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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克凡
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
ISBN9787520512091
出版时间2020-01
装帧平装
开本16开
定价48元
货号28471867
上书时间2024-10-24
肖克凡,天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著有长篇小说《鼠年》《原址》《机器》《生铁开花》《天津大码头》《旧租界》等八部,小说集《黑色部落》《赌者》《你为谁守身如玉》《唇边童话》《天津少爷》等十余部,散文随笔集《镜中的你和我》《一个人的野史》等四部。曾获首届天津市青年作家创作奖。长篇小说《机器》获中宣部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并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长篇小说《生铁开花》获北京市文学艺术奖。系张艺谋电影《山楂树之恋》编剧。
金豆捞饭/1
爱情手枪/45
团圆巷野史/67
吉祥如意/123
146/昨天的虫子
178/好 药
189/我把青春献给你
207/街灯亮了
220/赵钱孙李的幸福生活
肖克凡,天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著有长篇小说《鼠年》《原址》《机器》《生铁开花》《天津大码头》《旧租界》等八部,小说集《黑色部落》《赌者》《你为谁守身如玉》《唇边童话》《天津少爷》等十余部,散文随笔集《镜中的你和我》《一个人的野史》等四部。曾获首届天津市青年作家创作奖。长篇小说《机器》获中宣部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并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长篇小说《生铁开花》获北京市文学艺术奖。系张艺谋电影《山楂树之恋》编剧。
有天津这么一座城市就必然有这样一座市民院落,有这样一座市民院落就必然有这样一群饮食男女,有这么一群饮食男女就必然有这样的日常生活,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幸福生活已经到位,或者说幸福生活即将来临。
在天津南市官沟街这座大杂院儿里,赵家的情况很简单,父亲赵加才是一位资深鳏夫,其鳏龄已经二十四年。赵加才的儿子赵嵬今年二十七岁,无业。如此推算,赵加才今年五十三,他是在儿子赵嵬三岁那年丧妻的。丧妻那年的赵加才,应当只有二十九岁,那是多么年轻啊。一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充当鳏夫而且毫不动摇,这似乎完全可以证明赵加才稳定的内心世界以及一成不变的生活态度。作家浩然当年在长篇小说《艳阳天》开篇写到男主人公萧长春,有“二茬子光棍儿,更难熬”之说。那意思无外乎表明,睡过女人的单身男子比没睡过女人的单身男子,那独寂的日子更难抗拒。
然而,赵加才毕竟不是萧长春,日常生活中他为人处事很是稳重,没有明显的浮躁之气。他似乎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并且决心将这样的生活进行到底。如果必须描绘炎黄子孙赵加才的长相,那么只能说他长得太像中国人了。仅此而已。
赵嵬呢,分明继承了父亲的性格,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嵬的性格比较内向,少言寡语,平时走路的姿态以低头为主,使人觉得他总在寻找着丢失的钱包。多年以来赵嵬留给邻里之间的印象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沉闷。一个男孩子十几年如一日的沉闷,在外人看来那是很辛苦的历程。当然这只是外人的肤浅看法。打个比方吧,一个多年负重行走的人,他的负重分明成了生活习惯。倘若你好心为其减去负重,他反而摇摇晃晃,甚至无法站稳脚跟。此时外人认为的所谓负重辛苦,也就很皮相了。有渔民离船晕陆之说,正是这个道理。当然,风华正茂的赵嵬没有正当职业,这也是引人议论的事实。
赵嵬三岁死了娘。关于死因,外人并不知晓。人们只能感觉到,赵家父子之间关系比较淡漠,相对缺乏广大中国家庭那种骨肉感情。在中国就是这样,如果一个家庭内部缺乏骨肉亲情,则只是一锅清汤而已。你说清汤还有什么滋味呢?
