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王以培寓言童话集（《小王子》《兰波作品全集》《烟村》翻译大师力作）

　　引 子 
　　从前有一位老人，领着一群孩子，在河边森林里游玩。 
　　老人问：“孩子们，说说你们的志向。假如有一天梦想成真，你们都想做些什么呢？” 
　　一个说：“我将治理好一个国家。” 
　　另一个说：“我要教人们道德礼仪。” 
　　老人不说话，却看着旁边一个孩子，他好像心不在焉，正在那儿拨弄琴弦。 
　　“你呢，说说你的志向？”老人问。 
　　这孩子放下琴，说道：“我的志向，与他们不同。我只想在暮春时节，和几个童子一起去河边沐浴，然后吹着风，唱着歌儿，一路回家。” 
　　“哎呀，我的志向，正与你相同！”老人站起来说。 
　　话音未落，风中传来布谷鸟的啼鸣。 
　　他们循声而去，踏着欢声笑语，边玩边讲故事。 
　　森林深处，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回音：“布谷——不古……” 
　　 布谷鸟 
　　有一只布谷鸟儿，在土里飞。说起它的来历，它原先是一只飞鸟的影子，后来那只飞鸟掉进海里，就与自己的影子合为一体，变成了这只布谷鸟，从海底潜入陆地。地里有一片天空，世人进不去；进去就成了灵魂，没了身体；身体消失在土里，如冰化在水里。但布谷鸟却能在土里高飞，并从地底找到了泉水与森林。这一天，有个男孩儿在森林里迷了路，听见“布谷布谷”的啼鸣，便上前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是地底下，你是你的灵魂，从梦里跑来的呀。”布谷鸟回答。 “那我该怎么办呢？” “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玩一会儿吧。不过，答应我，天亮之前，得赶回去才行。” “为什么？多玩一会儿不行么？” “要是天亮以前不回去，你就回不去了。你的身体要是丢了魂，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好吧，天亮前我赶回去就是了。可是现在，路该怎么走呢？” “放心，跟着我的叫声，你就不会迷路，走吧。” 就这样，男孩儿跟着布谷鸟的啼鸣，一路蹦蹦跳跳，在地下森林里游玩。亮晶晶的溪水在幽暗的树荫间涌出；溪边飞出几只他从前捉到过的蝴蝶、蜻蜓，还有他斗过的蟋蟀，也从石缝里蹦出来。更让他惊喜的是，在一片青草地上，他看见了去世的爷爷身着白袍，正在树林里打太极拳，银亮的胡须晨风里飘动。爷爷冲他微笑着，招手让他过去，跟他讲了好多故事，有从前听过的，还有好多没听过的；男孩不知不觉，加入到故事里，和各种人物，还有狮子、老虎、骆驼、飞天和九色鹿一起游玩，一直玩到凌晨。天快亮了，布谷鸟声声啼鸣，提醒他该回家了。男孩儿不敢怠慢，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这里的一切，跟着布谷鸟回到家里，钻进被窝；魂也回到了身体里。清晨醒来，窗外又传来布谷鸟的啼鸣。原来“布谷布谷”，就是“不古不古”。 
　　  子雅的道路 
　　子雅是个小姑娘，出生在南方的一片大森林里；从小父母就离开了家；子雅一直跟着外婆长大。可自从外婆去世，子雅就成了一个孤单的孩子。这一天，她穿着外婆生前为她缝制的一件白衬衣，独自出门远行，去寻找自己的道路。 
　　起初，她来到一座山坡下，只见一群猴子像一筐打翻的苹果，从山顶滚落。子雅觉得有趣，就跑过去跟他们玩。猴子也很高兴，一会儿上树，一会儿攀岩，还教子雅如何摘桃子、做鬼脸。子雅很快就学会了，可并不觉得十分有趣。玩了两天，子雅便不辞而别，离开了猴群，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条河，河上飘着轻雾。一群孔雀正围在河边，衔着露珠，装饰彼此的头顶。 
　　“真美呀！”子雅走过去说。 
　　“欢迎来到孔雀王国！”孔雀公主转动着美丽的身躯说，“可进入这里的人，必须和我们一样美。” 
　　“对呀，”一只正开屏的孔雀说，“其实你很漂亮的，小姑娘，不如和我们一起参加选美比赛吧。” 
　　“好呀。”子雅欣然接受了邀请，她实在是被孔雀的优雅和美丽迷住了，决定留下来与他们做伴，争取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可到了比赛的那天晚上，当焰火升上夜空，又静静熄灭，子雅却悄悄离开了——望着争相开屏的孔雀，她失去了信心，独自一人逃到小河边，对着河水伤心地哭了。 
