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字的人

　　“朗特曼修车厂吗？”电话那头问道。

　　“不是，谢谢。”我尴尬地说（要改掉这个喜欢说谢谢的习惯），“我很抱歉，您打错了。”

　　“蠢极了，”电话那头的男子说道，“我的车抛锚了，在塞日耶尔和阿勒斯河之间。”

　　“很遗憾，”我对他说，“我没法给您修理。”

　　“这到底是不是朗特曼修车厂？”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很抱歉我这里不是朗特曼修车厂，但也许我可以帮到您……”

　　“那好，你带壶油过来就算是帮到我了。”

　　“我很抱歉，先生，我没有油，我只有一些可供燃烧的酒精。”

　　“那就烧了它吧，蠢货！”他把电话挂了。

“喂？”

　　“马塞尔吗？”

　　“什么？”我小心地答道。

　　“哦！马塞尔！我找了你好长时间。”

　　“我也是。”

　　“你也是？我也觉得。你还记得吗？那次在湖边。”

　　“不，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你当时喝醉了吗？”

　　“有可能，我经常醉酒。但我不是马塞尔。”

　　“当然，”她答道，“我也不叫弗洛朗斯。”

“确实，您不是马塞尔，但是您的声音很好听。”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但她继续说道：“一个非常舒服、深邃、温柔的声音。我希望能认识您，见您一面。”

　　“您还在吗？为什么您不说话了？我知道是我打错了，您不是马塞尔。我想说的是，您不是那个之前告诉我他叫马塞尔的人。”

　　“您在听吗？您叫什么？我叫加朗斯。”

　　“不是弗洛朗斯？”我问她。

　　“不，我叫加朗斯。您呢？”

　　“我？吕西安。”（这不是真名，但我觉得加朗斯也不是。）

　　“吕西安？真好听。我们要不要见一面？”

　　“这肯定很有趣，”加朗斯说道，“您不觉得吗？”

　　“我不知道。”

　　“我希望您还没结婚？”

　　“不，结婚，不不。”（我结婚了？这是什么想法！）

　　“那么？”

　　“好的。”我回答。

　　“好什么？”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您是个害羞的人，我觉得。我喜欢害羞的人。（马塞尔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听着，我来想想。我明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会去剧院咖啡馆。明天，周六，我想您不工作吧。”

　　“我会穿着……”她继续说道，“我想想看，一条苏格兰短裙，灰色的衬衫和一件黑色的马甲。很容易就可以认出来的。我的头发是棕色的，中等长度。等等……（我一直在等着。）我会在桌子上摆一本红色封面的书。您呢？”

　　“我？”

　　“是的，我怎么认出您呢？您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我？就像您喜欢的那样，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您有胡子吗？络腮胡？”

　　“不，没有。我每天早上都会简单地刮一下。”（事实是每三天或者四天，这得看情况。）

　　“您穿牛仔裤吗？”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但她肯定喜欢这样的打扮。）

　　“还有一件宽松的黑色套头衫，我想。”

　　“是的，黑色的，几乎都是黑色的。”我这么回答她肯定很高兴。

　　“哦，”她说，“短发？”

　　“是短发，但也不是很短。”

　　“您是金发还是棕发？”

　　“栗色的。”我对她喊道。

　　“这有点不太好认，”她说，“不过我会认出您来的，您到时候夹着一份报纸如何？”

　　“什么报纸？”（她真是过分，我从来不读报。）

　　“《新观察者》如何？”

　　“好的，我会带着一份《新观察者》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报纸，不过我肯定会找到一份的。）

　　“好的，那明天见了，吕西安。”她说。在挂断电话之前，她还补充道：“我认为这非常有意思。”

“有意思”“令人激动”“充满诗意”“灵魂”“痛苦”“孤独”等等。非常简单，我就是说不出口。我很惭愧，就好像这些词和脏话一样很下流，就像是“我操”“他妈的”“我呸”“贱人”等等。

“那双悲伤的美丽的眼睛，眼底带着某种寂寞”，这不过是我愚蠢而任性的想象罢了。

——比我要年轻——走了进来并在弗洛朗斯–加朗斯的桌子前停下。他穿着牛仔裤和黑色的套头衫，我几乎有些吃惊他怎么没配手枪和马刺。他还留着齐肩的黑发，漂亮的黑色络腮胡。

“马塞尔！”

“为什么你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肯定是记错了一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