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禽记

我们，它们，是如此相似

查尔斯·达尔文
（节选自达尔文：《人类的起源》第三、第四章，曾建平译） 　

我们已经知道：人类在身体结构上带有一些起源于低等生物的清晰痕迹，但有人也可能会争辩道：由于人在心理能力上与其他动物有很大的不同，因此这个结论不一定是对的……
……我的目标就是要阐明：人类和高等动物在心理能力方面没有根本的区别。……
像人类一样，动物能明显感觉到快乐和痛苦、幸福和悲伤。从来没有什么比幼小动物诸如小狗、小猫、小羊等能更好地表现快乐了，他们在一起嬉耍，就像我们自己的孩子那样在嬉耍。即使是昆虫在一起，正如出色的观察家皮·哈勃（P. Huber）注意到的，蚂蚁相互追逐、假装彼此撕咬，就像许多小狗在一起嬉耍一样。
我们已经充分描绘了这样的情况，就像我们自己一样，低等动物也会由于同样的情感而受到刺激，这些情况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再劳烦读者去阅读。恐怖的行为对他们的影响就像对我们一样，会使他们两股战战、心惊肉跳、汗毛倒竖，甚至失禁等等。多疑是恐惧的后果，是大多数动物的突出特征。我认为，E. 滕纳特（E. Tennent）先生……不承认雌性大象会故意欺骗，但我知道雌性大象在做什么。勇气和胆怯在同一物种的不同个体之间有着非常多变的特性，就像在小狗的情形中那样。有些狗和马的脾气不好，容易发怒；但另一些却比较温和；这些特性一定是遗传的。每个人都知道动物是如何易被激怒的，并如何直接发泄怒气的。关于动物蓄谋已久、诡计多端的报复故事（也许是真的）已经出版了很多书籍。讲究精确的瑞格尔（Rengger）和布瑞姆（Brehm）陈述道，他们所驯服的美洲猴和非洲猴，一定会为他们自己报仇。动物学家安德鲁·史密斯（Andrew Smith）先生（其一丝不苟的求真精神为众人所知）把他目击的故事告诉了我：在好望角，一个官员经常折磨一只狒狒，一个星期天，这只狒狒看见这个官员走过来，就把水灌进一个洞里，迅速搅和成一些泥团，当他经过的时候，狒狒就熟练地砸向他，许多过路人都大吃一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无论狒狒什么时候看到这个倒霉的官员，都兴奋不已，有如胜利一般。
众所周知，狗爱其主；正如一个老作家睿智地说：“狗是地球上一种爱你胜过爱他自己的生物。”
在临死的痛苦中，人们都知道狗会爱抚他的主人，而且每个人都听说过正在遭受活体解剖的狗会舔动手术的人的手；这个动手术的人在他生命的后一刻一定会感到很痛苦，除非他的手术完全促进了我们的知识，被证明是合理的，要么他是铁石心肠。
正如韦维尔（Whewell）质问的：“母亲般的情感，通常与各个民族的妇女有关，也与各种雌性动物有关，只要是了解接触过这种事例的人，谁会怀疑在这两种情况下的行为准则不是一样的呢？”我们知道，母亲般的情感是在微不足道的细节中表现出来的；瑞格尔观察到一只美洲猴小心谨慎地驱赶烦扰其婴儿的苍蝇，杜瓦塞尔（Duvaucel）看见一只长臂猿（Hylobate）在一条小溪里洗净其幼儿的脸。母猴失去了幼儿，其悲伤是那么地强烈，以致于一些猴子会因此而死，北非的布瑞姆（Brehm）为此不得不把这些不幸的猴子关起来。
大多数比较复杂的情感常见于我们自己和高等动物身上。每个人都知道：如果狗的主人宠爱其他动物的话，他会多么地嫉妒主人的情感；我在猴子身上也观察到这种情况。这表明动物不仅会爱，而且渴望被爱。