　　“瞧，他们都那么好看，只有我灰头土脸的，一点儿也不美，身上也没有彩色的羽毛，只有这件灰白的衬衣。” 
　　而正在这时，一个漩涡从上游转下来，水面传来一个亲切、熟悉的声音：“你比他们好看。”紧接着，波浪间现出外婆的身影。 
　　“啊，外婆！”子雅哭着说，“知道吗，自从您离开人世，我一直在到处找您。您走后，在这个世界上，我至今还没找到一个朋友。无论是在猴子山，还是在这个孔雀王国。瞧，那些岸边的孔雀，一个比一个美。他们个个拥有艳丽的羽毛，而我呢，只有您给我做的这件白衬衣。我该怎么办呢？” 
　　“别伤心，子雅，你比他们更美。”外婆在波浪里笑着说，“他们只会用夜露装饰头顶，你已将朝露含在眼睛里了。外婆都看见了。” 
　　子雅相信外婆的话，并跟着外婆的身影，沿着河流一路走下去，不知不觉，离开了孔雀王国。 
　　黎明时分，前面出现一片沼泽地。一群大象正甩着长鼻子互相喷水，看见子雅走过来，都亲切地过来打招呼。 
　　“这是什么地方？”子雅问。 
　　“这里是大象谷。”大象昂起头嗡嗡地说，那声音低沉又浑厚，“瞧，伙计们正忙着呢！” 
　　子雅朝岸边望去，只见一群大象正甩着长鼻子在枝头采野果；够不到的时候，就索性将大树连根拔起。子雅刚走过去，就被大象们高高举起来，搁在一头小象的背上，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野兔、羚羊、狗熊和狐狸都赶来参加。 
　　初到大象谷，子雅便头戴花冠，身披花环，骑在小象的背上，在各种动物的簇拥下，缓缓行进，感觉棒极了。 
　　可仪式结束，大象谷又恢复了平静。子雅这才发现，这里的一切，树木、房子，连同树上的果实，屋檐下的鸟窝都是巨大的，她什么也够不着，什么都抱不动。 
　　尽管大象们都很喜欢子雅，总是用各种新鲜的水果和野味将她喂得饱饱的，还给她戴上花环、花冠，把她当作森林公主。可是在大象谷，子雅渐渐感觉到寂寞，直到有一天，她正在想心事，一不留神，从大象背上摔了下来。 
　　养伤的时候，她低低呻吟，像鸽子呼唤着同伴，却听不见任何回音。这时，她甚至思念起先前遇见的猴子和孔雀来了，至少他们都比大象有趣！子雅越想越伤心，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寻找知音和同类，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这天夜里，趁着大象们正呼呼大睡，子雅又悄悄上路，独自一人，离开了大象谷。 
　　经过一整夜的艰难跋涉，黎明时分，她看见碧绿的草坡上，奔跑着一群漂亮的梅花鹿。 
　　找到梅花鹿，子雅暗自惊喜：他们天性善良、敏感，从不伤人，也不会彼此伤害。每天只是在草坡上采花、嬉戏，在清流边，迈着优雅的步履，缓缓行进。除了他们，我还去找谁呢？或许这些梅花鹿，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知音、同类。子雅暗想，并开始和梅花鹿一起游玩，越玩越开心。 
　　可好景不长。这一天，几只土狼突然出现，向鹿群发起了致命的袭击；梅花鹿只有各自逃身，飞奔而去。再相聚的时候，这些优雅的伙伴，只有舔着彼此的伤口，互相安慰。 
　　而眼睁睁看着鹿群的数量一天天减少，子雅也无能为力；渐渐地，她也感觉到危险正日益临近。 
　　可子雅并不畏惧，只是思索、叹息。这天清晨，当她经过河边的一片灌木丛，就感觉到“扑棱棱、扑棱棱”的振动，像是自己的心跳，又好像天边传来的声音。 
　　子雅拨开荆棘、野草，朝那个声音走去；每走一步，身上脸上都会增添几道血痕。但子雅并不畏惧，也没有退却；只因那“扑棱棱、扑棱棱”的声音如此迷人，以至于让她忘了疼痛，也忘了危险。 
　　来不及多想，子雅已迈开脚步，就这样拼命往前走啊走啊，直到在路的尽头，见到一群白鹤。从看见白鹤的那一瞬间，子雅就确信自己找到了知音。 
　　尽管道路艰难孤寂，但子雅是幸福的，因为在走向白鹤的道路上，她感觉自己每天都在飞—— 
　　走着走着，她真的飞了起来——那件朴素的白衬衣原本是一双翅膀，如外婆的灵魂附体；先是在低空盘旋，随后腾空而起，与白鹤一同游荡，在晨曦和晚霞，森林与大海之间，任意徘徊、翱翔。 
　　多年之后，在那片原始森林里，出现了一条通往海的道路；人们在这条路上行走，时常还可以看见子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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