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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琦君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ISBN9787521212525
出版时间2021-07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35元
货号29267149
上书时间2024-11-02
十岁时,家庭教师教我背《千家诗》,背得我直打哈欠。他屡次问我长大了要当个什么,我总心不在焉地回答说:“当诗人。”他又生气地说:“岂止是诗人,还要会写古文,写字,像碑帖那样好的字,这叫作‘文学家’。”
“文学家”这个名字使我畏惧,那要吃多少苦?太难了,我宁可做厨子,做裁缝师傅。烧菜和缝衣比背古文、背诗有趣多了。
父亲从北平回来,拿起我的作文簿,边看边摇头,显然不满意我的“文章”。我在一旁垂手而立,呼吸迫促而低微,手心冒着汗。老师坐在对面,定着眼神咧着嘴,脸上的笑纹都像是用毛笔勾出来似的,一动也不会动。大拇指使劲儿拨着十八罗汉的小圈念佛珠,啪嗒啪嗒地响。我心里忽浮起一阵获得报复的快感,暗地里想:“你平日管教我那么凶。今天你在爸爸面前,怎么一双眼睛瞪得像死鱼。”父亲沉着声音问他:“她写给我的信,都是你替她改过的吗?”他点点头说:“略微改几个字,她写信比作文好,写给她哥哥的信更好。”提起哥哥,父亲把眉头一皱,我顿时想起那篇为哥哥写的祭文,满纸的“呜呼吾兄”“悲乎”“痛哉”,老师在后面批了“峡猿蜀宇,凄断人肠”八个字。我自己也认为写得不错,因为我每次用读祭文的音调读起来时,鼻子就酸酸的想哭。老师不让我把祭文给爸爸看,怕引起他伤感,如今他又偏偏提哥哥。父亲严肃地对我说:“你要用功读书,爸爸只你一个孩子了。”他的眼里滚动着泪水,我也忍不住抽咽起来,他又摸摸我的头对老师说:“你还是先教他做记事抒情的文章吧,议论文慢点作。”
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此后凡是我喜欢的题目,作起来就特别流畅。“文学家”三个字又时常在我心中跳动。像曹大家、庄姜、李清照那样的女文学家,多体面,多令人仰慕。可是无论如何,背书与学字总是苦事儿,我宁愿偷看小说。
我家书橱里的旧小说虽多,但橱门是锁着的,隔着一层玻璃,可望而不可即。跟我一同读书的小叔叔,诡计多端地弄来一把钥匙,打开橱门,我就取之不尽地偷看起来。读了《玉梨魂》与《断鸿零雁记》,还躺在被窝里,边想边流泪。在上海念大学的堂叔又寄来几本《瓯江青年》与旧的《东方杂志》。对我说这里面的文章才是新式白话文,才有新思想,叫我别死啃古文,别用文言作文,文言文写不出心里想说的话。我有点半信半疑,读《瓯江青年》倒是越读越有味,《东方杂志》却是好多看不懂。堂叔的信和杂志,不小心被老师发现了,他大为震怒地说:“你,走路都还不会就想飞!”信被撕得粉碎,丢进了字纸篓。我在心里发誓:“我就偏偏要写白话文,我要求爸爸送我去女学堂,我不要跟你念古文。”
老师没有十分接受父亲的劝告,他仍时常要我写议论文:《楚项羽论》《衣食住三者并重说》《说钓》,我咬着笔管,搜索枯肠,总是以“人生在世”“岂不悲哉”交了卷。我暗地里却写了好几篇白话文,寄给堂叔看。他给我圈,给我改,赞我文情并茂。有一次,我写了一篇《白绣球》。内容是哭哥哥的。这株绣球树是哥哥与我分离前,一同看阿荣伯种的。绣球长大了每年开花,哥哥却远在北平不能回来。今年绣球开得特别茂盛,哥哥却去世了,白绣球花仿佛是有意给哥哥穿素的。我写了许多回忆,许多想哥哥的话,越写越悲伤,泪水都一滴滴地落在纸张上。母亲看我边写边哭,还当我累了,叫我休息一下。我藏起文章不给她看到,只寄给堂叔看。他来信说我写得太感动人,他都流泪了。叫我把这篇文章给父亲看,我却仍不敢。一则怕父亲伤心,二则怕他看了白话文会生气。这篇“杰作”,就一直被保存在书箧里,带到杭州。
