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志

序 有一管时光之笛

 一天和德国人老阿聊起西伯利亚平原，他建议我去看看。其实心里一直有那个“穿越西伯利亚火车”的想象，还真挺有兴趣。

人活在环境里，以所处的环境作为参照，所有的关系、自我认知，都是环境的镜像。漫长的自我塑造里，人被拗出一个“自我”，是适者生存的那个自我。出门旅行的意义，就在于参照系改变。环境改变了，原本那个社会性的自我似乎可以被清零。朋友说，旅行会重新定义自我，但我觉得更大的意义在于自我的消失。这世界上有太多的风景，这个消费时代也教会了“生活方式”、“旅游认识世界”这些稀释人生的见鬼概念。我颇赞同赫尔佐格对于行走的态度，以及他“旅游是罪孽，旅行是美德”的“歪理邪说”，身体是丈量世界的好媒介，但身体不仅要在场，还需要确实到达。时间带来见识，见识多了，感官也会疲软。

长久的对于自然的疏离和想象一直伴随着我的时间，出门旅行，人文景观固然充满魅力，但自然本身已经是人*重要的功课了。在一种身份里待得太久，困境不断，时不常地，会想念山川旷野。面对一片舒展绵延、经年沉默的风景，其实可以用“单调乏味”来形容，它的单调在于，以人为参照的时间尺度消失，而诞生了一种覆盖一切的隽永力量，包括自我。那些纠缠不休、困惑已久的命题，都随着语境的变化而烟消云散，不再沉重，令自我回归到尘土一般的存在。真遇到那样的地方，你会马上认出，而情感沸腾，却陷入失语，体验接近圣灵附体。

十几岁正值青春期的时候，在中央美院附中读书，有课程美其名曰“下乡实习”。需要自己打点背包，装上被褥、脸盆、衣物、画具等，*外面一层是块塑料布，打包时保护行李，落脚后铺在床上，防水防虫。*帅的是用军用背包带扎好，做一付双肩背的背带，就上路了。那种生活确实给了我不可磨灭的烙印，除了去看一些古代的绘画雕塑，下乡实习的主要内容是到农村写生。年轻时一切都过剩，体力过剩，情感过剩，在山里走路*消耗，也*释放，记忆中有几次漫无目的的行走，都发生在青春期的那段时间。说漫无目的，还是会有个方向，但感觉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在身体透支之后，依然可以用一种奇特的节奏继续走，精神好像自肉身出离了，脑子里不断冒出各种幻象和语句，但不在全然的意识之内。在那种极限状态下，美，而且好。由此我爱上走路，爱上爬山，爱上山。

在尼泊尔爬山的时候，弄坏了膝盖。尼泊尔地处珠穆朗玛峰的南坡，很奇特的是，在极为狭窄的、*为倾斜的空间里，有从平原到世界屋脊的各种地貌。从*南端向北望去，可以清楚看到这个国家从平原、丘陵，逐渐上升到小山、雪山的整个阶梯状面貌，也有很多条徒步和登山的经典路线。

我选择在博卡拉去爬一个Hill。我对挑战*高峰不是很有向往，但雪山近在眼前的壮美确实吸引了我，跟了一个向导上山。当地的夏尔巴人天生是爬山的高手，我在女性里不算怂的，但爬着爬着，我的背包就在他身上了，他要不断地停下来等我。第二天晚上，已经到了Hill 脚下，因为寒冷，数码相机已经不工作了。住的旅馆叫“Moonlight”，我的床贴着窗户，半夜像是被照醒，才知道旅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抬眼就看到巨大的月亮在头顶，我也才发现自己确实到达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曾经经过的村落，都在我下方的山谷里，月光把人间照得清澈，四处都是雪了！

凌晨四点开始爬山，为了赶一场可以预期的节目：看日出。和白天一路游客的情形不同，几乎不见人影。向导依然在我十米开外，我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高原干燥，虽然是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这是世界上全部的声音。一旦停下脚步，就是一片寂静，只有眼睛有事可做。月光还是亮得晃眼，我意识到是因为周围全部都是雪，成了夜空里巨大的反射墙，天上还布满星辰，我眼睛看看天，一闪一闪，看看地，一闪一闪。这一切如果拍下来，不过是一幅恶俗的圣诞卡片，但当时的情境，像是被锁定在绚烂璀璨的梦境里。我走走停停，眼泪不自觉就流下来。