邻居们认为,有时候清汤可能更有滋味。尤其是赵家这锅清汤。
每逢夏秋之交日子里,发生在赵加才与赵嵬之间的蟋蟀大战那是很有名的。父子斗虫儿的激烈场面足以使得围观者同意这样的人生观点:“不幸的家庭有着同样的不幸,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
如果还有一点需要补充,那就是赵加才的职业,他是天津一家物业管理公司的员工。赵家的外部情况大体如此。
这座大杂院儿里,钱家应当属于国家限制人口政策的积极响应者。人家响应国家号召只是计划生育而已,简而言之就是“一家只生一个娃”。钱家夫妇可好,索性一个不生,结婚多年户口册里不见添丁晋口,人口增长率为零。
当然,钱家夫妇究竟是属于缺乏生育能力的被动不育,还是属于彻底响应国家号召的主动不育,邻里之间便不得而知了。
钱家的户主名叫钱五林,他的妻子名叫孟叶儿。夫妻生肖均属牛,同年同月生,只是不同日而已。邻居们认为这是前世缘分。
钱,曾经被穷酸文人称为孔方兄,属于物质的表现形式。孟,则是孔孟之道的后裔,血脉里必然流淌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精神境界。因此,钱五林娶了孟叶儿,孟叶儿嫁了钱五林,就等于是物质与精神或精神与物质的双赢结果。
既有物质也有精神,如此完满的双赢婚姻,今世不生育也罢了。
钱五林当年曾经是小学教员。那时候教育界很不景气,其地位甚至不如商店售货员。尤其钱五林还是小学体育老师,就更不值几两银子了。这钱五林不是等闲人物,他穷则思变,改行转业,毅然离开学校一步迈入出租汽车行业,开起出租车。这种跨越式的改行,当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人们议论的焦点话题就是小学教员怎么能去开出租汽车呢。这好比往法国牛排上抹王致和臭豆腐,属于完全不搭界的事情。如今回首往事,钱五林哑然失笑。唉,现在有的女大学生已然去坐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争论确实显现了人们的天真与短视。
不过应当补充说明的是钱五林从小学体育教员转行成为出租汽车司机,还是具有得天独厚的外部条件的。他皮肤黝黑面孔粗糙,短腿长腰适合坐在驾驶室里。因此,他的改行应当说是归位——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孟叶儿仍然是小学教师。如今在一所重点小学毕业班教语文。全班四十八个学生全都指望考入重点中学,一心扑在教学线的孟老师深感责任重大。
必须补充说明的是,孟叶儿是个气质高雅的美丽女人。人到中午走在大街上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回头率。这可能与她俏美的体形有关。
据说,不曾生育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因此,上苍赋予孟叶儿俏美的形体和美艳的面容,这是公平的补偿之举。
这是钱家的外部情况。
夕阳铺满院子,极容易使人产生遍地黄金的幻觉从而欣喜若狂。这时候那几个工作人员又来了,继续丈量住房面积。他们的脚步踩碎了满院子夕阳,也踩碎了铺满院落的黄金。
关于丈量房屋面积,这大概是五年之间他们第十八次前来做这项重复性的工作。尽管说是老城改造造福于民,几年之间的重复丈量,使民心工程的真实性在居民心中流失殆尽,反而觉得他们很像一个电视连续剧的摄制组。这部电视连续剧的导演恰恰心性极高,持续不断地拍摄这样一部无趣乏味的长篇电视连续剧,而且随时都有新的故事情节添加,因此随时前来补拍镜头。于是,这座大杂院儿里的居民们便成为这部长篇电视连续剧拍摄过程的目击者,尽管看到的只是拍摄花絮,他们还是期待着。他们不是期待这部长篇电视剧的早日播出,而是希望它能够早日拍摄完毕。事情毕竟拖得太久了。
起初,丈量小组的首领是个白面书生型的中年男子。他不言不语指挥着手下的工作人员,工作态度极其认真。那时候大杂院儿的居民们对这座城市的平房改造工程报以强烈期望,总是要追随着这位白面书生询问,当然是询问什么时候搬迁。