十二岁到了杭州,老师要出家修道,向父亲提出辞馆。我心里茫茫然的,有点恋恋不舍他的走,又有点庆幸自己以后可以“放生”了。我家住所的斜对面正是一所有名的“女学堂”。我在阳台上眼望着短衣黑裙的“学堂生”,在翠绿的草坪上拍手戏逐,好不羡慕。正巧父亲一位好友孙老伯自北平来我家,他是燕京大学的某系主任,我想他是洋学堂教授,一定喜欢白话文,就把那篇《白绣球》的杰作拿给他看。并要求他劝父亲许我去上女学堂。他看了连连点头,把我的心愿告诉了父亲。父亲摇摇头说:“不行,我要她跟马一浮老先生做弟子。”孙老伯说:“马一浮是研究佛学的,你要女儿当尼姑吗?”我在边上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父亲沉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我眼泪汪汪地望着孙老伯,仿佛前途的命运就系在他的一句话上了。
第二天,父亲在饭桌上忽然对老师说:“你未出家以前,给小春补习一下算术与党义,让她试试看考中学。”我一听,兴奋得饭都咽不下。“爸爸,您真好。”我心里喊着。
两个月的填鸭,我居然考取了斜对面那个女学堂,从此我也是短衣黑裙的女学生。老师走后,我再不用关在家里啃古书了。
在学校里,为了表现自己的学问,白话文里故意夹些文言字眼,都被老师画去了,我气不过,就正式写了篇洋洋洒洒的“古文”,老师反又大加圈点,批上“凤毛麟角,弥足珍贵”八个大字。我得意得飘飘然,被视为班上的“国文大将”,壁报上时常出现我的“大作”,我想当“文学家”的欲望又油然而生。可是寄到《浙江青年》的稿子总被退回来,我又灰心了。
进了高中以后,老师鼓励我把一篇小狗的故事再寄去投稿,“包你会登”,他跷起大拇指说。果然,那篇文章登出来了,还寄了两元四角的稿费。闪亮的银圆呀,我居然拿稿费了,我用四角钱买了一支红心“自来铅笔”送老师,两块银圆放在口袋里叮叮当当地响,神气得要命。
我又写了一篇回忆童年时家乡涨大水的情景,寄去投稿,又被登出来了,稿费是三块,涨价啦。那篇文章我至今仍记得一些,我写的是:“河里涨大水,稻田都被淹没了,漆黑的夜里,妈妈带着我坐乌篷船在水上漂,不知要漂到哪里。船底滑过稻子尖,发出沙沙的声音,妈妈嘴里直念着阿弥陀佛,我却疲倦得想睡觉。蒙眬中,忽然想起哥哥寄给我的大英牌香烟画片不知是不是还在身边,赶紧伸手在袋里一摸,都在呢,拿出来闭着眼睛数一遍,一张不少,又放回贴身小口袋里,才安心睡着了。”老师说我句句能从印象上着笔,且描绘出儿时心态,所以好。由于他的鼓励与指点,我阅读与学习写作的兴趣更浓厚了。可是在中学六年,我的“国学”完全丢开了,这是使父亲非常失望的一点。高中毕业,他又旧事重提:要我拜马一浮先生为师。我,又急得哭了。
我的志愿是考北平燕京大学外文系,洋就索性洋到底。可是父亲的答复是“不许”。他一则不放心我远离,二则不许我丢开“国粹”学“蟹行文字”。我偷偷写信给燕京的孙老伯,第二次为我做说客,好容易说动了父亲,折中办法是念杭州之江,必定要念中国文学系。因为国文系有一位夏承焘先生,是父亲赏识的国学大师,他是浙东大词人之一,父亲这才放心了。
之江也是教会学校,一样地洋里洋气,寥寥可数的几个国文系学生,男生一定穿长褂子,女生一定是直头发。在秀丽的秦望山麓,雄伟的钱塘江畔,独来独往,被视为非怪物即老古董。夏老师呢,一个平顶头,一袭长衫,一口浓重的永嘉乡音,带着一群得意门生,在六和塔下的小竹屋里吃完了“片儿汤”,又一路步行到九溪十八涧。沏一壶龙井清茶,两碟子花生米与豆腐干,他就吟起词来:“短策暂辞奔竞场,同来此地乞清凉。若能杯水如名淡,应信村茶比酒香。无一语,答秋光,愁边征雁忽成行。中年只有看山感,西北阑干半夕阳。”