许多事情没有同在，其实很难和人分享，即便同在，也不一定可以同感。我们描述的能力非常有限，语言有时只是制造了很多障碍。我能想起来，在路上很多个无法言表的时刻，一部分是可以描述，一部分是在语言之外，有的至今未知，还没有向我显现出表象之下的意义。那些令人感动、触动的时刻，就留在记忆里，闪闪发光。那些事物仿佛注定在你生命里，以不同的面目显现在我们眼前，仿佛也构成了我生命里无比重要的刻痕。而我也在想，这些东西对于每个人的特殊意义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它们会穿越日常，启示性地刻在心里，从不曾褪色？

接到*邀约的时候，正好在印度，又是另外的尺度。印度是个让中国人都会觉得密度太高的地方，各种声音分贝都高，那种混沌状的多样性，无法被现代性消化，身处人间城郭，却也有荒野之感，因为那样的凶险已经很陌生了。在印度，我始终会模糊、但顽固地感知到一个词汇，如同在静穆的自然面前感知到的那样：生命感。生命在生息之间，没有个体特别凸显出来，万物喧嚣，在同一韵律里呼吸。

认识*十年有余，也是她在微博时代坚持了多年的博客的忠实读者。对她惊人的工作耐受力印象深刻，同样印象深刻的是她惊人的感知力。不管以前做杂志，还是现在做“行李”，她都是个敏感的发现者和美好的倾听者。这本书里的人不管干了多惊天动地的事，都是普通人，只是他们选择了一件特别的、身体极限的事做，经验让他们对世界去除了很多自以为是的附会和偏见，非常动人，我看到的不是猎奇，而是人心的朴素。

时代是大步流星的，与时俱进成了现代人的刚需，由于大脑过于发达而成了空心，人那点困惑永远在，我们失去的技巧可能是生命*基本的情感技巧。在技术可以解决一切的时代，*说做这本集子“*关注的还是人，探索人，探索自己，只是借此观察的场景，在荒野而已”，我们爱谈生活方式，爱谈跨界、新价值，还有*时髦的人工智能，其实人还在的时代，我们的真切命题依旧还是关于人，而且是*朴素的人性。解决了这些问题，“时间”才不会是“时代”的同义词。

向京2018 年5 月于北京

本书是对十二位户外专家及博物学者的精彩访谈。其中有探险家、旅行作家蒂姆•寇普，“极地长征”越野赛跑者程远，以极简行囊行走天涯的画家寒山，国内极限运动超级玩家爵士冰，观测动物成痴的动物画师张瑜，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等。书中配有国家地理等级的专业摄影图片，含有手绘路线地图、制表，以及国家地理等级的专业图说，全面展示这些精神“隐居者”的荒野人生。

在“户外”和“博物”为越来越多人关注的今天，这些领域早已不是小众趣味，而成为了新的生活方式，几乎没有人不渴望“沿路行走，直到自由成为道路本身”。这十二篇深度访谈文章，集中展示了在道路的诱惑下，人在荒野中对极限和生命的探索，提供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主编

*，撰稿人，定居成都。曾就职于《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现为微信公众号“行李”（TravellingWith）主编，“瓦舍”旅行酒店媒体总监。

受访者

蒂姆·寇普（Tim Cope）

1978 年出生于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探险家、旅行作家、纪录片制片人。1999 年至2000 年，用14个月时间与克里斯·哈瑟利（Chris Hatherly）一起从俄罗斯圣彼得堡骑车到中国北京，全程10000 公里。2001 年，用5 个月时间与三位同伴一起从俄罗斯西伯利亚的叶尼赛河划船北上，抵达河流的终点北冰洋。2004 年至2007 年，带着五匹马、一只狗，沿当年成吉思汗的足迹，从蒙古骑马经哈萨克斯坦、俄罗斯、乌克兰，到达匈牙利，全程10000 公里。根据这些长途旅行，著有《不坐火车：从莫斯科骑车到北京》（Off the Rails: Moscow to Beijing by Bike）和《成吉思汗之路：穿越游牧民族土地的史诗旅程》（On the Trail of Genghis Khan: An Epic Journey Through the Land of the Nomads），后者获2013 年度加拿大班夫山地图书节大奖。所拍纪录片《不坐火车：回北京的路上》获2002 年度奥地利格拉茨国际登山及探险电影节*佳探险电影奖，纪录片《成吉思汗之路》（The Trail of Genghis Khan）获2010 年度奥地利格拉茨国际登山及探险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