白面书生表情严肃,一概回答说这是高层领导的问题,我们是不可以信口开河的。白面书生的几缄其口,使得人们愈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于是更加不停地问询着。满怀焦虑心理的人们得不到答案,便对白面书生产生强烈不满。
每次前来丈量住房面积,大街小巷里往往流传着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无外乎此地动迁在即云云。虽然语焉不详,却着着实实让土著居民们欢欣鼓舞一阵子。这种心情,使得男人趁机喝酒,使得女人趁机花钱去买好衣服。小孩儿则趁着父母的兴高采烈,不写作业偷偷去打电子游戏。
随着时光流逝,城市平房改造并没有动静。人们对大杂院儿的前景渐渐失去兴趣。今天丈量明天丈量,本来就跟拍摄电视剧一样,你怎么还拿它当真呢。久而久之,这里的居民们对这件事情普遍感到麻木。你要丈量就来丈量吧,反正这里永远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
太阳照样升起。
大约是在开展房屋丈量工作的第四个年头,一天下午,这座大杂院儿里搬来一户人家,姓孙。孙家不声不响住进那一间不见阳光的南房,从而开始了大杂院儿生涯。
如今城市生活的时代潮流,一般来说是平民百姓搬进新楼房,官僚富商搬进“汤耗子”。如果有谁竟然逆历史潮流而动,举家搬进这片城市盆地——老城区大杂院儿里居住,这肯定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好事情。然而,更有笑料爆出的场面还在后头。人们做梦也不曾想到,新搬来的这户孙姓人家的男主人,居然就是连续几年前来这里丈量住房面积的那位“白面书生”。当他指挥着搬家公司的民工们抬着家具走进那间不见阳光的南房的时候,大杂院儿里的人们嗡的一声哄然大笑。这笑声里当然包含着几分恶毒,好比人们看到一只大鸟呼地一头撞进来,自投罗网了。
白面书生型的中年男子,名叫孙质平。人们终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是房管站的勤杂工,平时什么杂活儿都干。人们几乎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勤杂工竟然皮肤白净举止文气,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文化人。
孙质平搬进这座大杂院儿居住。零距离了。大院杂儿里的人们终于明白。一连多次出现的房屋丈量小组,其实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城市平房改造运动就是这样,动迁的大趋势确定无疑,老城区随时处于动迁之前的临界状态,然而计划总是在变化,因此出现了五年之间十八次丈量的重复现象。房管站勤杂工孙质平由于外貌酷似白面书生,也就一次次被抽调出来,进入丈量小组充当一名角色。
尽管孙质平搬进这座大杂院儿之前曾经以“白面书生几缄其口”的形象引起众人不满,一旦成为邻居,矛盾也就淡化了。尤其得知孙质平不过一房管站勤杂工而已,大家也就更没有怪罪他的理由了。
孙家的情况比较简单,孙质平的妻子名叫方桂梅。方桂梅相貌平平,是个下岗女工,但她很顽强,从无停顿地实施着自己的“下岗再就业”工程。她一年总要被迫改换十几个打工岗位,很像一位频频转会的替补球员。方桂梅的特点是不愿意待在家里。只要外面有工作,无论什么岗位她都一往无前。孙家搬进这座大杂院儿那间南房居住的时候,方桂梅当时正在一家快餐店打工,主要工作是洗盘子。
孙质平的女儿孙晓,读到高中二年级生病了,休学在家。
孙家的外部情况,颇有几分城市悲情色彩,但并不浓重。
李氏夫妻五年前一起前往中东地区充当劳工。丈夫叫李雷,妻子叫康笛兰。李家的两间北屋,据说打算出租,一晃几年过去了,不见房客搬来。