动物明显会争强好胜。他们喜欢首肯或表扬，而且替主人提篮子的狗会表现出高度的自得和自豪。因此，我可以这么认为，当一只狗经常去乞讨食物，毫无疑问他会感到羞愧，这是一种不同于恐惧，但类似于谦卑的情感。一只大狗嘲笑一只小狗的吠声，这可被称为是宽宏大量的行为。几个观察者说，猴子一定不喜欢被嘲笑；而且有时候他们会创造一些富有想象力的冒犯行为。在动物园里，我看见一只狒狒，当饲养员拿出一封信或一本书向他大声朗读的时候，他总是会发怒；我亲眼看见，他的怒气是那么暴烈，非要咬破自己的腿让血流出来不可。与纯粹的嬉耍不同，狗会表现出一种可以叫做幽默感的东西：如果扔给他一根树枝的话，他通常会把这个东西挪开一点，然后又把它叼在嘴里蹲坐在紧靠主人的地上，等到他的主人走过来要把东西拿走时，他就突然冲出去，重复同样的伎俩，这明显是在享受这种玩笑的乐趣。
现在，我们将转向更理智的情感和能力，它们为高级心理能力的发展打下了基础，是很重要的。按照瑞格尔的说法，动物明显喜欢兴奋，讨厌沉闷，就像我们在狗或猴子身上所看到的那样。所有动物都会觉察到惊奇，而且许多动物都表现出好奇心。有时，他们还会因为好奇而受苦，例如猎人就是用滑稽怪诞的动作来吸引他们；我亲眼见到鹿是这样的，还有警觉的岩羚羊、某些野鸭……
对人类的智力发展而言，几乎没有什么能力比“注意力”更重要了。动物也明显表现出这种能力，例如当猫注意到一个洞穴时，就会准备纵身扑向他的猎物。野生动物在做什么事情时，有时会全神贯注，以致于轻而易举就能靠近他们。巴特莱特（Bartlett）先生曾向我证明猴子身上的这种能力是如何变化多端的。驯猴表演的人过去常常从动物学协会（Zoological Society）那里以每只五英镑的价格购买普通种类的猴子；但是如果他可以把三、四只猴子喂养几天后再从中挑选一只的话，他愿意付双倍的价钱。当被问到怎么能够这么快就了解一只猴子是否能训练成一个优异的表演者时，他回答道：全凭猴子的注意力。如果在他跟一只猴子谈话并解说什么事情的时候，如果这只猴子容易被墙上的飞虫或其他微不足道的东西所干扰，分散了注意力，这只猴子就没有希望被选上。如果他试图以惩罚来迫使注意力不集中的猴子进行表演，猴子反倒会发怒。相反，仔细倾听他的猴子总是能容易训练成一个优秀的表演者。
说动物对人和地点具有出色的“记忆力”，这几乎是多余的话。正如安德鲁·史密斯先生告诉我的那样，好望角的一只狒狒在与他分别九个月以后还兴奋地认出了他。我有一条狗，他对所有陌生人既凶猛又厌恶，我与他分开五年零两天之后有意地去测试他的记忆力。我走到他住的马厩附近，用我以前的口气朝他大喊；他没有表现出兴奋的样子，但却立刻跟着我出来一起走，并且乖乖地听从我的指挥，好象他和我不过是半个小时前才分开的。一连串蛰伏了五年的旧关联，就这样在他的头脑中瞬间被唤醒了。P. 哈勃明确指出，甚至是蚂蚁，在分别四个月之后还能辨认出他们的同伴辨是不是属于同一个蚁群。动物一定能够通过一些方法判断出一再发生的事情之间的时间间隔。
“想象力”是人类所具有的突出的优点之一。通过这种能力，人们能把以前的印象和观念连贯起来，不靠意志，就能创造出精彩辉煌、独特新颖的成果。……做梦是对想象力的好看法；我们想象的东西的价值，当然依赖于我们印象中的数字、准确性和清晰度，依赖于我们在选择或排斥非自主性关联时的判断和尝试，而且一定程度上依赖于我们自愿联合它们的能力。由于狗、猫、马和几乎所有的高等动物，甚至鸟都有逼真的梦，他们的梦是通过他们的行动和发出的声音来表现的，因此，我们必须承认他们拥有某种想象力。