老独

原名李勇，网名“独步苍茫”，自称“老独”。四川资阳人，知名探险家，现居成都。童年时跟随从事水利工作的父母，长期在野外生活。2001 年9 月，独自穿越雅鲁藏布江大峡谷；2002 年6 月，夏季成功独自穿越罗布泊；其后担任“丝路发现” 职业探险队副队长，探索多座西域古城遗址；2007 年登顶珠穆朗玛峰；带队登顶多座未登峰，开辟多条新路线。

 寒山

箐苗人，生长于贵州毕节乌蒙山中。3 岁习画，母亲与外婆皆是染布人。幼时随父亲旅行过滇藏一线。18 岁离家到城市读书，就读于四川音乐学院成都美术学院。早期在成都周边行脚，走遍邛崃山脉、龙门山脉。2011 年，因吴家林《边地行走》而决定走滇藏线。2015年夏，在成都安仁古镇创办独立染织品牌——岚染工坊。2016 年，从大理沿滇藏地带徒步到神山冈仁波齐，沿途绘画、拜访民间染坊，学习古老染织技艺，记录当地手艺人染织技艺与村寨生活方式。现居蒲江霖雨山谷，以染布为生，每日敬神、染布、采药，像古人一样生活。

乔阳

四川乐山人，自称“乔公子”。大学毕业后一度在四川工作。痴迷地理课本上的“ 横断山脉”，2002 年前往云南，在那里生活至今。其间迷恋上高山植物，并追随百余年前曾在这一带考察植物的英国生物学家金敦·沃德的足迹，寻访绿绒蒿。至今仍然在横断山脉一带活动，并把关注范围一路向西延伸，直至拉萨。她和先生一起，希望恢复这一带自一百多年前以来的图景，包括外来探险家、传教士、植物学者的活动轨迹，也包括传统藏族人对自然界和生命的认识。

奚志农

1964 年出生于云南大理巍山，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野性中国”创始人，入选“国际自然保护摄影师联盟” (iLCP) 。从考察鸟类起步，长年致力于中国野生动物的拍摄和保护，推动环境保护事业。用影像记录云南白马雪山的滇金丝猴，使之进入公众视野，并成功保护了一片滇金丝猴的栖息地；披露藏羚羊被盗猎和反盗猎的状况，引发国内外多方关注；创办“野性中国”工作室和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倡导“以影像保护自然”。2010 年，被英国户外杂志评为全球*有影响力的40 位自然摄影师之一。

张瑜

1980 年出生，天津人。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鸟类学硕士毕业，现为《博物》杂志插图编辑、自然类科技绘画师、生态摄影师、观鸟导游。自幼习画，大学时期开始从事科技绘图，成为业内佼佼者。观测动物成痴，刺猬、绿头鸭、螳螂等无不喜好，长期追踪记录身边的自然。

李国平

四川凉山州甘洛县人，著名世界极高山摄影师、户外专家。2005 年，以后勤协助的身份随同《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考察四川、甘孜一带的冰川，在随行摄影师张超音、《中国国家地理》执行总编单之蔷的鼓励下，开始专注于极高山地带的拍摄，进入过很多无人抵达之地，在波密，今天还有一条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冰川。2012 年6 月，成为拍完全球14座8000 米雪山的摄影师。已出版画册《伟大的八千米》《喜马拉雅孤行者》《高镜头：至高影·至高音》《西藏波密——中国*美的冰川之乡》，图文书籍《遇见喜马拉雅》《孤影八千》《喜马拉雅孤影》等。现在以成都为据点，长年累月往返在中国大西部的山川里。