有时候,赵加才不言不语站在李家门前,内心颇有感慨的样子。然而他终也没有发表什么微言大义的评论,可能是觉得人家小两口远在海湾地区打工很辛苦吧,也就是不便说什么了。
李氏夫妻的具体情况,不详。
朝霞满天的时候,丈量小组归雁似的又来了。他们的脚步仿佛踩在一片片玻璃上,踏碎了这里的宁静。人们喜欢宁静,完全是因为宁静代表着这座城市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永无休止的城市平房改造丈量工作,此时在大杂院儿居民的心目中,完全失去了本身的意义,转化为一种对日常生活的强烈干扰。
丈量小组一行三人走进这座大杂院儿,大声吆喝着,说是丈量房子来啦。他们的喊叫,很像那种不合时宜的聒噪,使人顿生厌恶之意。然而令人们感到惊奇的是这次丈量小组一大早儿就来了。以往他们都是下午出现,清晨并不属于他们。
这时候,孙质平的身份已经只是大杂院儿里的居民了。他没有参加这次丈量工作的原因,大概出于避嫌吧。
丈量小组开始工作。人们再度感到惊异的是这次丈量小组的成员,全部都是陌生面孔。他们手里使用的工具,似乎也跟以往不大相同。以前使用的是皮尺,这次使用的是钢质卷尺。两者相比,前者更倾向于老式裁缝,而后者,无疑标志着现代丈量工作的气质。
入室丈量的时候,赵家给他们递了烟,钱家给他们送了茶。
有烟有茶,这就是钢尺与皮尺的不同待遇。
进入孙家丈量面积时,丈量工作人员表情庄严肃穆。孙质平由于多次参加丈量工作,此时以本行老前辈自居,竟然主动协助对方拉尺。
孙质平随即遭到对方谢绝。工作人员对孙质平说:对不起,房屋面积丈量是一项政策性很强的工作,请您闪开吧。
孙质平受到震撼,站在大杂院儿里自言自语着,这次动迁很可能是真的,这次动迁很可能是真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
那时候赵加才还没有“返城”,一家三口居住在中国华北腹地的一座小县城的边缘。赵加才是“老知青”,赵妻也是“老知青”。如此说来赵嵬属于货真价实的知青后代。一般来说知青后代的童年大多是泡在苦水里长大,因为知青们的生活本身就缺乏糖分。
三岁的赵嵬,偏偏是个嗜糖如命的孩子。那时候,一种被广告称为“太空饮品”的固体饮料——果珍,风靡中国。一大批中国孩子纷纷被这种来自大洋彼岸的糖衣炮弹击倒,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渐渐变了颜色。
赵嵬对果珍的依赖性极强。随便打个比方,赵嵬对果珍的依赖几乎接近人类对毒品的依赖,假若一天不喝果珍,三岁的赵嵬必然连续哭号几小时,当然中间只有五至八次小憩。假若两天不喝果珍,三岁的赵嵬必然躺在地上赖着不起,有时甚至翻滚着,当然表演的不是自由体操。假若三天不喝果珍,后果不堪设想。赵嵬的这种行为,完全应该称为“精神嗜糖症”。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孩子。但只要你保障果珍的供给,三岁的赵嵬还是颇有可爱之处的。譬如朝着水缸里撒尿,譬如投掷石块儿打碎邻居玻璃,等等。
那时候,双轨制的中国市场上果珍经常脱销。赵氏夫妻必须做到未雨绸缪,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囤积果珍,以备赵嵬之需。尤其是赵加才的妻子,几乎变成一个为了果珍而活着的女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赵家又偏偏是天下姓氏,于是赵氏夫妻就更加可怜。那时候的赵加才,似乎对生活丧失了信心。如今回首往事,那岁月的记忆变得朦胧不堪,具体内容更是难以详说。如果必须回首往事,那么赵加才不会忘记他和妻子为了买到果珍,一起搭车去八十公里之外的一座县城的情景。那是一条土路,漫天沙尘将这对夫妻塑造成为两尊当代秦俑。
这两尊当代秦俑长途奔袭八十公里,终于成功地抢购到三瓶果珍。归途搭乘的是一辆运送土豆儿的牛车,女秦俑抱着那三瓶弥足珍贵的果珍,坐在牛车上激动地哭了起来。