狗在夜晚，特别是在有月色的晚上狂吠，一定是由一些特别的东西引起的，令人吃惊、让人沮丧的行为都会引起狗吠。但不是所有的狗都会这样，根据豪兹奥（Houzeau）的看法，狗并不会去看月亮，而是看视野范围里的某些固定的地方。豪兹奥认为，他们的想象被周围物体模糊的轮廓给干扰了，他们会把眼前的这些事物设想出幻觉的影像；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他们的情感几乎可以被称为盲目的恐惧（superstitions）。
我推测，在人类的所有理智能力中，“理性”会被认可为顶点。如今只有少数人反对动物拥有某种推理的能力。人们可能一直看到过，动物会停顿、思考并解决问题。自然学家对任何具体动物的习性研究得越多，就越会认为动物具有理性，而不是仅仅有基于本能的习性，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在后面的内容中，我们将会看到：一些动物在较低的标准上明显表现出了理性……
我们只能通过行动在其间表现出来的环境来判断，动物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理性，或者只是观念的联系而已；不过，后面这一条与理性密切联系在一起。麦比乌斯（Mobius）教授提供了一个让人好奇的案例：一条狗鱼与一个毗邻的、装满鱼的水草缸之间被一块玻璃隔开来，他经常非常粗鲁地冲向玻璃试图去抓获其他的鱼，以致有时都给完全撞昏了。这条狗鱼连续这样冲撞了三个月，后他学会了谨慎，不在冲撞了。之后，当把这块玻璃移开时，这条狗鱼也不会去袭击那边的鱼，尽管他会吞食那些后来被放进来的鱼；一种暴力撞击的观念在他微弱的智力中与他对以前的邻居所做的尝试是如此紧密地联系起来。如果一个从未见过大玻璃窗的野蛮人冲向它，即使只被撞了一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把震荡和窗框联系在一起；但是与狗鱼非常不同的是，他可能会对障碍物的本性作出反应，而且在类似的环境下会小心谨慎。现在，就像我们当前所看到的，在猴子身上，一个由过去的行动而留下痛苦的或不快的印象，有时候足以阻止猴子重复这样的行为。猴子和狗鱼之间的区别仅仅只是哪种情况中的关联观念更强烈、更持久？虽然狗鱼经常会比猴子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但是，我们能够坚持说，即便是发生在人类中，狗鱼和和猴子这两种情形意味他们拥有某种根本不同的智力吗？

巴勒斯一向以观察鸟类、花卉和自然景观的细致入微和文笔优美著称，他的文章又渗透着深深的哲学和神学反思，他继承了惠特曼、爱默生、梭罗的自然主义文化传统。他尤其以描摹自己所居住的加斯克尔山的自然环境而闻名，体现了博物学的本地性特征。
　　《飞禽记》所记录的就是巴勒斯与各种鸟类邂逅的故事，他在细腻的观察中，表现出的不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的居高临下，也不是对研究对象的冷漠的客观，而是一种深挚的移情，视这些鸟类为同类，可以在对视中相互抵达心灵的深处。

约翰·巴勒斯（John Burroughs1837-1921），美国早期的环境保护思想先驱，著名的博物学家和作家。在美国国会图书馆的"美国记忆"项目中，他的作品与《瓦尔登湖》并称双璧。他一生著述丰富，全集有23卷之多，为出色的是他关于鸟类、植物和乡村景观的描绘和观察。

目　录