他飘逸的风范和淡泊崇高的性格,可从这首词里看得出来。他对学生不仅以言教,以身教,更以日常生活教。随他散一次步,游一次名胜,访一次朋友,都可于默默中获得作文与做人方面无穷的启迪。他看去很随和,有时却很固执。一首词要你改上十几遍,一字不妥,定要你自己去寻求。他说做学问写文章都一样,“先难而后获”。别人改的不是你自己的灵感,你必须寻找那贴切的字眼。
《烟愁》为琦君的散文代表作,收录有《杨梅》《喜宴》《金盒子》《鲜牛奶的故事》《阿荣伯伯》《三划阿王》等三十五篇琦君代表性的散文作品。作者文风细腻温婉、质朴动人,书中这一系列回忆性的散文,表达了对山水的真挚热爱,对父母、师长、挚友的深沉情感,以及以温存之心体味人生悲喜的生活态度。
人生并不是为享受,却是要有更多的给予;并不是以妒恨剥夺他人的快乐,乃是要以温厚与同情换取与旁人同样的快乐。
——《鲜牛奶的故事》
人一到了中年,欢乐与哀愁就好像混合在一起,迷迷糊糊的有点分不清了。不然的话,为什么如今每每对着应该欢笑的场合,反而眼睛润湿起来呢?
——《红花灯》
我们不妨以幽默闲适的心情,度过平稳而现实的生活,不为将来做太多的打算,也不为过去而留恋懊丧。
——《倒账》
琦君(1917—2006)
原名潘希真,女,中国著名作家。从小在温州、杭州两地学习生活,曾任台湾中国文化学院、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散文集、小说集及儿童文学作品四十余种,主要著作有《桂花雨》《青灯有味似儿时》《烟愁》《橘子红了》等。
三版小记 / 1
启蒙师 / 1
云居书屋 / 10
杨 梅 / 17
喜 宴 / 23
金盒子 / 31
酒 杯 / 37
鲜牛奶的故事 / 41
毛 衣 / 47
晒晒暖 / 56
烟 愁 / 60
瓯 柑 / 66
一生一代一双人 / 70
阿荣伯伯 / 74
三划阿王 / 84
月光饼 / 97
孩儿经 / 100
红花灯 / 105
风 筝 / 109
何时归看浙江潮 / 114
倒 账 / 118
失 眠 / 124
水灾与皮球 / 129
小金鱼与鸭子 / 133
休假记 / 137
橡皮日戳 / 144
永恒的期约 / 148
遥寄瞿师 / 154
老花眼镜 / 157
秋 扇 / 161
课子记 / 166
与友人书 / 173
不见是见,见亦无见 / 180
小瓶子 / 184
妈妈的菜 / 191
失犬记 / 195
后记
留予他年说梦痕 / 200
《烟愁》为琦君的散文代表作,收录有《杨梅》《喜宴》《金盒子》《鲜牛奶的故事》《阿荣伯伯》《三划阿王》等三十五篇琦君代表性的散文作品。作者文风细腻温婉、质朴动人,书中这一系列回忆性的散文,表达了对山水的真挚热爱,对父母、师长、挚友的深沉情感,以及以温存之心体味人生悲喜的生活态度。
人生并不是为享受,却是要有更多的给予;并不是以妒恨剥夺他人的快乐,乃是要以温厚与同情换取与旁人同样的快乐。
——《鲜牛奶的故事》
人一到了中年,欢乐与哀愁就好像混合在一起,迷迷糊糊的有点分不清了。不然的话,为什么如今每每对着应该欢笑的场合,反而眼睛润湿起来呢?
——《红花灯》
我们不妨以幽默闲适的心情,度过平稳而现实的生活,不为将来做太多的打算,也不为过去而留恋懊丧。
——《倒账》
琦君(1917—2006)
原名潘希真,女,中国著名作家。从小在温州、杭州两地学习生活,曾任台湾中国文化学院、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散文集、小说集及儿童文学作品四十余种,主要著作有《桂花雨》《青灯有味似儿时》《烟愁》《橘子红了》等。
“不倒翁,翁不倒,眠汝汝即起,推汝汝不倒,我见阿翁须眉白,问翁年纪有多少。脚力好,精神好,谁人能说翁已老。”
我摇头晃脑,唱流水板似的,把这篇课文背得滚瓜烂熟,十分得意。
“嗯,还算过得去。”老师抬起眼皮看看我,他在高兴的时候才这样看我一眼。于是他再问我:“还有常识呢?那课瓦特会背了吗?”