赵嵬啊赵嵬,你长大以后要是不孝敬你爸你妈,你小子可就太混蛋了。你爸你妈为了给你买这三瓶果珍,暴土扬尘跑了一百多里路,可遭了大罪啦。
这三瓶果珍只维持了两个月,赵家的时局再度告急。赵加才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冬日的晚上妻子走出家门时候的匆匆脚步。
果珍脱销半年。赵家的积蓄消耗殆尽。赵嵬已经哭闹了一天,如果没有果珍充当“镇静剂”,三岁的赵嵬极有可能在凌晨时分以他的尖声哭号为利矛,刺破屋顶。屋顶是不可以刺破的,那样一定会漏雨。赵妻决定到一个熟人家里借果珍,哪怕只是一小勺儿也行。赵加才知道赵妻的熟人住在三里之外的地方,又冷又远。因此,赵妻走出家门的背影使得赵加才产生了饥饿的幻觉——她不是去借果珍而是去借粮食。这真是等米下锅啊。这个知青家庭的等待果珍,不啻饥肠辘辘的人们企盼着粮食。
赵妻迟迟不归。赵加才领着三岁的赵嵬出门寻找,走出一里路就看到了妻子的尸体。她从熟人家里借到半瓶果珍,回家路上却被一辆夜行的拖拉机撞死。
赵加才看到妻子的尸体被拖拉机撞得七零八落,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半瓶果珍却完好无损。唉,玻璃瓶子其实比人的身体脆弱得多。易碎的玻璃并没有破碎,人却死了。赵妻以她的生命创造了一个人间奇迹。
赵加才从倒在路旁的妻子怀里拿起那半瓶果珍,转身递给三岁的赵嵬。赵嵬接过果珍,咧嘴笑了,然后伸出舌头隔着玻璃瓶子舔着里面的果珍。那样子,几乎就是一条嗜糖的小狗儿。
车祸现场点起一盏汽灯。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不止。这时候赵加才听到有人小声说,这倒霉孩子害死了他的妈妈。
是啊,假若赵嵬不嗜果珍如命,那么就没有赵妻的这次晚间出行。赵妻假若晚间坐在家里,那拖拉机无论如何也不会撞进家门来的。赵加才难以反驳这种说法,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能说什么呢。
赵嵬这孩子果然不同寻常,妈妈死了没几天,他的“嗜糖症”不治自愈,即使离开果珍,他也镇定如常了。
有人说,这孩子就是找他妈妈索命来的。妈妈死了,他就不喝果珍了。
赵加才无话可说,他能够做的事情就是把那半瓶果珍给亡妻随了葬。妻子手里拿着那半瓶果珍,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后来,赵加才带着儿子返城回到天津,住进这座大杂院儿里的一间北屋。这间北屋是赵家的祖产。祖产已经传了三代。果珍呢,则随着一代代新型饮品的问世,尤其是美国可口可乐的入侵,从中国百姓日常生活里淡出,以至彻底消逝了。
后来有个爱好逻辑推理的人说,赵嵬患的不是“嗜果珍症”而是“嗜母爱症”。母亲死了,母爱自然也就没了,没了母爱他还嗜什么呢?他的毛病便不治自愈了。
这是个令人惨不忍睹的逻辑。在这个完全能够自圆其说的逻辑里,果珍不是本质,果珍只是现象。
其实,昔日那条暴土扬尘的大路上,除了车祸,就是运送土豆儿的牛车。
家有贤妻,那日子当然越过越好。可家有美妻,丈夫的日子未必就好过了。尤其钱五林这样的平庸男儿拥有了孟叶儿这样的出色妻子,使用“度日如年”这个字眼儿描绘钱五林的日常生活,应当说恰如其分。
钱五林不抽烟不喝酒,甚至连茶也不喝。钱五林不烟不酒不茶的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家有美妻满足了他的全部人生欲望,还抽烟喝酒饮茶干什么?多余。
一女抵了百万兵。
生活并不是风平浪静的。钱五林从对孟叶儿的钟爱渐渐变为痴迷,其主要原因是他越来越担心妻子这株红杏儿悄然出墙,落入收购水果者的手里。这是钱五林的心病。
大约在钱五林与孟叶儿结婚的第四年,学校里调来了一位英姿勃发的副校长。这位文质彬彬的副校长到任后第三天,钱五林就去体育学院参加短训班学习,为期三个月。