东蓝鸲 001
旅鸫　　011
北扑翅　　016
灰胸长尾霸鹟　　021
褐头牛鹂　　025
棕顶雀鹀　　028
棕胁唧鹀　　031
褐弯嘴嘲鸫　034
莺鹪鹩　　038
歌带鹀　　043
烟囱雨燕　　049
橙顶灶莺　　055
灰嘲鸫　　058
刺歌雀　　062
棕林鸫　　067
橙腹拟鹂　　073
三声夜鹰　　077
黑喉蓝林莺　　082
白尾鹞　　088
鹪鹩　　097
金翅雀　　100
雪松太平鸟　　104
苍鹰　　107
披肩榛鸡　　110
乌鸦　　115
灰伯劳　　126
角鸮　　130
山雀　　135
绒啄木鸟　　142

巴勒斯一向以观察鸟类、花卉和自然景观的细致入微和文笔优美著称，他的文章又渗透着深深的哲学和神学反思，他继承了惠特曼、爱默生、梭罗的自然主义文化传统。他尤其以描摹自己所居住的加斯克尔山的自然环境而闻名，体现了博物学的本地性特征。
　　《飞禽记》所记录的就是巴勒斯与各种鸟类邂逅的故事，他在细腻的观察中，表现出的不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的居高临下，也不是对研究对象的冷漠的客观，而是一种深挚的移情，视这些鸟类为同类，可以在对视中相互抵达心灵的深处。

约翰·巴勒斯（John Burroughs1837-1921），美国早期的环境保护思想先驱，著名的博物学家和作家。在美国国会图书馆的"美国记忆"项目中，他的作品与《瓦尔登湖》并称双璧。他一生著述丰富，全集有23卷之多，为出色的是他关于鸟类、植物和乡村景观的描绘和观察。

棕林鸫
Wood Thrush
他是不是古代王子的转世，将曾经王室的那份优雅与风采保留至今呢？
棕林鸫是鸫类家族中帅气的成员，那优美典雅的举止令人望尘莫及。这种高贵文雅的风度，独有的安逸沉着之感，从他一举一动中散发出来。一言一行都颇有诗人的风骨，举止令人赏心悦目，就连平常的举动，如抓甲虫，或从泥里捉虫子，他都能表现出超群的智慧与出众的才华来。他是不是古代的王子转世，将曾经王室的那份优雅与风采保留至今世呢？他身上的比例都那么协调，那么完美！鸟儿的背部是明亮的黄褐色，胸部洁净的纯白中掺杂了些别致的心状斑点，颜色搭配得朴素而高贵。与之相较，旅鸫（robin）显得吵闹而轻浮，飞上枝头发出的生气的叫声和挥动翅膀调情的动作，给人的感觉是缺乏教养。而嘲鸫（thrasher）或红鸫（red thrush）在飞翔时那么的鬼鬼祟祟，像个在逃的嫌疑犯，永远隐藏在茂密的桤木林中。至于灰嘲鸫（catbird），给人以卖弄风骚、好管闲事之感。棕胁唧鹀（chewink）则以一副冷冰冰的姿态审视着你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像个探员。而上述所有这些不良的品行，棕林鸫都没有。倘若我面对他的时候表现得安安静静的，没有那么好奇，他就会不露声色地对待我，以一种高贵的矜持方式回避我。又像是要对我表示出尊重一样，要与我结识似的，优雅地向我跳过来。我曾经经过他鸟巢的下方，上面就是他的伴侣和鸟巢，在距离鸟巢只有几英尺的地方驻足。栖息在不远处枝头上的他立刻换上了一种犀利的眼神，但依然还是抿着嘴巴没有做声。当我抬起手臂伸向他毫无防备的鸟巢时，他被激怒了，那英气逼人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愤怒。