我愣头愣脑的,不敢说会,也不敢说不会。
“背背看吧!”老师还没光火。
我就背了:“煮沸釜中水。”这句我是会的,“化气如……如……”全忘了。
“如烟腾。”老师提醒我。
“化气如烟腾,烟腾……”我支支吾吾地想不起下一句。
“导之入钢管。”老师又提一句。
“导之入钢管,牵引运车轮……轮……嗯……谁为发明者,瓦特即其人。”明明我知道当中漏了一大截。
老师的眼皮耷拉下来了,脸渐渐变青,“啪!”那只瘦骨嶙峋的拳头一下子捶下来,正捶在我的小拇指上。我骇一跳,缩回手,在书桌下偷偷揉着。
“像锯生铁似的,再念十遍,背不出来还要念。”老师命令我。
鼻子尖下面一字儿排开十粒生胡豆,念一遍,挪一粒到右手边,念两遍,挪两粒。像小和尚念《三官经》,若不是小拇指疼得热辣辣的,早就打瞌睡了。
已经九点了,还不放我去睡觉,我背过脸去打了个哈欠,顿时计上心来:
“老师,我心口疼,我想吐。”我抚着肚子喊,妈妈时常是这样子喊着心口疼的。
“胡说八道,这么点孩子什么心口痛,你一定是偷吃了生胡豆,肚子里气胀。喏,我给你吃几粒丸药就好了。”他拉开抽屉,里面乱七八糟的,有断了头的香,点剩的蜡烛,咬过几口的红豆糕,还有翘着两根触须的大蟑螂。老师在蟑螂屎堆里拣出几粒紫色小丸子,那是八字胡须的日本仁丹,又苦又辣,跟蟑螂屎和在一起,更难闻了。我连忙抿紧了嘴说:“好了好了,这会儿已经好了。”
“偷懒,给我念完十遍,明天一早就来背给我听。”
我很快地念完了,收好书,抓起生胡豆想走。
“啪!”又是一拳头捶在桌面上,“你懂规矩不懂?”
我吓傻了,待在那儿不敢动。
“拜佛,你忘啦,还有,向老师鞠躬。”
我连忙跪在佛堂前的蒲团上拜了三拜,站起来又对老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说声:“老师,明天见。”
生胡豆捏在手心,眼中噙着泪水,可是我还是边走边把胡豆塞在嘴里嚼,有点子咸滋滋的酸味。阿荣伯说的,汗酸是补的。
我回到楼上,将小拇指伸给妈看(其实早已不痛了),倒在她怀里撒开地哭。
“妈,我不要这么凶的老师,给我换一个嘛。”
“老师哪能随便换的,他是你爸爸的学生,肚才很通,你爸爸说他会作诗。”
“什么肚才通不通,萝卜丝,细粉丝,我才不要哩!”
“不许胡说,对老师要恭敬,你爸爸特地请他来教你,要把你教成个才女。”
“我不要当才女,你不是说的吗?女子无才便是德。”
“傻丫头,那是我们那个时代的话,如今是文明世界了,女孩子也要把书念通了。像你妈这样,没念多少书,这些年连记账都要劳你小叔的驾,还得看他高兴。”
“记账有什么难的,肉一斤,豆芽菜一斤,我全会。”
“算了吧,真要你记,你就咬着笔杆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你四叔写的,老师还说他有好几个别字呢!”