结婚四年,钱五林与孟叶儿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工作还在一起,一个教语文,一个教体育,夫妻之间并没有出现什么波澜。其实这种同吃同睡同工作的状态,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夫妻之间不可能出现什么波澜。生活必然是一潭死水。
终于出现了风浪。这次区教育局组织年轻的体育教师去体育学院进修,旨在提高教学水平。钱五林实至名归地进入这个名单。那时候他对妻子的钟爱渐渐转入痴迷,于是向孟叶儿表示无论学习多么紧张每星期也要回家一次。孟叶儿心里当然得意,她知道钱五林是“媳妇迷”,根本离不开老婆。
孟叶儿是星,钱五林就是追星族。他痴迷妻子,并且觉得这就是爱情。钱五林认为爱情是黄金,他恰恰沙里淘金娶得孟叶儿为妻,自己当然就是世界上为幸福的男人。于是痴迷心理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痴迷其实也是一种天赋,并非人人具有。具有痴迷天赋的钱五林带着他的痴迷天赋前往体育学院进修去了。孟叶儿留在学校里,继续教她的语文课程。
如果孟叶儿没有记错,那是一个春天。钱五林前往体育学院进修的第三个星期,孟叶儿突然失语,当然这只是急性咽炎使她说不出话来,即使说话学生们也只能看到她的口型而听不到她的声音,这一下就回到了无声电影时代。孟叶儿很着急,急忙找到主管教学工作的副校长。
文质彬彬的副校长告诉哑音的孟叶儿大可不必着急,他完全可以代课,三天五天八天十天,都行。孟叶儿心里非常感激,更是说不出话来。救场如救火。就这样,这位文质彬彬的副校长随即开始代课,给孟叶儿的学生们讲起了语文。
孟叶儿起了好奇心,她吃了两片消炎药,悄悄坐在教室里的后一排,专心听这位副校长的语文课。
其实经常有这种情况,教师与教师之间相互听课,称为“教学观摩”。不知为什么,这次孟叶儿感到自己的心情不同于以往,她注视着站在讲台上的副校长,这位多年以来被自己的丈夫宠爱有加的女教师,心头笼罩着异样的感觉。
语文课本的第十八课是散文《春天走了》,具有多年教学经验的孟叶儿知道,这一课太难讲了。人们通常说春天来了,然后就说冰雪消融了,小草儿泛绿了,小鸟儿回来了,见人见物,明白易懂。可是《春天走了》这篇课文的主旨却超出了生活常规。尤其六年级的小学生,深刻理解这篇课文的内涵,实在有些难度。
然而这位副校长的语文课讲得实在太好了。他开堂句就说,春天走了是什么意思?我们用一句话概括,春天走了就是夏天来了。
孟叶儿觉得自己的头心腾地被一把火点燃了。是啊,“春天走了”转换成为“夏天来了”,学生们一下就理解了。因为夏天是具体的,譬如说炎热,譬如说多雨,譬如说短衣短裤,譬如说冰冻可口可乐。于是,夏天来了也就变成一派亲切感人的风光。
学生们课堂热情高涨,学习积极性普遍提高。身为语文教师的孟叶儿,一时感到非常自卑。以前,她给学生们讲解这篇课文,从来没有想到以“夏天来了”的视角切入。副校长的新颖思维和生动讲解,令孟叶儿感到无地自容。
当天夜里她独自躺在家里双人床上,失眠了。思绪纷乱,一时梳理不清。凌晨时分她终于明白,自己内心强烈思念着副校长。这时候孟叶儿深刻感觉到,在认识这位副校长之前自己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作思念。这种难以抑制的思念终于在清晨时分爆发。孟叶儿早晨六点钟找出崭新的橘黄色封面笔记本,拿出一支崭新的钢笔,恢复中断多年的日记写作,写下一篇情感日记。这篇日记的主题就是“春天走了,夏天还会不会到来呢”?
这篇日记只是开始,从此孟叶儿的日记写作无法中断,她内心的情感世界渐渐苏醒,这种苏醒使她时时处于诉说状态,这种诉说状态的直接体现,就是写出真情实感的日记。
我是一株栽在院子里的小树,我的身旁是一道高墙。高墙很高,墙角长满暗绿色的青苔。高墙后面是一排老屋。很多年了,我在老屋与高墙之间,按部就班生长着。
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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