棕林鸫是多么高贵和自尊啊！十月下旬的一天，他的同伴与伴侣已经迁向南方多日，我在鸟巢旁边繁茂的林中连续观察了他几日，他一直是自己静悄悄地飞来飞去，神情庄重，默默无声，好像在为违反了准则做苦行和忏悔似的。我蹑手蹑脚地、间接地靠近他，发现他尾巴上的羽毛还没有长全，正是由于这一困扰，森林王子无法飞回到他的王宫，只能在这秋叶与秋雨之中耐心地捱时间。
棕林鸫有一个令人费解的习惯，就是早早开始用残破的报纸和纸张为自己的巢穴添砖加瓦了，我想除了是在遥远的森林中，它们几乎总能用这种小块报纸来建造鸟巢。去年春天，我坐在了一棵树附近，而棕林鸫恰好要在那里筑巢。只见她衔回了一块报纸，那块报纸足有我头那么大。她把报纸放在枝头上，在报纸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又飞落到地上。突然吹来一阵轻风，把报纸从枝头带了起来。棕林鸫看着报纸在空中飘飘荡荡，然后落到地上，一跃而起把报纸抓了起来，放回了原位。纸片归位之后，她又在纸上稍作了停留，然后拍拍翅膀飞了下来。报纸又一次从树枝上飘了下来，慢慢地落向地面，鸟儿又一次出马将它抓起，依我看，是在空中怒气冲冲地抖了抖，兜了两三圈，后才不辞劳苦地带着它回到枝头上。看起来，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个更加安全的位置，把报纸放到了那里。这次她在报纸上停留了一会才飞走，脑子中一定在想着去哪儿找个什么将它压住。倔强的报纸没过几秒又跟着她落了下来，她再次抓住，用的力气比之前更大。她带着报纸向鸟巢飞去，但是纸片却阻碍了她的飞行，迫不得已，鸟带着报纸又落了下来。她按捺着自己的火气，将报纸翻过来，改用嘴叼着，变换了几次姿势，直到满意为止，这才带着纸片飞回树枝上，但是，还是无法固定。那之后，在我被叫走之前，她又尝试了六次。我想她后一定放弃了那张不安分的纸片，可能是这块纸上有“微风”这个词吧。这一季节的后期，我回过她筑的鸟巢一次，查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纸片。
鸟儿的生活完完全全以鸟巢、以家为生活的重心，那是怎样的情愫啊！棕林鸫就是这样，他们的生活与快乐似乎随着家庭的日益繁荣而日益增多。雄性棕林鸫成了旋律的喷泉，幸福的歌儿天天从口中飘出，幸福感与日俱增。雄鸟很少会得意洋洋地在巢穴的附近地区，让附近的邻居都能听到他歌声中的骄傲与快乐，他的表现是多么温婉、多么有教养啊！但如果灾难降至他视如珍宝的巢，他就会变得格外沉默！去年夏天，一对棕林鸫在我家中的几条长杆子上筑巢，当建造接近尾声时，一对棕林鸫夫妇入住了。他们一共有四颗蓝色的蛋，鸟妈妈孵蛋，鸟爸爸引吭高歌。他的旋律是多么丰富多彩啊！他不会在鸟巢附近游荡，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让鸟巢里的鸟妈妈可以听得到。每日的清晨，五六点钟的时候，他都会在掩映着我家屋檐的槐树树冠上准时开唱，一个半小时里，悦耳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每天期盼着这如期而至的歌声，就好像期待美味的早点一般。直到一天早晨，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缺什么呢？哦，棕林鸫今天没有唱歌。出问题了，我突然想起昨天在离巢不远的树林处看到了一只红松鼠（red squirrel），我推测可能它去骚扰鸟窝了。我赶到鸟窝，发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鸟蛋全都不见了。想必棕林鸫的快乐心情也早已跌落谷底。这一周，再也没有听到过鸟的歌声，树冠里没有，哪里都没有。快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听到在小坡下面，雄鸟的歌声再次传了出来，原来这对棕林鸫在那里又安了新家，现在小心翼翼地又露了头，显而易见，之前的痛苦遭遇还压在心头，尚未退去。