“四叔背不出来,老师拿茶杯垫子砸他,眉毛骨那儿肿起一个大包,四叔说吃斋念佛的人会这么凶,四叔恨死他了。”
“不要恨老师,小春,老师教你、打你,都是为你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像你妈似的,这一辈子活受罪。”妈叹了一口长气。
我知道妈的大堆头牢骚快来了,就连忙蒙上被子睡觉,可是心里倒也立志要好好念书,将来要做大学毕业生。在祠堂里分六只馒头(族里的规矩,初中毕业分得一对馒头,高中、大学依次递加一对),好替妈争口气。免得爸爸总说妈妈没大学问,才又讨个有学问的外路人,连哥哥一起带到北平去了。爸说男孩子更重要,要由她好好管教。我就不懂爸会把儿子派给一个不是生他的亲娘去管教,她会疼他吗?还有,哥哥会服她吗?叫我就不会,她要我往东,我就偏偏翘起鼻子往西,气死她。
妈叫我恭敬老师,我是很恭敬他的,从那一次小拇指被捶了一拳以后,我总是好好地写字念书。作文和日记常常都打甲上,满是红圈圈。下课的时候,我一定记得跪在蒲团上叩三个头,再向老师毕恭毕敬地行鞠躬礼,然后倒退着跨出书房门。没走出两丈以外,连喷嚏都不敢打一个,因此我没有像四叔那样挨过揍。老师对我虽然也一样绷着脸,我却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疼我的。
因为他每天都把如来佛前面的一杯净水端给我喝,说我下巴太削,恐怕将来福分薄,要我多念经,多喝净水,保佑我长生、聪明。他就没把净水给四叔喝过,这也是四叔恨他的原因,他说吃斋的人不当偏心。其实四叔在乡村小学念书,只晚上跟他温习功课,不是老师的正式学生,老师的全副精神都在教导我,我是他独一无二的得意女弟子。
老师的三餐饭都在书房里吃,两菜一汤,都是素的,每次都先在佛前上供,然后才吃。有一次,阿荣伯给他端来一碗红豆汤,他念声阿弥陀佛,抿紧了嘴只喝汤,一粒豆子都不进口。我不明白咽下一粒豆子会出什么乱子,悄悄地问阿荣伯。阿荣伯说老师在十岁时就有一个和尚劝他出家,他爸妈舍不得,只替他在佛前许了心愿,从此吃长斋,一个月里有六天过午不食,只能喝米汤。
我看老师剃着光头,长长的寿眉,倒是有点罗汉相。我把这话告诉四叔,四叔说:“糟老头子,快当和尚去吧!”其实老师并不老,他才四十光景,只是一年到头穿一件蓝布大褂。再热的天,他都不脱,书房里因此总冒着一股子汗酸气味。
“妨碍公共卫生。”四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他指着墙壁缝里插着的一个个小纸包说,“你看他,跳蚤都不捏死,就这么包起来塞在墙缝里。跳蚤不一样要饿死吗?真是自欺欺人。”
老师刚从门外走进来,四叔的话全被听见了。四叔已来不及溜。老师举起门背后的鸡毛掸子,一下子就抽在他手背上,手背上起一条红杠。
“跪下来。”他喝道。
四叔乖乖地跪下来,我吓得直打哆嗦。老师转向我,“你也坐着不许走,罚写大字三张。”
我摊开九宫格,心里气不过,不临九成宫的帖,只在纸上写“大小上下人手足刀尺……”一口气就涂完了三张,像八脚蛇在纸上爬。
老师走过来,一句不说,把三张字哗哗地全撕了,厉声说:“重写,临帖再写五张,要提大小腕。”
他把一个小小银珠盒放在我手腕背上,我的手只能平平地移动,稍一倾斜,银珠盒滑下来了。我还得握紧笔杆,提防老师从后面伸手一抽,笔被抽起来,就是字写得没力气,又须重写。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把写好的字全洇开了,都是四叔害的。
上夜课时,老师把我写的五张字拿出来,原来满纸都打了红圈圈,他以从未有过的温和口气对我说:“你要肯用心临帖,字是写得好的,你看这几个字,写得力透纸背。”
四叔斜眼望望我,瘪了一下嘴,显得很不服气的样子。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原是一面哭一面写的,居然还写得“力透纸背”。
“老师,您教我写对联好吗?”我得意起来了。
“还早呢!慢慢来。”
“我会背对联:天半朱霞,云中白鹤。河边青雀,陌上紫骝。”这是花厅前柱子上的一副对子,四叔教我认,我完全不懂意思。
老师非常高兴,说:“好,我就教你诗与古文。”
刚刚读完小学国文第四册,第五册开始就是古文。老师教我读《师说》。“古之学者必有师”,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讲解给我听,我却要打瞌睡了。我说:“我也要像四叔似的读《黄柑竹篓记》(后来才知道是《黄冈竹楼记》)。”老师说:“慢慢来,古文多得很,教过的都得会背。”
我也学四叔那样,摇头晃脑背得琅琅响,我还背诗,首是:“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太容易了。
渐渐地,我背了好多古文与诗。我已经学作文言的作文了。《说蚁》是我的得意杰作:“夫蚁者,营合群生活之昆虫也,性好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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