罗静

湖南衡阳人，网名“ 白天罗静”。原为白领，2002 年开始接触户外活动，从一个小白鼠一跃而成为登山界的女王，陆续登顶全球13 座8000米雪山。

张亮

1985年生于山西临县，性情内敛，国内高空扁带和长度扁带纪录保持者。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的画廊从事英文翻译。2007 年，在美国同事带动下，在朝阳公园尝试走扁带。2010 年迷上花式扁带，2012 年成为职业玩家，将这项要求高度专注的极限运动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在持续的行走中磨练着技巧和心性。2015 年，开始挑战高空扁带。2016 年4 月12 日，在扁带上行走310 米，刷新国内长度扁带纪录。同年4 月26 日，在虎跳峡以60 米长、25 毫米宽的扁带横越金沙江。同年10 月17 日，在宁波后塘河完成170 米的水上扁带行走。2017 年9 月，以136 米长的扁带越过贵州马岭河大峡谷。现在上海继续他的扁带人生。

爵士冰

原名王冰。武汉人，在新疆长大。国内极限运动玩家，业余从事户外运动18 年，先后尝试过登山、滑雪、骑行、溪降、潜水等户外项目，并成为多个项目推广者。中国户外界的导师级人物。

作为中国大河漂流运动的先驱和推动者，他几乎漂过中国境内的所有大江大河。2011 年，他从长江源头沱沱河至通天河漂流900 公里，获中国户外*高荣誉金犀牛奖“*佳探险活动奖”；2012年，以单人艇的方式挑战并完成金沙江360公里的全程漂流；2013 年历经72 天，用独木舟方式漂流探险4000 多公里的黄河全程。

程远

1984 年生，全球知名的沙漠越野跑赛事“极地长征” 的中国经理、越野跑赛事品牌CHINA ULTRA 的创始人。从小热爱地理和历史，游历多地。大学攻读国际关系外交学和俄语，毕业后赴美做语言人类学方面的研究。十年前在挪威访学交流的时候，开始参加越野跑；回美后，参与学校的户外学生组织机构，同时作为组织者参与了美国徒步协会的义工旅行项目。毕业归国，机缘巧合成为极地长征“四大沙漠” 系列赛事中“戈壁长征” 的志愿者。后来成为极地长征的赛事总监，参与组织了七大洲数十场赛事。十年里跑过茫茫戈壁、热带雨林、非洲大草原和南极大陆，以脚印丈量世界的广袤天地。

张诺娅

1991 年生于重庆，2011 年年底，开始参加徒步活动，践行极简主义。2013 年至2017 年，先后穿越4 条美国著名长距离徒步线路，总长12500 公里，野外生活数百天，走坏20 双登山鞋。2015年获第九届中国户外金犀牛奖“*佳背包客”奖，同年成为“自然之友——无痕山林”志愿者，推行户外活动中尽量不改变野外环境的理念。

序 有一管时光之笛 向京 / 1

蒂姆· 寇普 重走成吉思汗之路 / 4

老独 雅鲁藏布独行记 / 16

寒山 沿路行走，直到自己变成道路 / 36

乔阳 白马雪山与绿绒蒿之恋 / 60

奚志农 云上的家庭 / 82

张瑜 我爱刺猬、绿头鸭，还在床上养了40 只螳螂 / 100

李国平 看山只看极高山 / 120

罗静 纵使世界忘记我，山会记得我 / 140

张亮 扁带人生 / 158

爵士冰 探险是为了明白回家的路有多美 / 174

程远 为了对抗孤独，我跑了十年 / 208

张诺娅 如果这条路是安逸的、安全的，我宁愿停止旅程

——太平洋山脊小径徒步 / 228

孤身徒步3500 公里

——阿帕拉契亚小径徒步 / 246

如果你不关心那里，登顶N 次又如何？

——尼泊尔8000 米雪山区域徒步 / 268

走到极致，每一刻都是彼岸

——大陆分水岭小径徒步 / 288

后记 / 311

高端旅行品牌“行李”重磅推出

艺术家向京作序推荐

“这本书里的人不管干了多惊天动地的事，都是普通人，只是他们选择了一件特别的、身体极限的事做，经验让他们对世界去除了很多自以为是的附会和偏见，非常动人，我看到的不是猎奇，而是人心的朴素。”

十二位超级玩家的荒野人生，

登山界的女王罗静，探险家、旅行作家蒂姆•寇普

全球*有影响力的自然摄影师之一奚志农，“高原*一摄影师”李国平，

户外界的导师级人物爵士冰、“极地长征”越野赛跑者程远……

展示对极限和生命的探索

沿路行走，直到自己变成道路