可以说，没有什么筑巢的鸟类比棕林鸫更煎熬，因为他们受到乌鸦、松鼠和其他一些敌人的骚扰更多。与其他筑巢的鸟类相比，它们喜欢把鸟巢建造的“毫无遮拦”，没有猜忌之心，就跟他们的个性一样。距离地面大概八到十英尺的树苗的枝桠是他们选址时的选择，可是，这里同样也使他们成为了潜行在树林中的敌人的猎物。与灰嘲鸫、褐弯嘴嘲鸫（brown thrasher）、黄胸巨莺（chat）、棕胁唧鹀（chewink）那样的鸟类不一样的是，画眉鸟不会偷偷摸摸地潜行，巢穴也不像它们那样隐蔽。我们的棕林鸫都是内心坦荡荡，行为坦荡荡的鸟儿。但是另一种棕林鸫棕色夜鸫（veery）和隐夜鸫（hermit）在地上筑巢，它们至少要躲避来自乌鸦、猫头鹰（owl）、松鸦（jay）的伤害，不容易被远眺的红松鼠和鼬（weasel）发现。至于旅鸫，他们一直试图寻找着主屋或者副屋的庇佑。多年过去了，我未曾发现过一例棕林鸫成功建造的巢穴。在那个季节，我观察了两对鸟儿，显而易见，他们都尝试了两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均以失败而告终。其中一对是在苹果树上建的巢穴，树的附近有一个住宅，巢穴建在离路中间上方大约只有十英尺的地方，下面的高度只能通过一担干草。鸟巢的地基是用一大块报纸做的，非常醒目，而报纸很多时候并不是安全的理想材料，而且还十分醒目。也许报纸的内容可以捍卫人的权力，但这份报纸却无法保卫这个鸟巢的安全，使其避免受到伤害。鸟巢中有鸟蛋和雏鸟，却找不到刚刚会飞的幼鸟的影子，蓄意的谋杀行动已经在公路上方酝酿，只不过要选择的时间是在白天还是夜幕的掩盖下就是，而对此，我就不得而知了。好事的红松鼠无疑是罪魁祸首。另一个棕林鸫巢建在一颗枫树树苗中间，那里不远处就是我们提到过的那个乡村别墅。我感觉他们在这个季节建的个巢穴是在山下一个更为僻静的地方，只是以失败而告终，因此，这对鸟儿逃出来在距离乡村别墅更近的地方寻找庇护。搬家后，雄鸟在这儿附近引吭高歌了数日，我才偶然之间看到了它们的巢穴。就在那天早晨，我看见一只红松鼠在几码远的一棵树上搜寻，这边的鸟巢想必已经被它洗劫一空了。他可能和我一样是被棕林鸫的歌声引过来的。我没有去看鸟巢里面的惨况，因为几乎随即就被废弃了，雌鸟之前产的一颗鸟蛋应该早已被松鼠吞噬了。
我一直认为鸟儿之间存在歌唱方面的竞赛，终于，一个夜晚我在门廊处坐着时找到了证据。两只棕林鸫分别在邻近的两棵枯树的树冠上筑巢，那晚它们栖于枝头，用歌声对抗，持续了半个小时，他们像在赛场一样激烈地角逐。那是我享受过的珍贵的一场听觉盛宴。他们斗志昂扬，不知疲倦，坚持不懈地唱着，不时换一个地方，变一个方向。但两只鸟儿之间一直保持着几码远的距离。显而易见，这是一场多么有趣的歌唱竞赛啊，我目不转睛地追随着他们。晨光渐浓，他们的精神也渐渐不支。一只鸟儿再也承受不了比赛的紧张情绪了，率先打破这场公平竞争的限制，似乎在说：“我说什么也要让你闭嘴。”同时，气势汹汹地向对手俯冲过去，在激烈的一追一赶之中，他们在树下灌木丛中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