅，以表现自己作为同调清高绝尘的性情；情自景出，逸韵天成。“慷慨”句直抒胸臆，有飘然出尘之致。

〔2〕“清高”句：唐张籍《野思》诗：“端坐无馀思，弥乐古人书。”

〔3〕“明月”句：唐顾夐《临江仙》词：“月色穿帘风入竹。”又，顾况《闲居怀旧》诗：“洗竹浇花兴有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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